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人车厢
真是大坏气氛。
可恨还得持续一路,直到南下抵达临安。
“叹什么气?这才走了两日,你都叹上几十次了。”
杜凌无奈地放下手中的医书,本就无法专心看书,身边再来个动不动就长吁短叹的,她如何能静下心来?
“呃……我叹出声了吗?明明是在心里偷偷感叹,娘子真厉害,能读透为夫的心。”
秦沐斐嬉皮笑脸地凑近杜凌,手臂从她背后绕过,悄悄环了一下便放开。他这夫君真够憋屈,抱自家娘子还得防着人,若被对面那个纯净清透的少年看到就会惹怒身边这个,这样一来,接下来的旅程就换成他一人独坐了。
原因只有一个,这样会带坏孩子。
可迁就这孩子做了君子,他还有什么机会能亲近妻子?就因为夸下海口到了临安再举办盛大婚礼,这一路他非但没资格与她同住一间房,还得兼带一个廖净!他也只有在车上的时间能距离她近一些。
“但凡有耳朵的都能读懂,你这心太容易读了。”
杜凌勾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望着秦沐斐,对上那道柔和深情的眸光又顿时有些羞愧,委实不愿在第三者面前袒露儿女之情。
这些本该是在房里做的事,何必拿出来现?
“累的话躺下休息一会儿,久坐对腰背不好。”
她定了定神对他柔声说道,继而又抬头望向对面的廖净,“净儿,在车上看太久伤眼睛,等车道平缓了再看,先躺下休息,还得坐上半天呢。”
两个镇之间距离稍远,为了不留宿在半道,他们今日得赶一些,午餐也得在半道自行解决了,因为已经没有村与店了。
“师父也休息。”
廖净乖巧地应了声又关心了一下杜凌,便合起医书起身翻下靠背,收起茶水台后取出一条厚重毛毯规规矩矩地躺了下来。
于是,手臂没了桌子支撑,秦沐斐也只得起身翻下靠背,整了整垫在下面的褥子,脱了鞋进了被窝。
几日相处下来,他多少掌握了这孩子的心理。
比如此时这么听话的原因,无非就是看出他家娘子想要他这个病患休息,即便再不舍得那本医书也乖乖地收起来配合师父。
倒是个懂事孩子,比他这个小心眼的师公强。
“别看医书了,看看诗集放松放松心情。”
秦沐斐将诗集翻到某页,塞到了杜凌手中,炯炯有神的眸子盯着她的脸,示意她去看诗集上翻到的那首诗。
杜凌疑惑地低头一看,那页是李之仪的《卜算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虽然不够应景,不够贴切,但秦沐斐是想借着词表达他此刻之情。
杜凌勾起唇角洋溢出和煦笑容。
这诗集是秦沐斐自己亲手摘录,李之仪虽在徽宗初年便以文章获罪,被贬管太平州,可见他仍是喜欢此人。
她将诗集翻到最后那页,是她在鸿雁楼闲着无事添加的一首诗,秦观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觉得这最后两句挺不错的,不如你看看?”
杜凌回头扫向一脸期待的秦沐斐,将诗集递了回去。
她不是特别喜欢诗词,以前是没时间也没多少兴趣,会几首著名的还是因为受她父亲影响,所以当初被赵桓揪住时就怕借鉴穿帮,后来秦沐斐追问起这诗集上新添的诗词时,她也干脆告知是他人所写。
若不然,真让她写一首能让这个古人丈夫入得了眼的,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凌儿喜欢的话,我也喜欢。”
秦沐斐牵强地表明这态度,内心一阵挣扎。
柳下惠算什么?也许他面对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且在柳树之下众目睽睽做不了什么,而他面对的是娶过门六年多的妻子,如今尚未洞房……虽然造成此悲剧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但他自认这份心思远胜于柳下惠。
“师父,我想去前面跟贾爷爷学驾车,让顾姨进来休息吧,外面风大天冷。”廖净忽地从被窝里坐起,睁着一双清澈大眼对杜凌提了要求。
不知为何,他不喜欢见到师父与师公之间的这种默契亲密,但他知道这不对,所以他宁愿到前头暂避。
杜凌还算心思敏锐,听廖净这么一说当即便有些尴尬。
这孩子定是察觉到什么才会提出这个要求,否则就凭他的依赖性根本不会主动要求离开她。不过,这样的天气让顾大姐在外头吹风也的确不妥。
“让你贾爷爷找个地方停车休息吧,先把肚子填饱养好精神再上路,反正我们不赶时间,休息一会儿再走。”见此时也接近晌午,她虽是不饿但几个男人必是腹中一空,便索性停车吃饭。
廖净闻言甚是欢喜,当即拉开靠近前座的小窗子,将杜凌这番话说给了贾忠听,一行人便在一条小溪旁停下,除了病患秦沐斐被勒令留在车中暂卧,其余四人开始忙碌拾柴、搭灶、洗肉、架锅炖汤。
这是他们此行初次在野外进食,廖净毕竟是个心思纯净的,像孩童般表现得异常兴奋,跟在贾忠后头盘问各种事宜,勤奋好学的态度让众人失笑。
只是杜凌却十分清楚原因。
用知子莫若母来形容她的了解或许不贴切,但其实勉强可以这么理解,这毕竟是她教了三年俗事的孩子,能断出他的用意也在常理之中。
他要学驾车与野外生存技巧,无非就是在为今后他们师徒云游做准备……但秦沐斐已经归来,而他们也打算将他送去学医,也不知到时会不会令他伤心。
“少奶奶,软垫子已经铺好,你去扶少爷下来吧,他这人执拗,只怕不肯示弱,不愿坐这垫子。”贾忠满带忧虑的话将杜凌拉回了神。
她瞥了一眼靠着壮大树干的垫子又一次失笑。
“贾叔,他如今都二十五了你还当他是孩子?你总不能这样宠他一辈子吧?你也得过自己的生活,这种事以后让他自己做,都已是三月天了也凉不到哪里去。你明知他好面子爱逞强还让他搞特殊,让顾大姐也坐那儿吧,她也是个需要人疼的女子。”杜凌朝贾忠眨了眨眼,话中有话的暗示了一番便转身去叫秦沐斐。
依照这些年来看,秦沐斐有时的大少爷架子和大男子主义完全是这个贾叔给惯出来的。
一行人中途用过午饭后继续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在天黑后抵达下一座城。
这是极小的一座城,在杜凌看来也不过是个镇,大概是河南的那个不知名小镇,因为接近汴京原本还算繁华,只是近期受流民影响颇为沉寂。
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得知汴京百姓往城中涌进,自是怕带了疫病前来,多少铺子关门暂歇,也不过是为了健康着想。
“贾叔,随便找个地方住吧,干净就行。”
杜凌拉开窗对贾忠嘱咐了一句,心底有些后悔自己一意孤行使计让汴京人南下。可若不是如此,待金兵打进汴京又该后悔自责了。
“在想什么?”
秦沐斐看得出杜凌的情绪似是有些不对,不知她忧心什么,开口询问时不由地望了眼窗外,猜测她是否在为流民的住宿担忧。
毕竟一路走来,靠近汴京这几座城的客栈大多爆满,他们是出价极高才能换来一夜安宁,流民大概是没这些闲钱了。
“秦沐斐,你信我吗?”
杜凌忽地面色凝重问了这么一句,令车中的顾大姐为之一愣,猜不透她为何忽地一脸严肃完全没了平日的温和。
他们才走了第三日,若要回头还来得及。
秦沐斐虽也有些看不明杜凌突如其来的一本正经,但他只是柔和地笑着,用坚定地语气告知她:“信与不信还需问吗?寨中兄弟都能因为你北上拯救汴京百姓,我作为你的夫君又怎可怀疑你的判断力?你若想做什么便去做,只要别扔下我一人就好。”
他可以不干涉她做任何决定,但他不能忍受与她分开,哪怕她会以他身体状态名义劝他安心休养。
杜凌闻言,怔怔地与秦沐斐对视。
对方眼中的毅力她如何看不明白?如此说来,他是跟定她了。
“你猜到了对吧,我想回汴京,在汴京继续往北去金国的方向寻一处适合隐藏与埋伏的途经之地,我知道这事很难令人置信,但我觉得作为知情者我得为赵桓做些什么,即便不成功,也要尽力一试。”杜凌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秦沐斐听闻之后反而安了心,唇角露出无奈之笑。
“凌儿你在汴京无法联络皇帝已是耿耿于怀,这几日离开汴京往南走你更是心不在焉,原来当真是忧国忧民。”
连他这个男子都未曾有这样的胸襟,她既是坚持,他又怎会阻拦?
“从一月开始,金兵兵分东西两路攻打我们大宋,完颜宗望领军攻打东路,破了燕京,渡过黄河,南下汴京。金人原本就人强马壮,宋军又积弱太久,定不是对手,依赵桓的性子,站不过便会求和,到时再被金兵活捉威胁……我打算出手相救,你有何策略?”杜凌也顾不上这话能不能令人信服,总是先说了再做打算。
历史上赵桓被诱入敌营似是十一月,还有大半年时间,倘若真心要救还是极有可能成功的。
秦沐斐微微眯起双眸,望着杜凌不再吭声,看似在质疑,实则已陷入深思。
金兵如何攻宋他自是听说不少,如今战况危急,太原与燕京已破,如此势如破竹,大宋危在旦夕。
但他只有手上这三千兄弟,即便北迁作战也未必能成……
“你倒是说话啊,至少给我一个态度。”
杜凌被这一阵沉默闹得心慌,她期望得到他的支持,也希望他能救出大宋两个被俘皇帝,此时他若拒绝或退缩,她会真的失望。
秦沐斐见她着急,不免又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拽紧,这才正色道:“娘子为我做了这么坚固后盾,我自当行事果决。这山上修养的几日我考虑过深云寨的将来,为贼为寇不是长久之计,也无颜面扬名于世,故而,我本打算回临安将深云寨军事化,作为一支军队来操练,立下军规,发放军饷,分配军职,想打出一块自己的领地,保卫家园妻儿,还能护卫一方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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