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班里要做第一期黑板报，我、姜于姿、王梦雪三人来办。我一听到王梦雪的名字就想拒绝来着，但是因为另一个人是姜于姿我便犹豫了，一犹豫就丧失了拒绝的权利，稀里糊涂地应了下来，我一想到姜于姿我就没有办法。

        我不时地听着后面的动静，等所有人都去上体育课。我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们之中总有一个人先起来说这事。我等着，无心做别的。王梦雪走到讲台上的时候，我以为她会喊我来着，我还在静候着她的招呼。但是她拿了粉笔盒径直朝后面走去。我想我大概又错失了主动的时机。如果是我先拿着粉笔盒过去的话，或许现在不至于坐在这里不知所以。但是还有姜于姿，姜于姿还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

        类似幻听的一种声音打断了我的等待，我听见王梦雪问姜于姿，你觉得这里画画怎么样？姜于姿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了，我不能再这么坐下去了我得做点什么。我站起来走到他们身后去，我想看在我这样主动的份上，或许他们能理一理我，或许他们能让我参与到他们的谈话中去。说实话，我费了很大的勇气才敢走进由佼佼者组成的阵营当中去。他们俩，一个是画的才女，一个是写的才子。

        我站在他们身后的时候，他们并未回头，我就当他们没有发觉，总之这样才能让我感到不那么尴尬。他们两个人一直在很认真的讨论，王梦雪还用彩色粉笔打了底稿。黑板上有紫色线条飘动回旋的落粉，那些线条美的像一根藤蔓，于是我问，这是要画花吗？她回我说，不是，这是框架。然后她就不再说什么了，我为这留长的空白里的只字不提感到心灰意冷。我好像受到了决意的冷落，但是还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也并不知道要做什么，犹如出生婴儿天生就有寻找□□的能力，我不会再开口问她什么了。她的冷就跟她的脸色一样白。我讨厌那种像给死人扎纸的那种白，纸和白是双倍的讨厌。她的脸和说话声没有一样不让我讨厌。

        我就是不喜欢她，我不喜欢她整天伏在桌子上埋头思索，我不喜欢她跟我打招呼的时候笑的像看穿我的寂寞，我不喜欢她总是拿第一，我不喜欢她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的样子。王梦雪可能也不喜欢我，迄今为止，我们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第一次和最后一次都跟刚认识一样新奇。譬如她侧歪着脑袋回答我的问题，好像一时想不起来我的名字一样。她常常思考，侧歪着脑袋做迷人的思考。

        我想，这个时候她应该坐在她的凳子上去思考下一个第一该怎么拿到，她该去思考她的人生，她的未来，她的随便深刻的什么。而不是站在这里，和姜于姿站在一起，两人说说笑笑地在同一块黑板上落下他们的墨宝。她不是会拿捏笑的人，但是她现在笑的恰到好处，嘴角的酒窝在半边脸上荡起来，跟她本来就这样似的。但我敢保证，她平常从来不会对其它人这么笑，她的笑好像只对姜于姿这类和她旗鼓相当的人展露。他们互相有来有往的，我就像个傻子，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转身打算走掉，体育课也许只上到一半，现在下去的话刚刚好，我宁愿在体育场上贫血昏倒也不愿意在这里待着。体育场上至少有能大口呼吸的空气，我的胸膛堵得慌，跟填了一把干草一样。慢性咳嗽常年跟着我把我的胸腔使劲隆成一个小小的鼓都没这么让我难受。

        可是转身的时候，却摔倒在他们面前。不得不感受到的是被生生扯掉一半的身体的重量。活像一块呆立的木像不知死活的倒在地上一样，我贡献了绝佳的死亡姿势。王雪梦过来扶起我，我跟她连连摆手，没事的，没事的，我的手背上这时候开始往外渗出血点子。从地上打个转起来，也不感觉到很痛，木的感觉暂时拯救了我。

        走出教室，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应该跟他们说一声，我不做了。但是好像已经没有回去的必要，当时的那个样子实在不太好看，右手边的裤腿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一大片。像尿迹。想起姜于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道此情此景落在他眼里会被如何看待。呵……其实随便旷掉一节体育课算不了什么，体育课上就算跳的再高，跑的再快也不中用，真正有用的成绩上永远不会是它们。

        太阳真好，我坐在教学楼后面靠近厕所的一块石台上，石台被太阳烤的热气腾腾的，正好可以帮我烘干湿的裤腿。我坐在那里，想我的心事。其实我全部的心事只有姜于姿，他到底有没有看到？真想问问他。

        放学的时候，被候来看穿。很不想跟候来谈起今天的事情，她却比以往变得敏锐起来。她问我怎么了。我不得不跟她坦白，我无法拒绝她主动关心我，真的，她有时候就像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似的。我们之间用不着腻腻歪歪这些话，我们两个一起长大这种事说了不算丢人。但是我没有告诉她事情的全部，不知道为什么，关于姜于姿的那部分我一个字都没有说。为了掩饰隐瞒带来的不安，我不断地跟她哀嚎，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她笑着说我上次已经说过这个话了。我这才想起不久前，因为和我同桌的争吵，我也说过这样的话。但是我就是想说这个话呢，怎么好像觉得我在这个新学校里做什么都不对劲儿呢？

        好在时间过得是快的。转眼间，就半年了，元旦来了。姜于姿负责主持节目，站在离我只有一个课桌的讲台上。一个手臂伸过去就能够到他，我得装作漫不经心去看其他地方的样子才能保证自己不出叉子，坐立不安，诚惶诚恐。不知道为什么有发糖这个环节，我还在痛恨这个该死的环节，他已经拿了一把糖过来我的身边。

        我说，我可以自己选。找了一块牛奶糖，然后又找一块水果糖。因为不小心的翻动，他手里的糖都散落了，我跟他说对不起，他开玩笑说，不要太激动，就跟我是他主持节目的一个错误环节一样，他事先早有应付的准备，所以才这么娴熟。

        他的桌子被安排在我们桌子的旁边，结束的时候他坐在我的旁边，我很高兴，高兴就像一朵花一样把我快乐的花骨朵给撑爆了，我真想跟他说话，但是不会。老师问谁还没有糖，他好像说，没有。我拿出自己手中的一块糖递给他。我忘记问他要吃什么样的了，顺手给出一块水果糖。这时候，有人把什么东西从后面扔过来，我没有回头，我知道是谁。反正他总是要把扔过来的东西打在我身上，不管是纸条还是什么的。有时候也挂在我的辫子上，我不打算理这个人，他说话做事没有一样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我恰恰害怕被任何人注意。

        回去的路上看到他和姜于姿并排骑车回家，我等在客车上，站着能看到他们全部的样子。我愿意把姜于姿的样子记在心里记一万遍，无论是他浓黑的眉毛还是他白绸的脸，那个人的样子被一点点儿地圈出去，但是又进到视野里，似乎总甩不开这个人。

        心一直在跳，跟着跳到了下车，候来说我今天出奇的安静，我说我心里一点儿都不静，我给她摸我心脏的位置，她说听着就跟要自杀一样的声音，我说那种声音太不详了，我才不会让它住进来，是什么人啊？我说什么人都没有，就是乱跳。

        没有一点预兆的在车上就开始狂跳，一直跳到下车，不是乱跳是什么？是看着谁跳成这样，是姜于姿，肯定是姜于姿啊。我在心里想这个答案的时候，王杰凯的脸一下子冲到我的眼前，大白天的做起噩梦来，我问候来你喜欢谁，赶紧给我冲冲。

        “冲什么？”“就当冲喜吧。”“哪有这样的？”“你不说我的心在自杀吗？快死了给冲一下喜就好了。”

        “迷信的要命。”

        “不迷信，你说吧你喜欢谁呀到底？”

        我的心一直跳到家门口，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是第一次心动，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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