第11章 赌约与赌注
经历墨儿一事，尘晓连着消沉了好几日，索性便逗留于东极岛的"一蓑逆旅"内暂作修养。好在有殷少离悉心照顾开解，她心中的阴霾才渐渐散去，脸上也有了往日的笑容神采。
这日，包厢内，二人对坐，桌上三两珍馐，温酒一壶。
殷少离悠然自饮。
尘晓瞅了瞅少离神色，斟酌地问："离少，华西峰上，你与墨儿是否有何赌约？"
殷少离一双桃花目如一泓花涧幽泉，凉凉地望着她。
尘晓一时被瞧得心虚，"我只是随便问问。"
殷少离越发无辜地凝视她。
尘晓默默低头，一张脸低得几乎躲到桌子底下去。
蓦地，殷少离低低笑了，"还以为你不会问了。"
尘晓瞬间抬头："果然有什么吧。"
殷少离颔首，深黑的眼眸望着尘晓一瞬不瞬，"她与我打赌，你是否会爱上我。"
"咳！"尘晓生生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忙不迭抚胸口顺气。
殷少离体贴地递上水来，尘晓接过一饮而尽，不想原来是酒。方才自己并未要酒喝，那这杯酒她这才发现这酒原是殷少离喝过的那一杯尘晓的脸登时烧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眼见殷少离含笑的眸光，她愈发羞得无地自容，直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
正是六神无主，手却被轻轻握住。尘晓像被火焰烫到似的想甩手躲开，却被对方紧紧握住。
"跟我在一起，你愿意吗？"虽是问句，他的语气却肯定而不容逃避，深邃的眸光隐秘的侵略性，深深地凝视着尘晓。
脑海里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少离与墨儿月下拥吻的画面，如何也挥之不去。尘晓有一瞬的失神，也许还有那么一瞬的怅然若失，可她的心却更坚决。
她摇头，缓慢而郑重："离少与阿晓，是朋友，别无其他。"
被握着的手传来疼痛，是他无意识紧了力道。尘晓并没有躲开，坦然地直视他的眼睛。
一星煞气暗了他的眸色："因为他？"
他？尘晓心中疑惑，难道离少也知道她与墨九晏的婚约？
"你喜欢他？"殷少离语音沉沉，辨不出情绪。
尘晓傻眼，离少竟以为她对墨九晏有情？眼见少离面色不善，她忙解释："我并未喜欢上任何人。"
"所以——你不接受我，并不是因为别人。"殷少离若有所思。
听少离直白的言语，尘晓兀自又绯红了脸颊，看着自己被握着的手，她动了动手指想将手从他掌心抽离，不想他竟真的松了手，玄青衣袖淡淡扫过手背带来微凉触感。尘晓略感意外。
殷少离已恢复贯常的慵懒神态，嘴角噙着一丝浅笑，“不想今次我竟出师不利呢，接下来可要努力才行。”看着她的目光安然收敛，可话中的语气却志在必得。
她一时乱了心神，竟不敢再看他。
突然，她觉得哪里不对。
"今次？"尘晓疑问，盯视殷少离，"就是说，今次之前还有很多次？"
殷少离拿酒的手一顿，干咳一声，"也没很多次。"他拿起酒杯喝酒掩饰，往日对着女孩子从来都是舌灿莲花甜言蜜语说得行云流水，这会儿偏偏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今次'竟'出师不利？换言之，你之前的很多次都成功了"尘晓的脸黑了，看殷少离的眼光分明是在看一个拈花惹草处处留情的浪荡子。
"咳咳！"殷少离不小心被酒水呛了一呛，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心虚。
尘晓抿唇，墨儿只是与他有关系的姑娘之一。
"你不喜欢，以后我绝不会再与别的姑娘纠缠不清。"殷少离柔声说，第一时间发表补救言论。
尘晓不看他，"我不是你的那些姑娘，你不必对我说这些。"说完，她又觉得懊恼，明明是自己说的与离少只是朋友，现在又说些捻酸暧昧的混账话，这样的自己实在太卑鄙可耻了。
殷少离沉默地看着她，良久，他说："你信我。"
嗓音低柔，他墨如点漆的眸色含着无限柔光，温存而不容推拒地凝视着她。
尘晓的心瞬间漏了一拍，几乎移不开自己望着他的眼睛。
"从今往后，我只对你一个人好。"他说。
尘晓心头一颤，动容的眸光如波光粼粼的湖水。她已经习惯了忽视和轻视，鄙夷和冷漠，从来没有人说过要对她好的话，她的心里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意，几乎湿了眼眶。她几乎要反悔之前所言转而答应少离的要求，几乎真的想要跟他在一起，可理智阻止了她。自小所受的冷漠忽视以及关爱的缺失令她无法相信有人真的会选择她而放弃别的人。
"我，我"她无法对少离说出自己此刻的想法，她无法将自己藏得最深的自卑和懦弱告诉他，她怕他瞧不起他。
察觉尘晓情绪不对，殷少离循循善诱地巧妙安慰，"别怕，阿晓，看着我。"
尘晓颤抖的眸光缓缓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是真心的关切和脉脉的温情。
"只要你的心里没有别人，在你准备好之前，我不会逼你。"他说得温存而笃定。
尘晓的心渐渐安稳。
情绪稳定，她又不禁想："那，如果我心中有了别人呢？"一不留神竟说了出来。
殷少离修眉微挑，似笑非笑："你终归是我的妻子，现下先洞房也是不错的。"
"洞、洞房！"尘晓吓得嘴巴都不利索了，等反应过来，立刻头摇得似拨浪鼓，"没有没有，我心里绝没有别人！"
殷少离理所当然："不错，你的心里只能有我。"
尘晓："……"
包厢外传来敲门声，"客官，楼下有人找。"是店小二的声音。
尘晓与殷少离对视一眼，此地并无熟人，是何人相寻？
"知道了。"殷少离应声。
"好嘞，小的这就去回话。"小二的脚步声远去。
"是什么人？"尘晓疑问。
殷少离一笑："下去会会就知道了。"
巳初时分，饭时未至，客堂里只零星坐着几个客人。
临窗的一张方桌，一个年轻人静坐品茗，风姿不群。
跟着殷少离下楼，尘晓一眼便看到了他，白衣清雅，袅袅茶香之中清浅而熟悉的青竹香气混合着淡淡药草香。
"轻尘！"尘晓轻念了声，无限惊喜地飞奔到来人身边。
桃花目不善地轻眯，殷少离不紧不慢地走近。
"轻尘！"尘晓笑着轻唤。
陌轻尘微抬眉眼，正对上尘晓满满的笑容。
"尘晓姑娘！"他不无惊喜地脱口而出，淡然的眉目绽出笑意，如同春日里跃动的点点阳光，明亮而暖人。
"嗯嗯！"尘晓欣喜地连连点头，"轻尘，事情办完了？还顺利吗？你是来找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是来找我的，让你失望了。"背后冷不丁传来殷少离凉凉的声音。
尘晓这才觉察自己的反应过于热切，她尴尬地对陌轻尘笑了笑："抱歉，轻尘，我只是太开心了，有没有吓到你？"
陌轻尘笑意清暖，"无妨。"
"哦，给你介绍一个朋友。"尘晓自觉退开两步，手往殷少离一指，"我朋友，殷少离。"又对少离道："离少，这位是陌轻尘。"
陌轻尘点头示意，请殷尘二人入座。
这张方桌靠窗，另一边是过道，只有两面可就坐。殷少离不客气地往陌轻尘对席一坐，尘晓原想与陌轻尘坐一起，被殷少离一个凉凉的眼风制止，乖乖地坐在他身边。
殷少离满意地微勾唇角。
陌轻尘淡看尘晓一眼，未有多言。
"你找我。"殷少离转向陌轻尘，语气并不十分友善。
尘晓觉出他心情欠佳，觉得莫名，离少并非情绪外露之人，今日有些反常。
好在陌轻尘不以为意，他依旧温和有礼，"在下此来，想请殷兄归还一物。"
殷少离挑眉不语。
陌轻尘接道："日前，敝上主母不慎遗失灵药一颗，此药乃已故家主所遗之物，家主母珍重之极。经在下多方寻访，此药现正到了殷兄之手。还望殷兄念及家主母睹物思人之情，将灵药归还，在下代家主母先行谢过，感激不尽。"
灵药？尘晓暗惊，难道是微月偷给清川的那颗灵药？微月是无陌之渊的人，那么，轻尘也是？
殷少离定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眸光深邃未语先笑，"灵药我可以给。"
陌轻尘点头致意，"如此感激不尽。"
殷少离修长手指执起茶盏微抿一口，不紧不慢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陌轻尘示意。
殷少离眸中精光一闪，"我要你与我打一个赌。"
"如何赌？"陌轻尘问。
"若我输了，灵药双手奉上。如果你输了，便取消与尘晓的共游之约。"
尘晓一怔，不可思议地看向殷少离，而他则逼视陌轻尘。
陌轻尘想也未想，十分干脆地说："换个赌注。"
"这个赌注对你而言并无损失。"殷少离咄咄相逼。
陌轻尘平静道："在下不愿失信于尘晓姑娘。"
"呵！"殷少离笑得挑衅，"你这么确信自己会输给我？"
"世事无常没有绝对，况且，在下答应尘晓姑娘的事对她来说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我不能冒险。"
"轻尘"尘晓不曾想到轻尘对她竟能守信至斯。
"若我坚持要用这个赌注呢？"殷少离又问。
"抱歉，那在下只能弃赌。"陌轻尘拒绝得果断。
殷少离轻嗤，"切，真是无趣得很。"扫了满脸感动的尘晓一眼，他话锋一转，"药不在我这里，我根本连碰都未碰。"
陌轻尘面露疑色，"在下追踪至破庙，种种迹象表明，灵药确实是在你处。"
殷少离无声冷笑，自若饮茶。
"哈哈！"一声尴尬的微弱笑声，尘晓弱弱地自袖中取出微月的黄色锦囊，"这个，离少不要的，被我捡回来了。"将锦囊递给陌轻尘。
轻尘接过打开，异香扑鼻，"果然是灵药，多谢，尘晓姑娘。"
"没有啦，我也没帮什么忙。"尘晓憨憨地笑，"这本来就是离少的东西，没有他的允许，我也没办法给你的。所以该谢的是他。"
"是，轻尘多谢二位。"陌轻尘由衷道。
"丫头那么蠢，怎么能只让你一人出尽风头。"殷少离继续喝茶。
陌轻尘："……"
尘晓："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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