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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荒凉的雪峰


我蹲在石屋前麻利地使用一把刺刀把野兔剥皮开膛,掏出内脏,拎到附近的溪水里洗净,夹在火上靠的香气四溢,随后就迫不及待地一通风卷残云,最后连每一根骨头里的骨髓,上面残留的肉丝都不肯放过。全本小说网

        胃肠里搁了一整只兔子,实在是件惬意的事情。过分充实的胃肠使我恹恹思睡,然而岳名威给我烤兔吃,却不是出于同情怜悯。他心里清楚,一批饥饿的马是无法负重跋涉的,必须填饱马的肚子,才可任意驱使。

        我在他眼里就是那样一匹马。

        我躺在床上仅仅打了十个呼噜,就被他粗野的蹄子踹醒了。

        “属猪的?吃饱了就睡!起来,起来,干活去!”

        “困死了,干啥活呀!等睡醒了再说行不?”

        我嘴里嘟囔着,翻了个身,没理那个茬。

        他不由分说从床上揪下我扔到地上,自己却躺到上面。这家伙反复无常、不可理喻,双双回来那阵,他在路上教我使用长枪,亲热得跟亲哥哥似的,现在却像野蛮霸道的土匪。

        “干啥活呀?东家!缸里的水挑满了,棚里的驴喂饱了,老爷家的狗崽子也快哄着了,老爷您说还有嘛活用得着老仆啊。”我阴阳怪气地道。

        他忽地坐起身,沉着面孔盯住我,老半天不吭声,我被他盯得惶恐不安,后悔不该骂他狗崽子。

        “你骂我!”他一字一顿地说,锐利的目光好像挑出了我的五脏六腑放在阳光下揣摩。

        “没有哇,我怎敢骂你?骂你我能对得起这只兔子吗?!”我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巴,手指胸口说。

        他双唇微微错动,现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算了,凭你怎么骂,我都不少骨头,不少肉。去吧,多弄些嫩柳条。会编柳席子吧!”

        “不是我吹牛,放枪我不行,可用苇子、柳条、麦草……这些东西编个玩意,我可是行家里手。小鬼子没来那阵,我们一家人就靠这个混饭吃呢!”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不迭。会编柳条席子不假,可我这不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事儿吗!泼出去的水,没办法收回来。不过我有办法让空盆里装上烤兔肉。

        “说吧,编多大的席子?要几张?何时交货?”

        岳名威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嘴里叼了只骆驼牌香烟点燃了,狠狠吸一口,对准我把个大大的烟圈喷在我的脸上,然后仰头指一下房盖。

        “房盖这么大,两张,用他载人装物,一定要像船一样结实耐用。连砍柳条带编柳席,给你两天时间。这两天我给你烤四只兔子。”

        “除非供我三个月的兔子肉,我才答应你。”

        他踹了我一脚。

        “滚蛋!美出你鼻涕跑来了!供你三个月兔子肉?你以为我带你上山要当祖宗供呀?不干活吃闲饭连门都没有。你不干也可以,肚子饿瘪了可别哭爹喊娘!”

        “那,三个月不行,就一个月吧!谁让你十天的活非得三天赶出来了呢!”我嬉皮笑脸地说。

        “十天,我给你打二十只兔子,烤得香喷喷的送到你嘴里,好吧。”

        “再商量商量……”

        我话音未落,岳名威抬手一枪,子弹擦着我头皮打在石墙上迸出一簇火星。我惊出一身冷汗,暗骂一声土匪,在他纵情狂笑声中仓皇逃出石屋。

        我被这一枪吓得灵魂出壳,再不敢违拗他的意愿,更不用说耍弄他,欺骗他,顶撞他……甚至连同他说话都不敢了。

        我活干得特别卖力,就好像给自己干似的,用废寝忘食,宵衣旰食,悬梁刺股……这些词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原定三天的活我只用了两天零一个上午就保质保量地完成了。那张柳条席子既结实又美观,想必岳名威心里存着歉疚,验收时神情语气满是赞赏与钦佩。

        随后他带着我在十五周围的树上砍了许多根丈许长手臂粗细平直的树干,留出一根,把其余的树干一根挨一根用藤条固定在一张席子上,最后把另一张席子覆在树干上用藤条系牢。然后挑在那根树干上,同我挑着来到积雪覆盖的地方。他吩咐我解下柳条席,推到积雪没腰的地方。

        我爬到柳条席上,他要我一定要坐稳了。他站在柳条席前端挥动那根挑席子的长木杆,向身后一株大树猛地点了一下,身下的柳条席便载着我们像一支离弦的箭飞速向前射去。

        坡度虽然不断上升,但席子在雪上行驶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长木杆在他手里舞动,似赵子龙长板坡前闯阵夺营威震敌胆的那杆神枪,横劈竖挑,前拨后点,柳条席借助那股神力,便如同一匹通人性的千里驹,绕过一株株迎面撞来的致命的树干,急速向峰顶滑升。

        山体坡度决不低于六十度,为了不被飞行疾驶的柳条席抛下去,我只好趴在上面,双手死死抠住柳条缝隙。寒风怒号充盈于耳,积雪扬卷满天弥漫。恍惚间只觉得周遭树木像是镰刀下的稻草纷纷向后倒伏。

        岳名威仿佛磐石稳稳立于席前,陡峭的雪坡丝毫没有影响他安稳灵巧地驾驭这艘飞船。我想他一定是我有生以来见识的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人物,而雪坡上如履平地的柳条席则是我这辈子乘坐的最不可思议的交通工具。

        不知过了多久,柳条席停了下来。我们现在距峰顶只有数十步远,这一带由于长年积雪,周围很大一片区域既看不到树木,也看不到野兽的踪迹,满眼尽是皑皑白雪和露出雪层的奇形怪状的巨石。

        狂躁的山风裹挟着积雪困兽一样在乱石间乱冲乱撞。我们出发时把所有能够找到的单衣都穿在身上{单衣大部分都是从狱警身上扒下来。}并且单衣间还蓄了枯草,即便如此,仍觉得那如刀的山风像是戳进了胃肠骨头里,直搅得你钻心蚀骨般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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