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热血已冷（二十五）

　　接下来的两三天，各路诸侯的兵马陆续赶到，以项庄、曹操、刘备、孙坚最快，几乎在幽州兵抵达洛阳的一天后就到了。其中曹操忧心如焚，想更快一些，但他的兵马毕竟不能和幽州兵相比，紧赶慢赶还是耽搁不少时间。
　　林宁下令除了郁林兵，所有诸侯的兵马都得驻扎城外，诸侯本人可以带一百亲卫入城。这条命令得罪了不少人，城外闹哄哄的，有脾气暴躁的就在外面叫阵，要林太尉给个说法。林宁我行我素，说到底是军纪问题，诸侯队伍鱼龙混杂，军纪差的比比皆是，他不能让没被董卓毁掉的洛阳毁在诸侯的“义兵”手中。
　　第一个带亲卫入城的是曹操，然后依次是刘备、孙坚、袁术、马腾，袁绍等人暂时在城外扎营，有点和林宁抬杠的意思。最奇怪的是项庄，不仅不入洛阳，也不和关东军联合扎营，独自立了营寨在一边。林宁也不去管，你们爱来不来，他下令各部谨守城池，若有作奸犯科者，不论敌我，立斩不赦！
　　乱世用重典，在当前洛阳局势动荡不安、各路诸侯互相猜忌的险恶情况下，任何犹豫都可能葬送讨董大业——虽然已经无力回天了。
　　曹操最是性急，到了城里不去自己原版的宅邸，和众人直奔太尉府，屁股还没坐热就说：“太尉大人，董卓西迁，天子蒙难，事不宜迟，集合所有精骑，必能追上董卓，救回天子。”
　　林宁端着茶杯，沉吟道：“师兄说的是，然则董卓虽败，未伤及元气，尚有一战之力，兼大将徐荣镇守荥阳，阻义兵去路，轻追恐有疏失。”
　　“别说是一个徐荣，就是十个徐荣，难道就不追了吗？今日放走了董卓，天子被掳到长安，兴复汉室无望矣！”曹操拍案而起，“你们不追，我一个人去！”
　　马腾赶紧把曹老板拉回来坐下，说：“孟德太心急了，你我手下部众从虎牢关星夜赶来洛阳，不加休整，动辄奔袭，董贼以逸待劳，孟德焉有胜算？”
　　众人皆劝，曹操气呼呼地一甩手，强压怒火道：“依诸君之言，该当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刘备道：“至少休整一二日，不然士兵心中产生怨恨，不好控制。”
　　孙坚大大咧咧道：“兵贵神速，我觉得孟德说的很对，耽搁一日则天子受苦一日，董卓离长安也就越近，要追就现在追。”
　　林宁询问身份高贵的袁术意见，后者道：“我之所部已无战力，请太尉明察。”
　　于是林宁起身，对所有人说：“孟德之言甚是有理，不过今日必须休整，要追就明日追吧，我们去祭祀大汉的列位先皇。”
　　西凉军走的时候，虽然匆忙，仍掘了皇陵和官民坟冢，陪葬之物多数没拿完，有的散落在外。林宁可没有发死人财的心思，既不好说也不好听，何况幽州繁华，财政方面一直是很宽裕的，他便下令将散落葬品归回本位，把掘开的皇陵坟冢好生掩埋。在各路诸侯抵达洛阳之前，他就主持了一次简单的祭祀，这次来了不少人，其中还有两个未来三分天下的开创者，以及一个东吴帝业的奠基人，再祭祀宗庙，就不能简单了。
　　洛阳皇宫保存完整，以林宁为首，在皇宫正殿之外的丹陛分班列定，摆上大汉王朝从开国皇帝刘邦到驾崩不久的汉灵帝刘宏神位，宰牛、羊、猪三牲，用太牢之礼祭祀。仪式庄重而肃穆，沮授准备了一篇祭文，写的挺长，还好林宁喝了水，不然嗓子眼干了也念不完。
　　“……今汉纲不振，贼臣乘运，扰乱诸夏，神人共愤。昔我太祖高皇帝，奋起草野，攘除奸凶，禹域清明，污涤膻绝。子孙不肖，委政小人，因缘盗乱，入据神京。凭肆淫威，宰割赤县，山川瑕秽，万姓刀俎。关东义士跋涉岭海，冀振冠裳之沉沦，续祚胤于一线，前赴后继，相继不绝，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林宁还没念完，身后的曹操、马腾就哭倒于地，孙坚眼含热泪，刘备虽然还是保持万年不变的僵尸脸，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内心一个声音在高高回荡：大汉啊，列祖列宗啊，你们听到我的呼救没有？国家沦亡，盗匪蜂起，我究竟能不能重整乾坤，恢复汉室天下？
　　只有袁术面露不屑，但转眼也是叹息连连，郑重地向着一排排神位拜倒。
　　往右，文臣一班：沮授、田丰、阎忠、梁衍、皇甫郦、荀彧、荀攸、卫兹、简雍……
　　往左，武将一班：王离、麴义、太史慈、颜良、文丑、黄忠、许褚、凌操、皇甫鸿、赵云、典韦、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渊、夏侯尚、李典、关羽、张飞、程普、韩当、黄盖、祖茂、俞涉……
　　最后面的人叫赵岑，原为董卓部将，跟随华雄镇守虎牢关。华雄阵亡后，向幽州兵投降，林宁无可无不可，这次来洛阳没管投降的西凉兵，倒是把他带上了。很凑巧，赵岑既然作为林宁部将，甭管是不是投降过来的，这么一件大事自然不能漏下。
　　还有俞涉，本该被华雄所斩，侥幸捡了一条命，阴差阳错之下也跟着袁术入了洛阳城，这才叫躺赢呐。
　　祭祀之前，林宁令一名太尉府书吏记录，参与祭祀的人全部列名，不得疏漏。等祭祀完毕，便立石碑于皇宫之中，是为祭碑，不仅祭文全部刻录，祭祀的名单也要刻上去。
　　这是名垂青史的大事！
　　本来林宁想把祭文和名单刻到华表上，发现比较难办后才作罢。
　　祭毕，曹操做出决定：“不能再休整了，子孝，子廉，你们出城传令，我部兵马原地休息两个时辰，然后就西行追击董卓！”不等林宁和其他人劝说，曹老板一挥大手，“诸君无须多劝，我意已决，我只想看看，这大汉天下，到底救不救得？”
　　林宁无奈道：“既如此，我率军在后压阵，保证师兄后路无忧。”
　　刘备、孙坚、马腾相继道：“算我一个！”
　　眼见就剩一个袁术不表态，林宁可不敢把“路中悍鬼”单独放在洛阳，不然等他回来这大汉的古都非被扒一层皮。他将王离叫到身边，领兵守卫各街坊，仍不许诸侯大军入城，哪怕再有武力威胁，就是扬言攻城，幽州兵也得给顶回去！
　　王离领命，林宁这次不带沮授、田丰等文官，连武将也只带了颜良、黄忠和许褚，至于兵马，仅挑选两千骑兵。田丰看了老大布置，私下里对沮授说：“主公这是料定曹孟德必败啊！”
　　……
　　曹操出城之后不理别路诸侯地“嘘寒问暖”，回了营帐休息，令荀彧、荀攸安排军务，等他走后务必守好营盘。时辰到了天也黑了，他就在帐中闭目养神坐到天黑，直至曹仁入内，见赵云、典韦侍立在侧，压低声音道：“大哥，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好，出发。”曹操睁眼，一道前所未见地神采射中曹仁，他挣扎着起身，由于坐得太久，腿脚酸麻，晃了晃又跌回原位。
　　赵典欲来搀扶，被他推开，曹操大声道：“我要自己走！”
　　曹军刚刚出发，有探子报于袁绍，关东军盟主笑了笑道：“穷鼠噬猫，董卓无路可退，必定背水一战，孟德讨不了好啊！”
　　曹军出发，林宁、刘备、孙坚、马腾的四路兵马也相机而动，顿时尘烟四起，人喧马嘶，刺破静夜。
　　一路上曹操很是沉默，曹仁心中起了疙瘩，到了后半夜忍不住打马靠近曹老板，吞吞吐吐道：“大哥，我有一事不明……”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熬了这么久，曹操眼皮子打架，不禁哈欠连连，“你是想问，林宁的兵马明明已经休整数日，为何不让他追击是不是？”
　　曹仁点头道：“这是我的疑惑，就算林太尉不愿追击，大哥也可以质问他啊，为何连一句质问的话都没有？”
　　曹操苦笑道：“世间人心，岂是那么容易揣测？林宁兵强马壮，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焉能不生二心？这大汉天下，就是因为有太多的二心者，才闹到如此田地！袁本初身为盟主优柔寡断，袁公路总督粮草而谋私不公，刘玄德仁义无双而大奸似忠，孙文台雄姿伟杰而不知情势，马寿成心向汉室而太过宽厚，林如靖威震天下而城府深沉……天下英雄不知凡几，若为汉室所用，则汉室大兴，可惜社稷倾危，乾坤倒转，这些人杰再没有做忠臣的机会了！”
　　“大哥，你想做忠臣吗？”曹仁的问题如一把利剑。
　　“忠臣？忠臣，良将，出将入相，这是很多人的梦想，其中以做忠臣最难，因为杀人诛心呐！”曹操自嘲一笑，“我曹家世食汉禄，累受国恩，不能不尽心报之。只是，若真的无力回天，我也不会愚忠，但到最后……到最后，如果我能替大汉统一天下，才是考验我能不能当成忠臣的时候。”
　　赵云一直跟在曹操后面，将两人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完，心中苦叹：大汉……真的走到最后关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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