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患得患失
若非如此,师公怎会想为他找到家人?
“没亲人也没什么值得伤怀,你师父也是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这些年她也这样好好地过来了。”秦沐斐不知怎地觉得廖净低头时多了一丝伤感,那浓密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神,但他却觉得这孩子眼里多了些东西,所以,他就莫名地叹息着摸上了他的头顶,轻轻摩挲了几下,大有安抚的意味。
廖净像是被吓到了,僵直着脖颈没有动,也没有吭声。
不过,他的头脑再简单也听出了师公是想用师父的例子安慰他,而这话里更多的是师公对师父的怜惜。
“师父有我……还有师公。”
半响,他抬头用坚定的目光望着秦沐斐,说得他顿时一愣,听到补充的那句后又无奈地扯开了嘴角。
这小和尚压根没为这事多想,是他自作多情了。
“是啊,你师父有你陪着呢,这些年……谢谢净儿能陪在她身边。”
秦沐斐勾着唇角拍了拍廖净的肩膀,往后靠了靠闭目养息。既然说不到一块儿去,他也懒得再多言,还不如闭上眼让这孩子也放松些。
他的腿虽未完全康复,但杜凌在仔细检查后说过,关兄对他的照顾很周到,他躺的这两年未曾断过按摩,腿部肌肉虽有萎缩问题却不大,好好养护还是能恢复如初的。
许是为了让他安心,她在按摩时用温软的笑脸对着他许诺,她的云游会等到他恢复健康时再出发,不带任何人,只他们自己过二人世界。
想到此处,秦沐斐便缓缓勾起唇角,她的心意如此明朗,他又何必在意一个小和尚?
患得患失不是大丈夫所为,他不能令她失望。
“我们北上的时候没带多少名贵药材,汴京的药铺没几家开着,师父只能托人去其他城镇带些药来,出价很高,但买到的很少。今日我跟师父在这山上找到了些,所以回来晚了,但师父很高兴,说是亲自掌握火候才放心。”不知出于何因,廖净仍是回答了先前不想说的问题。
秦沐斐没有睁眼,就这么半靠着听他说,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般安稳。
虽然杜凌是以找熟人帮忙想约赵桓出来见她一面,但他想过她可能会在下山时顺便替他买药,可汴京是这样的光景,又去何处买药?
是他疏忽了,未曾想过留在汴京的人不是因眷恋故土不肯离去,便是迫于朝廷龙威不敢弃官潜逃,哪里还会有多少人认为天下依旧太平,而战争永不会打到汴京?
何况,经过汴京城中几个疫病区的爆发和焚烧,事情已经闹大,百姓多数是胆怯懦弱又闻风起舞的,一有风吹草动便顺势而行,一个逃便有两个逃,一家逃便带动两家跟着逃,如此一来,想走的多数早已走掉,而那些略懂医理的大夫只怕是打头阵的一批人。
因为懂得疫病可怕,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没能力医治自然要先一步逃命。杜凌正是看透了这个道理,才让寨中兄弟伪装成大夫散播言论。
“在背后垫个枕头吧,岩壁很凉。”
廖净清透的嗓音拉回了秦沐斐的思绪,接着便是他离开的脚步声,不知不觉,腿已经按好,连被子都已盖在了他的双腿上。
秦沐斐睁开眼皮正巧看到廖净白色的身影,他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神情温软柔和。不是说这孩子不懂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吗?
还知道关心人,明明是个懂事明理的。
他这里还没多感慨几句,杜凌的身影却出现了。
因为是个岩洞,只在就寝时拿一块大门板粗粗挡了风,此时尚未到时候,洞口大开,她瘦弱的身影就立在那里,手中掌着一盏明亮油灯,黄色光晕衬得她有些虚幻。
就好比曾经出现在梦里那般,没有真实感。
“进来吧,离我近一些。”
秦沐斐对杜凌伸出手掌,眉眼带笑,目光殷切,神色一片柔软。
杜凌将油灯挂上,灭了桌上的烛台。
“净儿按得怎么样?得我真传吧?他学东西很快,可能是因为专注和兴趣,又十分自觉,我能教他的不多了,所以本想趁着这次远游和找你的机会,看看能不能遇上一个医术精湛的老大夫,让净儿继续深造,但现在计划有变。”她将手伸进被褥,摸上秦沐斐的双腿,按按捏捏检查肌理恢复程度。
“那也不该往北走,南方气候好适合药材生长,真正喜欢钻研医术的应该都会往南方去。早些年我在江湖上听过神医洛宁的传言,不过不知此人是不是和你一样喜欢自制噱头提高知名度。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不随便医人,也不收诊金,若是答应医治必定是看上你身上什么东西,并且,他偏向用毒,喜欢以毒攻毒。”
秦沐斐听着来了兴致。
他觉得他们夫妻年纪还轻,又是聚少离多好不容易重逢,待办过婚礼后又相当于新婚甜蜜期,带个小娃娃身边都不方便,何况是个十八的少年?
可这师徒俩的感情深厚,用宋易的话说,已是堪称母子情义,他失踪的这些年,这孩子替他陪着她这么多个日夜,如今因为他回来而扫开这徒弟未免太无情了些。
但若是送廖净去学医,意义便大不相同了!
“真有这么个人?听着跟电视剧一样,谁知道是不是夸张手法造得声势?再则,就算有这种人存在,也不是谁都能找到的,也许正躲在哪座深山老林里研究制毒,等到他弄出个什么旷世毒物才会想着出来试试毒性……若把净儿送去学医,没准会拿净儿当试验品,这种人通常都有些心理疾病,变态什么的都算不上不正常,极有可能有不被世人接受的怪癖。”
她就这么一个徒弟,平时当儿子来宠,怎么舍得送给别人糟蹋?
“倒是没听说江湖上有什么毒物是出自他手,不过解药他倒是都能配制,你别把人想得太怪了,或许他只是和净儿一样极少出山,不喜欢这纷扰的俗世罢了。”秦沐斐听得笑出声,觉得自家娘子这脑袋不是他能随意窥探的神秘世界。
她在想什么东西,他通常是猜不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就更不可能找到他,既然已经找到你,我们的出游便是朝着热闹地方去的,看看有能商机可寻,谁会到山里去做生意?”杜凌好笑地瞥了一眼秦沐斐,这几天他的精神不算振奋,甚至被她困在床上有些萎蔫,难得露出对一件事的兴趣。
想来,他是真的在意廖净的存在。
“听说他年纪不大,心高气傲,你在南方弄了‘怪医圣手’的名号,他心里或许会想着与你一较高低,那么待咱们回了南方便寻个地方亮出名号坐诊,他倒是有可能自动找上门来。”秦沐斐拽着杜凌上床,掀开被子把她的身体也裹了进去。
“这倒是个法子……”
杜凌拧起眉头点了点头陷入深思。倘若真有这么一个人,让她亲自鉴定过人品与性格,若当真医术了得,可以问问净儿是否有兴趣继续学医。
毕竟,她只剩针灸与开刀未曾教过,其他的书籍资料与手抄都被他翻了个遍,只怕理论都已在她之上。
“此事待我们去了南方再详谈,先说说药的事,你那爱徒不是说你不放心他要亲自掌火候吗?怎么又过来了?是怕我一日不见想你想得心疼?”秦沐斐装出一副戏谑模样逗弄她,指尖却悄悄掀起她的衣袖查看,果然是有被草叶划伤的痕迹。
“啊!药――我该去加一味新药了!”
杜凌惊呼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飞速冲了出去,动作利落得让想伸手抓她的秦沐斐愕然,那只伸直的手臂也显然抓了空。
因为山上的临时贼窝不适合养伤,杜凌便提议让寨中兄弟返回临安,并在途中引带流民南下,毕竟这次的逃难还不是因为战乱,百姓们都是收拾了细软上路的,她在临安附近几个城镇都有投资过房产地皮,自然得趁此机会大捞一把。
商人不会跟钱过不去,她除去大夫身份就是一个不择不扣的商人,难免会有铜钱味。
贾忠从一个富人家买了辆宽敞的半新马车,把长椅靠背翻下来能搭成两张小床,中间还有个收放自如的搁板,可以当茶水桌用,也能充当写字台,车里上下都有暗格,可以收纳衣物棉被和干粮,倒是一辆长期出游的好车。
虽对这设计并未产生贾忠那种膜拜心态,但是杜凌也懂知足常乐的道理,在这宋朝生活总不能要求有辆豪华房车去长途旅行吧!
因为秦沐斐身体状态并未恢复,所以宋易带着兄弟先行一步,留下杜凌五人边走边玩。
于是,贾忠和新收的厨娘顾大姐在前面驾车,秦沐斐夫妇和廖净在车厢里坐着,三人各捧一本书打发无聊旅程。
然而,真正看书的许是只一个廖净,投入到医书中充耳不闻,那股认真用心的态度令杜凌微微汗颜。这孩子要生在现代,什么文凭拿不下?成为医学界天才也是情理之中,现在跟着她确实委屈了。
杜凌在阅读期间偶尔会想想廖净的事,想为他规划将来,也时常会叹息局势严峻,找了几个官家想给宫中的赵桓带信,却无人敢接。
据说,这朝堂又是蔡京的天下了。
秦沐斐拿着一本诗集翻看,还是多年前在鸿雁楼杀蔡前送给杜凌的,曾与她的医生一起被送到别院,再经密道运到寨中,没想到她竟贴身带了三年。
因为这点,他乐了一晚没能闭眼,笑得门口值守的兄弟都以为他中了邪。
这傻丫头还不知道诗集中的秘密,只当成普通定情信物般用来睹物思人,那么他也不着急坦白,只要她能珍视,那个秘密不说也无妨。
反正她如今最不缺的便是银两钱财,虽然……她仍旧热衷收集。
他虽是捧着一本诗集,心思却无法留在诗里。
他这娇滴滴的娘子正坐在他里侧,因为距离太近,他们的手臂能隔着衣物相贴,连她身上的茉莉胰子膏味道都能闻得真切,这原本该是多美妙的情景,但是……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漂亮俊朗的少年,令这车里的温馨美好大打折扣。
秦沐斐扫了一眼对面看得入神的廖净,余光瞄了一眼身旁的杜凌,内心再度叹息。他家娘子打得什么主意?怎么就非得带上那个厨娘?他们这一路都是打尖住店,根本用不着下厨!若非如此,这小和尚不是也能坐前面跟他的贾爷爷赶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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