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沈络开了门便看到罗娟正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
她身上披着套淡粉色的丝质睡袍，看起来是刚洗完澡。
看到沈络一副落汤鸡的样子，她眉梢一挑，语气刻薄地开了口：“我就说你今天怎么想着让你叔去接呢，原来是没带伞啊。那你也不用编什么瞎话说有男的跟着你，小姑娘家的也不知道害臊。”
沈络懒得跟她解释，反正解释了也没用，反而很有可能会吵起来，纯粹是浪费时间。
她在门口换了拖鞋，拎起泡了水的帆布鞋往房间走。
罗娟不满意她这个态度，没好气道：“跟你说话没听见啊？你这死丫头现在是翅膀硬了是吧，进门连人都不会叫了？”
沈络抿了抿唇，敷衍地喊了声：“小婶儿。”
罗娟不依不饶地说：“你这拉着脸给谁看呢？我好歹是你长辈，这些年供你吃喝上学，说你两句你就给我甩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是供了个祖宗。”
沈络停下来，漆黑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着满面怒容的女人，语气无波无澜，“你说够了吗？”
这些年她是寄住在小叔家里没错，可她从来没有白吃白喝。
只要她在家，家务活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包揽，还要帮忙照看堂弟。
之前的村子里的时候，一到农忙她就要下地干活，回到家还得继续做家务带小孩，从早到晚忙得跟陀螺一样，一刻都不得闲。
除了在家里吃的饭，小叔他们给她花的每一笔钱她都记着账。
搬来靖城之前她穿的全是亲戚邻居送的旧衣服旧鞋子，从来没买过新的。
小学和初中上的都是公立学校，因为她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不仅学杂费全免，还有额外的助学金奖学金。
初中住校的生活费是家里给出的，但是这些年政府给她发的生活补贴也全是小叔去替她领的，一年好几千，足够支付她住校时一个月两百多的生活费。
高中开学之后她就没再从家里拿过钱，花的全是她暑假打工攒的工资。
即便算上房租，这套两居室一个月才一千多，她只住一个小房间，再怎么算，政府发给她的那些生活补贴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到了罗娟这里，就变成她们夫妻俩出钱供她吃喝上学了。
他们大概是以为她当初年纪小记不住事儿，不知道有政府补贴可以领，但她全都记得。
罗娟没想到沈络居然敢跟她顶嘴，面上不可置信的表情一闪而过，然后就尖着嗓子冲卧室喊：“沈业成！你他妈的给老娘滚出来！”
沈业成本来都已经睡着了，被她吼得一哆嗦醒了过来，只穿着条裤衩就着急忙慌地爬下床问：“咋了媳妇儿？出啥事儿了？”
罗娟像吃了炸药一样，指着沈络冲沈业成发脾气：“看看你这侄女儿被你惯成什么样了？一点都不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回了家不叫人就算了，我说她一句她还敢给我摆脸色跟我顶嘴，合着我还欠了她的不成？”
沈业成连忙去哄：“哎哟宝贝儿别生气别生气，生气容易长皱纹，你这面膜不是白敷了吗？”
说着他又扭头瞪着沈络：“杵在那儿干啥呢？还不赶紧给你婶儿道歉！”
沈络漠然地看着他们，完全没有开口道歉的意思。
罗娟又开始扯着嗓子嚷嚷：“咱这是替你大哥养了个白眼狼啊，我养条狗还会冲我摇尾巴呢，她倒好，白吃白喝这么多年，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知道感恩，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她就是考上了大学也不会报答咱们家的！”
“你看看十里八乡，有几家愿意出钱供女娃上高中的，亲闺女都不舍得，更别说侄女了。她这上的还是省城最好的私立的高中，那都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孩子才去上的！”
“省城物价这么贵，喝口水都得花钱，我们一家子为了陪她上学大老远搬过来，她但凡有点良心都不会这么对我，我就是命苦，摊上了这么个白眼狼。”
“她奶奶说得没错，这丫头就是个丧门星扫把星。当年她爹妈过世弟弟夭折，她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流，这种铁石心肠的东西要她有什么用？”
“克死了自己全家人还不算，现在还要气死我是不是？”
罗娟骂完了便开始捂着胸口跟沈业成哭，仿佛她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沈业成手忙脚乱地去哄，还不忘抽空骂沈络几句。
女人尖细的嗓音不停地往沈络耳朵里钻，她被吵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不过她没再跟这夫妻俩争吵，只是压着翻涌的情绪，扭头想先回房间把湿衣服换了。
泡了水的衣服穿在身上是真的很难受，更何况还是很脏的雨水。
没成想她这边刚有动作，沈业成便暴跳如雷地冲她吼道：“你个死丫头要干嘛去？还不赶紧跟你婶儿道歉！你再这个样子明天也不用去学校了，直接退学去厂子里打工得了。过两年到了年纪赶紧嫁人，省得三天两头惹你婶儿生气。”
又是这种话。
每次只要她不老老实实让罗娟骂个爽，沈业成就会拿退学威胁她。
如果不是因为她还没成年，必须要有监护人，她宁愿自己搬出去也不想跟这家人住一起。
沈络心里有气，脸上的表情自然也不怎么好看，她极力压制着糟糕的情绪，才没把难听的话说出口。
即便如此，沈业成对上她讥讽的目光，还是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追着她骂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眼神，跟白眼狼有啥区别？你婶儿说错了吗？我们养你这么些年，还欠了你的是吧？”
主卧里的沈志涛睡得好好的被父母的吼叫声吵醒，虽然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却也跟着他妈扯开嗓子哇哇大哭。
沈络被这一家三口的声音包围，头疼得几乎要炸开。
那一瞬间，她生出了一股夺门而出的冲动，干脆以后都不回来算了。
可是她还要上学，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
就算她再迫切地想要快点长大，也改变不了距离成年还有三年的事实。
她可以不用小叔出学费生活费，但她得留在学校安安稳稳地念书。
而沈业成作为她的监护人，是真的能做出逼她退学的事。
本来这个读高中的机会就是她想方设法才求来的，要不是她中考考得足够好，又找了初中的班主任帮忙做家长的工作，告诉小叔小婶儿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以后能挣多少钱，这夫妻俩早就让她去打工补贴家里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这来之不易的继续上学的机会。
沈络的思绪转得飞快，最后她还是从跟这家人彻底决裂的冲动中冷静了下来。
沈业成的怒骂声还在继续，硬要逼着她服软。
沈络收起外露的尖刺，以一副顺从的姿态低下头去跟罗娟道歉，被罗娟追着骂了小半个钟头。
罗娟出完气还不忘指使她：“去把脏衣服都洗了，这地上被你弄得都是水，赶紧给我拖干净，还有厨房的碗也要刷。”
家里明明就有洗衣机，租房子的时候自带的家电，但是罗娟说用着费电，非要让她手洗全家人的衣服。
沈络知道罗娟就是故意折腾她，可她还是麻木地应了下来，放下书包便去卫生间拿拖把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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