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热血已冷（二十六）

　　曹军充分贯彻“兵贵神速”的道理，人不解甲马不解鞍，只在天明时分休息一个时辰，然后就直扑荥阳。
　　守卫荥阳的正是西凉军第一大将徐荣，曹操听林宁多次说起此人，耳朵都起茧子了，不由加了一分小心。不过徐荣的身份不是荥阳太守，东汉末荥阳尚且是河南尹下辖的一个县，直到西晋才分出荥阳郡，就算徐荣是荥阳的最高长官，也该是县令而不是太守。这点就不能和罗老先生多计较了，他老人家把刺史写成太守的情况都有，事事深究，书还看不看了？
　　眼见荥阳城近在咫尺，曹军先追上西凉军的殿后部队，由张绣和胡车儿率领。张绣的武艺在虎牢关一战已经发挥得淋漓尽致，只是年轻气盛，尚未达到巅峰。
　　“逆贼劫持吾皇，流徙百姓，我有天子诏，奉诏杀贼！”曹操指着张绣大骂。
　　张绣不甘示弱地回骂：“大言不惭，谁敢上来送死？让某家用你们这些鼠辈的血祭奠华都督在天之灵！”他并不确定华雄是不是死了，想来生还的几率不大，就是被活捉了估计也千刀万剐了。
　　曹军阵营一人拍马而出，舞枪喝道：“还认得你爷爷夏侯惇吗？”
　　张绣大怒，心说你是谁爷爷？我是你祖宗！
　　双方战到一处，二十回合不分胜负，突然李傕统帅飞熊军从左边杀来，郭汜于右边引军杀到。曹军本就人困马乏，被两相夹击，登时大乱，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溃败只在一瞬间，曹操得赵云、典韦拼死相护，方才逃脱，途中收拢残军，望荥阳而去。曹军后面的四路兵马，以林宁为首迅速推进，被张绣、李傕、郭汜所阻，鏖战大半个时辰，互有伤亡。李傕所部飞熊军乃西凉精锐，实在难缠，林宁的幽州铁骑在人数上劣势太大，硬是撕裂不了飞熊军的防线。
　　连关羽、张飞、黄忠、颜良、许褚乃至孙坚这些顶级猛将都下场搏杀了，往往刚撕开一个口子，就被西凉铁骑打了回来。林宁气急败坏地一甩马鞭，刘备掣出双股剑，微微笑道：“太尉，欲亲手杀贼乎？”
　　林宁深吸一口气，也缓缓拔出龙雒剑，向王越、史阿学了这么久的剑术，是该用用了：“正有此意！”
　　……
　　曹军撤到汴水的一处荒山，未曾喘息，四周喊声顿起，又一支伏兵出现了。
　　在董卓路过荥阳的时候，李儒献计：由徐荣伏于必经的荒山，若关东军有人追击，先放过去，再以一军殿后，杀败追兵。追兵既败，撤至荒山，徐荣再出，一举破之可也。
　　徐荣手下的兵马是他亲自带出来的，个个骁勇，此时曹军新败，人心涣散，再一中伏，连抵抗之心都丧失了，各自奔逃。曹操面如死灰，残军不过两千，西凉军的伏兵至少五千以上，又是以逸待劳，有备算无备，根本无力回天。
　　“主公快上马！”典韦舞动一对大铁戟，西凉兵挨着死碰着亡，势不可挡，他夺步杀到曹操身边，将老大扶上了马。
　　徐荣瞄曹老板不是一时半会了，暗地里集结一队神射手，杀入战场，缓缓逼近曹操将旗。斜刺里杀出一员白马银枪的上将，银枪所过之处，西凉兵不漏一个，尽皆落马。徐荣有了片刻惊愕，赵云已经杀到跟前，还好徐荣身经百战，本来准备给曹操的大礼转送给了赵子龙。
　　“放箭！”
　　箭如飞蝗，疾落如雨，赵云一勒马头，流星赶月一般，银枪旋舞，将箭矢纷纷剥落。徐荣不慌不忙，依旧下令放箭，赵云枪法再强也不可能一直密不透风，过了三轮箭雨，赵子龙胳膊、小腿均有擦伤，甲胄上也粘了一些失力的箭矢。不得已，赵云且战且退，西凉兵意欲围困，被赵云左冲右突，瞬间零落。徐荣见他勇猛，下令不要纠缠，目标仍放在曹老板身上，只要拿下曹操的人头，其军自败。
　　曹军已经完全混乱了，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夏侯惇、夏侯渊、李典、曹仁、曹洪等猛将被分割包围，陷入绝境。资助曹老板起兵的陈留孝廉卫兹也在军中，此刻烟熏火燎，被一名西凉兵砍伤右臂，刀都拿不稳了，幸得赵云解救，不至于被砍成薯片。
　　卫兹本就不是猛将，多日奔袭深觉疲惫，只因想着追击董卓迎奉天子，又感于曹操赤诚，才咬牙苦撑到此时。如今事不可为，卫兹与赵云杀到丧魂落魄地曹老板身边，高叫道：“天下可无我，不可无公！这天下还需要曹公平定，汉室还需要曹公振兴，子龙、义武世之壮士，定能护得曹公杀出重围，我来殿后，快走快走！”
　　曹操垂泪道：“一败于荥阳，二败于汴水，皆我之过也。今日死则死矣，岂可再连累子许以身相殉？”
　　卫兹急道：“公何出此妇人之言？胜败乃兵家常事，重整旗鼓再战就是了，然则天下纷乱，非公不能定之！兹薄有家财，本想安享太平，福泽乡里，奈何汉纲沉沦，人心丧乱，遂资公以黄白，招募义士，靖国之难。而今贼兵浩大，公囿于尺寸，不过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请留存有用之身，到了广阔天地休养生息，延揽人才，外结强援，内修农栈，必不惧那董卓！”
　　一番话说得曹操又羞又愧，卫兹向赵云、典韦深施一礼：“曹公性命全在二位手上，我是不能看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了，请曹公还有二位替我看看，有空的时候给我烧点纸，告诉我天下太平的消息。”
　　赵典肃穆回礼：“卫君珍重！”
　　卫兹紧紧攥住刀，回身收拢士卒，在一片杂乱地战场上，他的声音传播范围很小，但又格外清晰：“太祖高皇帝除嬴平顶，威加海内，世祖光武皇帝载兴炎运，四海咸安。”他一挥刀，所有的庄重严肃被抛到一边，“大汉的子孙啊，杀贼，杀贼——”
　　曹仁和曹洪拼着受创多处终于杀了过来，曹洪暴跳如雷道：“林宁、孙坚的兵马不是在后面吗？怎么还不来？”
　　曹操一抹泪，哑着嗓子道：“恐怕董卓还安排了一部伏兵截住林太尉他们，我们先杀出去再说。”望着卫兹浴血拼杀地背影，他决然调转马头，赵云、典韦护卫左右，朝着西凉军的薄弱处发起进攻。
　　……
　　四路兵马迟迟不能突破西凉军构筑的防线，林宁忧心如焚，再这样下去，曹操是生是死真不好说，老曹要是提前领了盒饭，三国前期走向很不好控制。
　　刘备杀了两个西凉兵回来，血溅半张脸，喘息道：“太尉，不能再打了，西凉军以逸待劳，又是铁心防守，我军远来疲惫，先退下去休整吧。”
　　“都怪我，再带一些骑兵，定能形成锋矢一举突破，如今却要看着这些鼠辈猖狂！”林宁握剑的手已经酸得要死，依然消除不掉他的懊悔。
　　不可否认，幽州铁骑战力强劲，有多次西凉军都险些抵挡不住，但在人数优势下，硬是顶了回去。正如林宁所说，如果把洛阳的所有骑兵带来，不至于难以寸进，这给了林宁一个血的教训：不要以为自己有超前的知识就能预知一切，对方又不是三岁小孩，任你拿捏，你这边有变化，对方就不会调整战术吗？
　　见林宁阴着脸不说话，刘备小声道：“太尉，休整几个时辰，让士卒喝口水，西凉军急着撤走，不会和我军纠缠……”
　　“我幽州战士只知前进，不知后退！”林宁明白刘皇叔的意思，问题是这是幽州铁骑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如果第一次退缩了，以后再面对西凉铁骑，还有没有第二次退缩？士气这种东西很玄妙，只要有了第一次胜利，以后就好打了，反之亦然。
　　林宁命令许褚将他的帅旗立在地上，大声道：“今日只能前进，无有后退，敢有后退过我帅旗者，斩！幽州的儿郎——死战！”
　　“死战！”
　　“死战！”
　　“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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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时训练残酷的幽州骑兵也激起了凶性，不退就不退，塞外草原的诸胡铁骑不比西凉铁骑差，胡兵的弯刀也不比西凉兵的刀枪钝化，但所有的敌人都在幽州铁骑面前土崩瓦解。无数的幽州兵在摩肩接踵之中冲了上去，孙坚的长沙兵、刘备的济北兵和马腾的马家军（也是凉州兵）都被蛮不讲理的幽州兵挤到一边，只见幽州兵向前举起马枪，个个目不斜视。
　　幽州兵的变化令李傕一愣，对张绣、郭汜说：“明明敌人已经筋疲力尽了，又如何士气大涨？”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困兽犹斗罢了。”满脸凶相的郭汜冷哼。
　　张绣手指微微颤抖，有种不祥地预感，遂令胡车儿前去督阵。
　　胡车儿刚刚跑到一线，便见到幽州兵的成排马枪把最前面的西凉兵扎成肉串，在战斗之初幽州兵就落下了铁面具，只露出一对灰蒙蒙毫无感情地眼睛。天不怕地不怕的胡车儿竟然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冲向颅顶，喉咙里顺势喊出：“还击——”
　　西凉兵的确还击了，但幽州兵看也不看，任由西凉兵的刀枪往身上扎，幽州兵不可能人人穿铁甲，被扎中了生存的几率不大。幽州当然有重甲骑兵，这种吞金巨兽林宁没养太多，这次讨董重甲骑兵行军速度成了最大的弱势，便没带上。
　　然而就是西凉兵的刀枪到了跟前，也不见幽州兵躲避，反而继续探出马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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