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李铁锤要干什么？

　　从供销总社来的那个新主任，第一天上班就被抓到了保卫科内，这条消息很快传遍了清水镇供销社。
　　有人在后背偷笑，笑这新主任真够倒霉的。
　　也有人感觉气氛不对劲儿，新主任一上任就被来了下马威，岂能就此罢休。
　　一时间清水镇供销社内部风声鹤唳起来，售货员们在训斥顾客的时候，都少了几分精气神。
　　只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新主任上任第一天，竟然取消了原本应该召开的大会。
　　一般来说，开了大会，新主任被介绍给职工们，这才等于是上任了。
　　“难道那个李铁锤挨了收拾，怂了？”
　　“不应该吧，人家好歹也是在公社混过的领导，就算是再怕事儿，也不能怕了一个张兴。”
　　职工们并没有因此而松懈下来，心情反而更加忐忑不安了，几个售货员下了班后还在凑到一块嘀咕。
　　陈怀仁的办公室内，陈怀仁和周伍来两人也是百思不得其了解。
　　周伍来抽了两根烟后，看看向陈怀仁：“老陈，你说这新主任到底要干什么？不就是一个张兴吗，他要想收拾他，你还能拦住他？”
　　陈怀仁抽口烟，看向屋顶，眼睛微微眯起：“那不能够，张兴只不过是条狗罢了，别说李铁锤想要收拾他了，就算是开除他，我也举双手拥护。关键是，现在李铁锤只是要给他一个大处分，没有别的动作啊。”
　　陈怀仁这会快恨透张兴了，本来对于新主任，他心中有没谱，结果还发生了这事儿。
　　周伍来叹口气：“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陈怀仁将烟头按灭在桌子上，站起身披上外套：“甭想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只要咱们两个抱成团，他李铁锤能有什么办法！”
　　“也是。”周伍来点了点头，将烟盒子揣进兜里，打个哈欠：“不开会也正好，今儿我媳妇儿过生日，我能早点回去。”
　　见周伍来要离开，陈怀仁又伸手拦住了他：“老周，老刘是你的人吧？”
　　周伍来知道他所谓的老刘是供销社的老会计刘德明，迟疑了片刻摇头：“刘德明是老会计了，哪能是我的人，老陈你又开玩笑了。”
　　“是吗？这些年下面那些供销社的账目就没出过问题？老周啊，你的水平真这么高了？”
　　听到这话，周伍来的脸色变得赤红起来，陈怀仁站起身一只手关上门，一只手按在周伍来的肩膀上：“老周，我感这次李铁锤是来者不善，咱们不得不做好最坏的准备。都到了这个时刻，你就别藏着掖着了。”
　　周伍来也是老油子，瞬间意识到周伍来的目的，失声说：“你要烧账本？”
　　陈怀仁坐回椅子上，冷笑道：“你知道我喜欢看古书，前清的时候，不是有火龙烧仓吗？”
　　周伍来脸色一变：“那事情不就闹大了，上面不是傻子，肯定会看出来的。”
　　陈怀仁素来看不上周伍来这人，平日里这家伙装出一副蛮横的样子，到了关键的时刻，却是个怂人。
　　要不是还得靠他执行接下来的任务，陈怀仁才不会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他。
　　“要是这个新主任真是冲咱们来的，到时候咱们两个脑袋都要落地，还管得着上面怎么想。”
　　他停顿片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周伍来：“只要咱们手脚干净一点，就算上面派人来调查，又怎么样?”
　　周伍来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行吧，我去跟老刘做工作，不过咱们现在可不能动手啊，得等着看新主任下一步的动作。”
　　“知道了，知道了，我是那种自乱阵脚的人吗？”陈怀仁摆摆手，将周伍来送出了办公室。
　　重新回到办公桌前，他点上根烟，眯起了眼睛：“这李铁锤到底在干什么呢？”
　　....
　　此时李铁锤在干什么呢？
　　在跟张钢喝酒呢！
　　今天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中，李铁锤倒不是没有收获，至少辨认出了在这清水镇供销社里，到底有哪些人是比较可靠的。
　　比如，面前这个神情拘谨的保卫科的科长。
　　要知道，在最开始的时候，李铁锤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顾客。
　　按照常理推算，张钢肯定得袒护张兴，先把他带回保卫科，然后动点小手段，到时候就不由得李铁锤不承认了袭击张兴了。
　　但是。
　　张钢却没有那样做，反而跟他扯起了闲话，有点袒护他的意思。
　　“来来来，张老哥，喝杯酒。”李铁锤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张钢有点受宠若惊了，连忙站起身接过来：“李主任，今儿真是对不住了，我不清楚你的身份。”
　　李铁锤自己也倒了一杯，跟他碰了一个，一饮而尽后，笑着说道：“张老哥，你是保卫科长，也得听陈副主任的吧，事实上，你能尽量做到公正，我已经很感激了。”
　　听到这话，张钢总算是松了口气，端起酒一口干掉。
　　随后两人闲扯几句，李铁锤也搞清楚了张钢的情况。
　　张钢早些年在边疆农场那边当过兵，有一年大雪灾，为了帮助牧民老乡抢救牲畜，被冻伤了，幸好战友们赶来及时，才保住了一条命。
　　自打受伤后，张钢的身体一直不好，恰好他的服役年限也到了，上面考虑到他的情况，便让他提前退役，安排到了个好岗位——供销社保卫科科长。
　　这年月，供销社的保卫科和国营工厂的保卫科一样，属于是正规的经警编制，待遇远超过一般的派出所公安。
　　只不过张钢这人性子比较硬，来到供销社后，很多事情看不习惯，他就算是尽力忍着了，也没少跟供销社的领导发生冲突。
　　所以在清水镇供销社二十多年，依然是个保卫科的科长，没有得到晋升的机会。
　　张钢这会喝了几杯酒，脸色微红起来，借着酒劲苦笑道：“李主任，不瞒您说，要是能选择的话，当初我就应该留在边疆农场那边了。”
　　“呵，这边的条件不好吗？”李铁锤循循诱导。
　　张钢道：“在边疆那边虽然条件艰苦，但是人敞亮啊，有什么说什么，遇到困难，大家伙一块克服。在这里呢？说话办事，都得察言观色。”
　　说完，他咬咬牙，沉声道：“李主任，说句难听的话，这清水镇供销社，除了清水两字是清白的，其他的啊，都沾满了污秽。”
　　好家伙，这货还看过红楼啊。
　　李铁锤见时机差不多了，笑着问道：“上面也听说这边管理混乱，这才把我派过来了，我呢，刚才，两眼一抹黑，还得老哥你帮忙啊。”
　　此话一出，张钢的酒意瞬间消失了。
　　他抬起头，一脸惊讶的看着李铁锤：“李主任，不是我小看你，这清水镇供销社这些年换了五任供销社主任，每一任来的时候，都信心满满，但是没一个扛得过半年时间。”
　　“那是因为我不是他们。”李铁锤说着话，从腰间抽出手枪，摆在了桌子上：“我这人是个大老粗，不懂得勾心斗角那套子，谁要是敢拦着我，那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送给他一颗花生米。”
　　五四式手枪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冰冷的光芒。
　　张钢也意识到了，面前这位供销社主任，好像跟以前的那些主任不同。
　　他咬咬牙，最终下定决心：“李主任，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张钢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冲着李铁锤敬了个军礼。
　　回到地方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队伍中。
　　李铁锤也神情严肃，冲着他回了礼。
　　“张钢同志，你是老同志了，对这里比较熟悉，应该了解不少事情，如果清理供销社的话，你有什么建议吗？”
　　张钢重新坐回去，沉思片刻：“陈怀仁和周伍来，这两个副主任，把持了供销社的日常工作，平日里斗得不可开交，但是每当来了新主任，他们都会合起伙来，想办法把新主任赶走。”
　　“擒贼先擒王，先把这两人打掉！”
　　张钢有些惊讶李铁锤的敢想敢干，佯装有些担忧的说道：“谈何容易啊，这供销社里一大半的人是两人安插的，要是他们被拿下了，供销社也就停摆了。供销社是为老百姓服务，影响太恶劣了。”
　　这话的意思是他可以跟着你胡闹，但是不能影响供销社的日常运营。
　　“人没了，向总社打个报告，再招聘一批不就行了，现在那么多回城知青找不到工作，只要消息放出去，明天供销社门口能排起长队。”
　　李铁锤的意思很明显，他在供销总社有根底，有总社帮忙，清水镇供销社内出不了大乱子。
　　张钢听到这话，这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此人明知道清水镇供销社是个火坑，还愿意跳进来，肯定是有所依仗。
　　张钢点了根烟，继续说道：“确实应该直接把两人拿下，只是咱们也要有凭有据。”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留了小账本吧。”李铁锤眯着眼问。
　　张钢：“........”
　　他沉默片刻，苦笑着说道：“没想到，什么都被你猜中了。”
　　说着话，张钢走到床铺前，撅着屁股在被褥下翻找一翻，取出了一个蓝色塑料外壳的笔记本递过来。
　　“这是我记下来的情况。这上面有我怀疑的一些东西，我也曾想调查，都被陈怀仁和周伍来给挡了回来。”
　　“没有证据，我只能向上面写匿名信，但是每次都没回音，我意识到他们在总社可能也有人，便熄了这个心思。”
　　李铁锤接过来，借着昏暗的灯光，打开了笔记本。
　　上面记的内容都是一些不正常的情况。
　　比如，在前几个月，清水镇供销社突然招聘了几十个临时工。
　　还有供销社的损耗率过高，张钢曾注意到，糖块的折损率竟然达到了百分之三十。
　　“后勤上的张兴是陈怀仁招进来的，我怀疑这小子偷偷把商品当成废品卖出去了，只是这小子很狡猾，我一直没有抓到把柄。”
　　李铁锤翻完笔记本，问道：“我在总社查过清水镇供销社的账目，账目上一点都看不出问题，会计是谁？”
　　“是刘德明，你怀疑他？不可能，刘德明马上要退休了，不会干这种事。还有他当了一辈子老会计，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张钢对刘德明印象很好，接着说道：“我刚来的时候，被陈怀仁给针对了，领导们都退避三舍，是刘德明帮了我一把。”
　　李铁锤将笔记本拿在手里，问道：“我不了解刘德明这个人，却非常清楚，清水镇供销社的账面如此干净，要么是清水镇供销社没有问题，要么就是有人在账本上做了手脚，你觉得是哪种呢？”
　　“我.....”张钢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要知道供销社为了防止有人中饱私囊，每隔半年都要盘点一次，会计要亲自点验供销社内的库存。
　　然后还要登记造册，再跟销售账目相比较，如果有问题的话，肯定能立刻发现。
　　他想明白后，脸色逐渐变了：“刘德明也是他们的人.....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李铁锤手指头在膝盖上敲了敲：“暂时还没办法确定，不过，刘德明掌管这账册，要是出了问题，那么咱们要想调查清楚，可就麻烦了。”
　　“你的意思是？”张钢感觉到李铁锤话里有话。
　　李铁锤也不装了：“抓，先把刘德明给我抓过来。不但要抓，还要悄悄的抓，还要把账本子都带回来。”
　　“嘶.....”张钢已经知道李铁锤是个敢想敢干的人了，没有想到竟然如此敢干。
　　他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就要去抓供销社的高层领导？
　　张钢犹豫片刻，小声问道：“要是....要是咱们搞错了，刘德明是清白的，咱们该怎么办？”
　　“这个好吧，到时候，我会亲自向刘德明道歉，请求他的原谅。”李铁锤站起身将手枪插回腰间，十分坦然的说：“我想，刘德明同志如果是一心为供销社着想的老同志，他会谅解的。”
　　先抓人，后道歉？张钢忍不住吞咽吐沫：这货怎么跟土匪差不多？
　　不过他仔细想想，立刻意识到了这个办法的可行之处。
　　比较到时候刘德明要是不依不饶，那足以说明他没有把供销社放在心上，嫌疑更大了。
　　无论是哪种情况，李铁锤都赢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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