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姜于姿的秘密，就在昨天。
昨天照例上合堂课。所谓的合堂课就是两个平行班合在一起上课。我们搬着各自的凳子穿过大操场下到平房教室里。因为是去到别的班里上合堂课，所以各自带着书本和纸币，一路上叮叮当当的掉东西。我的书总往下掉，连着捡了两次后面已经有人不高兴地开始讨问是谁总是在前面挡路，我赶紧用力夹紧书不让它再掉下去。不过总是有人要找麻烦，我的书明明拿的很紧还是被什么人给拽下去，掉到地上。没工夫去找在这种时候恶作剧的人，赶紧蹲下去捡书，一只脚先踩在了上面，我好声提醒这只脚踩到我的书了，他也不马上拿开，“后面停不下来。”他随口解释着又往前踏了一脚。“神经病。”我捡起书，只能在心里骂他。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拍打着书，走进合堂教室，里面已经塞满了人。
数学老师姓安，安老师已经开始讲课。我无心听课，最近一段时间就是这种状态，精神比意志更自由，我出神的大部分时候比需要认真的时候还认真，安老师极其和气，从来不在课堂上抓人，这一点，每个人都无比相信。好老师和好学生应该是互相体谅的，但是你永远不能排除一些极个别的不那么体谅人的学生。王杰凯就是其中一个，他回答问题的声音真的吵到我了。傲视群雄一般的，他对老师提出的每个问题都表现出一定的不耐烦，仿佛在说“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他的嘴脸一向是同进同出，仿佛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聪明人的判断，可恨的聪明人的自知之明。他坐在我后面，我回头还能看见他，说明我们之间也并不远，我使劲把我的身体压得更低，确保他不会像我一样一抬头就能看见我。我总担心自己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对他的敌意并不是无缘无故的。除了总是不小心给他扔到我身上的纸团，还有他事事与我为敌的态度：我明明在好好说话，发表自己的看法，但是他却觉得愚不可及，甚至可笑之至，当然不说出来，但是满脸都是那种意思。鼻子孔里都恨不得冒出让人火冒三丈的青烟。“真相跟他干一架。”我一直认为，如果能跟他干一架或许会好点。他有只针对我，让我顷刻间就无比自卑和愤怒的本领，这令我连想到他都不自觉的收紧身体。
“啪”！并不是幻想中恐惧地收紧身体。是一团纸条。又来了！无论我在哪里，他都能用这种小纸团追踪到我，“咻咻”他的召唤的声音，咻咻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拾起地上的纸团，快速的把它扔到前面的垃圾堆去，一刹那间，我有种报复的快感。
才不怕你呢，别以为我就那么好欺负。心里暗暗叫嚣道。不过马上又有一团纸砸过来。安老师用眼睛示意我要不要再闹，把纸团捡起来打开，上面有他的指示，捡起刚才被扔掉的纸团。
肯定非这么做不可，因为他用了三个叹号，叹号。我知道这种情况非常特殊，如果我不照他的要求做，他要做什么完全不好说。上个星期在英语课上，他打开了一个女同学带的饭盒，饭盒里是发干的葱饼。他在课堂上给人还回去，说他并没有偷吃，可是葱饼在还回去的途中掉在地上，女孩子羞的说不出话；还有一次他拿了一个同学的围巾做实验，实验的结果是围巾的成分并非羊毛，他拿着围巾跟别人宣布他的实验结果。借给他毛巾的同学受了愚弄却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算账。
总之，纸团是非拿回来不可的。于是极其小心隐蔽的从垃圾桶里拿到刚才的纸团，把纸团扔回给他，告诉他不要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这时候安老师喊我的名字。“来，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这个时候，除非是脑子灵光乍现，否则鬼知道我该回答什么，我根本没有在听。站在那里，像所有想钻地洞想五体投地想死想立马消失掉的那些要靠想象把自己变没的傻瓜蛋一样一动不动。回答不上来，那么站着，安老师脾气很好，但安老师不放过任何一个回答不上她问题的人。
她喊肖雅丽。肖雅丽的名字再次如雷贯耳。正是开学第一天文老师极力称颂的优等生，读十遍《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的优等生，会读这些书原本没有什么，但是她的各科成绩几乎满分，会读书只是锦上添花。
在此之前，见识过会读书的女孩子，是在小学校会上，老师同样极力称颂的优等生。早上洗脸的时候用手指头在水里写字，晚上睡觉的时候口里还在默念长歌行，走路的时候脚步一定要踩出来几何图形。这样的优等生是被勤奋篆刻出来的，换句话说，我们在那时候更欣赏勤奋，勤奋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但聪明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毫无疑问，肖雅丽既聪明又勤奋，她回答问题，嘴甜如蜜，真正的天之骄子。
受了她的恩惠的我被老师放过。生气渺渺地挨过剩下的时间。下课铃响，王杰凯在后面喊我，不想理他，拿着凳子加快脚步，一直有我的名字从后面的人浪里传来，只能应他，他说我给的纸条错了。不想和他纠缠，但是他偏抓着我不放，他要拿我去对质，我极力想要挣脱，他在这时喊了姜于姿的名字，姜于姿朝我们这边过来，肖雅丽的甜白的脸朝向他。人人都会注意到，他坐的位置就在肖雅丽的旁边。
“放开我啊。”挣脱了王杰凯，我仓皇而逃。我断定，姜于姿喜欢肖雅丽，不要问为什么，单纯的直觉。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已经有了那种直觉。分辨一个人是不是喜欢一个人的直觉已经是一把钢刀，一把匕首了。一切混沌打开不过是顷刻间的事情，仅仅只用几秒钟的时间一个眼神的释放就足够说明一切。得出的对自己最不利的结论是：姜于姿喜欢学习成绩好而且漂亮的女生。而我不是。我不是。
在秘密笔记上记录这件密事，用鬼画符，要怎么画符就怎么画符，一切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最终都要面目全非。秘密笔记从九岁开始上锁，上锁的那刻代表不能被打开，一旦被打开里面的一切都要死掉。五瓣花是候来，我是四叶草，愤怒是倒挂的月亮，悲伤是平行线其中的一条，失望是把好拆开的一半。“女”——女孩子常常面临很多不公平的待遇，母亲溺爱的筷子始终不曾进到过我的碗里，五角钱的鸡腿面包成为不能说的童年阴影，父亲不说话默默把第二块肥鱼放进我的碗里，我以为那是爱，其实父亲“可怜”女儿也合情合理。
铁梯子嘎吱嘎吱的响。邻床爬上来，问我在写什么？我想如果打开给她看，她会不会告诉别人，但是我为什么要打开给她看？她什么也不是。我把本子藏到被子底下去。半夜做梦梦到房子一直在被火烧，烧到天边红出一块云霞，清晨起床的时候证实是不争气的身体在作怪喉咙痛到冒烟，按下去两片消炎药都没有作用，高烧在后面等着我，直把我烧的迷迷糊糊，不知所踪。五天之后，大病初愈回校。
“赵晓君”
“嗯”高烧过后的脑子依旧残留着一丝病气。
“这几天没见着你，我还以为你走了呢。”王杰凯朝我走来，刚进学校就中□□。
“谁说的。”警惕他，他一笑就让人发麻。
“你们那里不是可以回去上学嘛，我以为你会回去呢。”他说完这话，盯着我。好像我应该给他一个说法。
“我也想回去来着，文老师不让我走。”
“我要是你的话，就走了。”
“那你走好了”我走。
“别走啊，还没说完”
“我还有事。”他跟上来。
“我走不走跟你没关系，我愿意走就走，不愿意走就不走。”
“上次考试你知道你第几？”他朝我笑。
“滚开。”一把推开他。
遇到他总没有好事。
回到宿舍，被子上无缘无故溺湿了一大块，是什么人的尿迹，不太用反复的证实，那个味道已经说明一切。想起半夜总是咯吱咯吱下床起夜的人，收了被子扔在地上。
“你怎么了？”
“扔了它。”
“好好的怎么就不要了。”
“有尿。”
有人去翻扔下去的被子，有人去闻扔下去的被子，我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听她们开始福尔摩斯查案。
邻床一直到晚上没有回来，她的被子被捆成一团放在那里。跟她们判定的逃逸的作案者对得上号。我已经不太关心是不是她的尿了，被子被扔进垃圾箱的那一刻，我就没打算再找她算账，不过，我希望她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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