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我开始躲王杰凯，并不还是生气，只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因为他帮了我而跟他和好。他在我们宿舍楼下找到我，宿舍的一个姐姐过来跟我说：有人找。然后她笑眯眯地问我，是谁呀长得很好看呀。我想我没有认识长得很好看的人，出们看到王杰凯仰在自己的自行车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是女生宿舍，方圆几百米的地方不会有一个男生出现，住宿条例上明确写着男生禁止入内。我说我们这里不让男生过来，他说，我又没有进去。完了他说，我找你来问点事。他问我赵强认不认识？那人是我小叔。我小叔常年在外，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有时候看上去很有钱，有时候看上去又很穷。我爸和我妈私下里的结论是他很有可能在外面干某些不入流的勾当。我不这样认为，他说话不怎么正经，做事不怎么正经的，但是他是我们家唯一一个这么不正经的人，我爸严肃地像一根杆子枯了还要站着的杨树，无论谁有一点儿出格的地儿他就认定他做什么都不入流。我爸说一个不正经的人很有可能犯盗窃拐骗罪。我对此不以为然。我觉得我小叔比我爸活得快乐。

        你问我小叔干嘛？王杰凯不可能认识我小叔，我不相信天下有这么玄的事儿，可是他说他爸爸最近在跟人搞投资，那个人就是赵强，赵强说我是他侄女，一切就是这么玄。

        我们不会因为这个变得比别人更有关系是不是？我心里想。我可不希望这种玄妙的事情会暗中促成什么。事实上，说会促成什么的那种事情真的发生了，只是不在我这里，在我小叔那里，他和王杰凯的爸爸一起投资了一个海参池。但是很快，我父亲之前所预言的一切也在那时候有了显现，我小叔为自己的“不正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所谓的投资不过是个骗局，他赔了很多钱。那些钱里有一半是王杰凯家的。关于这件事，几乎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要不是候来我可能很长时间内都不知道。

        候来，是在王杰凯搬进男生宿舍之后回来的，所有当时回去读书的学生都在一年半后重新回到县里的初中读书。

        候来是当天中午到的。原本是可以趁着午休时间回去的，但是我没有。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对她的回来有多么盼望。下午放学之后，奔回宿舍。希望是第一个回到宿舍的人，如果是在大家都回去的时候我怕什么话都说不好。我有好些话要跟她说，也有好些话要问她。

        在宿舍门口的时候就听见她的说话声，还有时不时的笑声。推开门进去，都是新回来的人。她们彼此之间更熟悉，互相吵吵嚷嚷，把几十个大板床连起来的通铺塌的咣咣响。我倒像是被隔绝在外的人。

        我问候来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正在把自己的铺盖卷提到已经选好的床铺上，中午回来的。她现在很忙，忙的不亦乐乎。她说一会儿再跟我说。她忙着给自己选个好位子比跟我这个老朋友叙旧更重要，我被撇在一边，在以前，我没有这么好被安排。我等着跟她说话。本来想跟她说我那边就有一个空位子的。但是想到如果她跟我的想法一样，根本就不用我先说，她直接问我才是。我很愿意我们俩还在一起，像以前一样显得密不可分。

        她整理完铺盖后，我没有忍住，还是说了。我说你可以把铺盖放在我旁边的。我旁边就有一个位子。我的邻床的那个女孩自从“尿失禁”在我的被子上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说那是“尿失禁”是从心里希望她不是那个罪魁祸首。我一想到如果是她，就没法想那时候的自己。候来愣了愣，脸上起了一点不自然的颜色，那颜色不是中医里面常说的气血之色，更像是一些代替那种东西的赝品，她说，就不了，这里就很好。有个女孩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打饭，她没说不去，她说一会儿。那个女孩坐在她旁边的铺盖上，她和她像是关系亲密。

        我招呼她去打饭。要看她怎么选择。我就要她在我和那个女孩之间做出选择，并非要为难她，我根本不想为难她，说为难她是对自己和她没有信心，我们之间根本用不到这个词。她说一起去吧。那个女孩子我希望永远不要知道她的名字才好，她跟着我们一起，在路上说起哪里的饭更好吃，这个时候家里吃的是什么……她一直再说晚上的晚饭，好像她是个吃的行家。我在她这么经验丰富的师傅面前好像更应该选择听从她的意见去到哪里吃，她好像是这个意思而且觉得理所应当。我开始恨起她的这种在外人看来可能心无城府的活泼劲儿，如果对一个这么毫无心机的女孩子给予算计和仇视好像就显得很卑鄙。我正在变成那种卑鄙的人。我坚持说要去之前所说的那个地方吃饭。我早就想好了，如果她非要和我唱反调，那就只能不欢而散，反正总好过这样强。

        我猜错了，她是个高手。她对我的坚持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让我之前的种种猜测都沦为小人的妒忌。吃饭的时候，她又和候来说起她们在下面吃的饭，她说她们常常是自己带饭的，她有时候会让候来尝尝她带的菜，我猜的，因为她买了饭之后问候来要不要试试她的，那问话随意地让我想到“刻意”那个词。之后，我们一起去了超市，候来买了雪糕，旁边的女孩要了同样的一支，我说我从来不在这种天气里吃这个，对身体不好。实际上，我那时候就算在夏天来大姨妈，也照样用凉水冲脚和洗头，比我更在乎对身体好不好的是候来，她的妈妈是养生专家，她在这方面最有经验。一个是对吃有经验的，一个是对养生有经验的，能成为朋友是理所当然的，我对什么都没有经验，我只对如何保持嫉妒心有经验。

        我和候来彼此都默认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不明去向的关系。她知道我对她并不友好，但是她也并未对见到我有多喜欢。我有时候在脑海里研究她的脸，觉得自己上了大当，她的脸看上去给人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而且我也一直都觉得她会是那样的人。无论是什么，她能做好但是却不至于让身边人觉得会有压力，她从来不去说别人的是非，这一度让我在每次和她的冷战中都饱受良心的谴责，肯定是我不对，她那样一个人，我还欺负她。诸如此类的抱歉会让我觉得自己非常糟糕。

        我和她算是开始冷战了。我不对她说话，她跟我主动说话，但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我期待我们大吵一架。在这期间，她成了我的同班同学，坐在姜于姿的前面。我在土匪的课上不断地走神，我在那时候无比想弄清楚一件事：她这次回来于我而言到底是凶是吉？没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就被土匪喊起来回答问题。他终于抓到我了，这次是真的，只要是候来能看到的地方，我就输了。

        放学后，我一个人最先走掉，连着几天都那样。直到有一天看到王杰凯和候来走在一处。王杰凯是上个星期搬来的，比候来早不了几天。但是他们现在理应也认识了，课间休息的时候，偶尔会看到他们在一起。“在一起”一想到是这种可能，突然觉得心里被人宛了一块去，我不能把这种感觉笼统地归为被人抢走了什么。不是，我可以清楚地分辨这一点。我疾步快走，却在这时听到有人喊我。

        其实他每次喊我名字我都有一种等待的幸福，好像不管什么心情下都会有一种这样的期待。这种感觉跟我想要爸爸喊我的乳名而不是学名一样，我不喜欢我爸爸喊我赵晓君，而我希望有一个人在背后喊我赵晓君。

        候来说她正跟王杰凯聊到我们以前上学那会儿。王杰凯朝我笑。我为这个笑感到恼火。

        “你为什么要跟别人说那个？”我问候来。

        “说什么了？我没说什么呀？”候来说。

        “你没说什么，王杰凯能那样笑。就你这样，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承认我很没有气度，我在这一点上，完全遗传了我母亲的特质，只是我不说脏话，换成我母亲来说，这人应该是狗娘养的。

        “我什么样？”

        “你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吗？反正我以前是不知道你什么样，我也不想知道你什么样了。你爱什么样就什么样。”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一句都听不懂。”

        “听不懂是最好了，听不懂还说什么呢。什么也别说了。”

        “你说呀，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还说什么呢，从你离开这个学校起，我们就应该断绝朋友关系不是吗？”

        “我回去怎么了？”

        “没怎么，你能回去，我不能。就这样呗。”

        我不想说，你回去的时候连问都不问一下我，难道是一点儿都不在乎有没有我这个朋友跟你一起回去吗？你有朋友了，我应该替你高兴的。但是我为了你而不打算跟任何人成为最好的朋友又算得了什么？是我一直在强求吗？现在改还来得及吗？我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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