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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二一章 此路


“呼呼!”

灵榆山鹅毛大雪,四面纷扬。

冷冽的寒风从口鼻间灌入,冰凉拍打在眼睑、面颊上,每一次触碰,都是深入骨髓的战栗。

华长灯几乎听不见世界的杂音了,呆滞无神的眼底,倒映着的是对面白衣胜雪的孤孑身影。

一人一剑,令日月黯然失辉。

“凡中仙……”

八尊谙何似一块美玉!

如如不动,藏慧璞中,恒立于天地之间,是鬼斧神工之造物。

青居敕归体内,则道法自然,浑圆一体。

祂整个人所呈现出来的,是阴阳的完美交融,是无缺无漏之圆满。

是无极,亦是太极。

然不动如山,动如雷震,“祖上神”的概念绝非说说而已。

当青居呼召而来,斜提于手中之时,太极生两仪,阴阳分界,泾渭分明。

纵有祖神灭法大劫得召,挥袖之间,也能重归圆满,拂碎道劫。

“一步归零,超脱祖神灭法大劫之上,也就罢了。”

“祂的,合道期呢?”

纵使八尊谙演示了数遍,华长灯好似看懂了,却依旧没法从思维惯性中绕过来这个弯。

为何会有人,封神称祖不需渡劫,不需合道,便得以一步归零呢?

华长灯的见识,不在十祖之下,非如此无以走上二合一之路,甚至在失败后还能逆跌再上,以剑之道重开玄妙辉煌。

祂所取得的成就,若后人在编纂青史时去细较,也该超过至少剑、龙、战、天四祖半筹了。

是!较之于祖神悠久漫长的生命,华长灯不及一丝半毫。

可在短暂匆忙的几十年岁月里,祂也已经做到了极致,一个时代的极致!

祂完美诠释了自身的天赋,完美利用了云山圣帝的资源,完美在药、鬼、剑道之间斡旋,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新路。

祂将时间掰开来用——便是于屏风烛地自囚时期,每一刻也都无不在精进剑鬼,推演祖神之后每一步该怎么走。

华长灯是天才。

祂自认为,五域也将公认如此。

祂是天才中的天才,否则封不就炼灵时代第一位祖神!

可八尊谙呢……

华长灯失神侧目,无声远眺东方。

当青居从东山葬剑冢归来之时,当狩鬼镇碎八尊谙剑我的那一刻,所谓“天才”,全部成了笑话!

在一步归零面前,此前费尽心机的死神之力提炼、神庭阴曹吞并、鬼祖二合一、剑鬼开玄妙,全部成了小丑把戏!

“嗒、嗒、嗒……”

死寂的自我世界里,清脆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似有人走了过来。

华长灯眼睛花了。

祂看过去,竟不再见五域。

而是看到了当时屏风烛地间,半倚在断柳之下的自己,散漫而自洽。

一人、一剑。

一方古桌、一盏残灯。

不是顾影自怜,而是深藏高傲、不屑,以及自命不凡。

“嗒!嗒!嗒!”

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渐刺耳。

一步又一步,踩在自己道心之上,溅开波澜一重、又一重。

华长灯在断柳之下望去,彼时的古井不波,今时今刻的心湖海啸。

祂瞳珠剧烈震颤起来。

祂太清楚这是什么时候,走来之人是谁,所图又是何事了。

八宫里!

圣奴首座揭面!

第八剑仙,重出江湖!

而那踩着清脆脚步声,摇头晃脑边嘟哝着什么边走来的,正是手托天机司南,告知自己此事的道穹苍。

“闭嘴!”

“闭嘴啊!”

华长灯突地暴起,剑鬼三剑刺去,将道穹苍捅出了数个窟窿,将那道身影绞灭得只剩齑粉。

祂缓了一口气,好似止住了什么,然而……

咣当!

天机司南掉在地上,星勺之影在屏风烛地的烛火映照下,长短旋停。

道穹苍的长诵之声,如那东来青居,直锥人心,还是不可遏制地于神魂深处,高声唱响:

“一剑东来一剑仙,醉倚黄泉走青天。”

“不作红尘俗世客,怎奈桂折尽诚虔?”

咔嚓!

屏风烛地,如镜花水月般破碎。

穷尽一生,功亏一篑,既合不了道,也吞不下剑我,反似那虔诚香客,一拜、两拜、三拜,毕恭毕敬将目中神佛请来。

神佛未动。

华长灯看见自己那深藏的高傲、不屑、自命不凡,被人一脚踩下,揉践成了渣滓。

……

“呼呼!”

大雪白头。

呼啸的风声,将灵榆、伏桑各地石立之人,猛地掴醒。

“嘶。”

苟无月如溺死之人,得以浮出水面,呛了一口久违的含着酸涩水汽的空气。

他活过来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

“道……”

他出神望着天边的八尊谙。

恍惚间一眨眼,八尊谙不见了,与天地合为一体!

而在其身前,华长灯纵封神称祖,本高不可攀,忽也被秒到了尘埃之底,再也看不见祂了。

萤火之光,怎与皓月争辉?

可是……

“怎么做到的?”

“如何就能,一蹴而就呢?”

苟无月清晰无比见证了八尊谙求道的过程,他也清楚这家伙的个性,从来不会藏私。

你能看到多少,你能学到多少,我尽数展示,剩下的全凭你自身造化。

“封神称祖、祖神命格,真假我、明辨我,二合一、一归零……”

这些东西,有自己看到的,有道穹苍提过的,苟无月对于前路怎么走,再清楚不过。

可十祖走的路,华长灯走的路,他尚能理解,纵使不凡,不至于让人心生无力感。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

祂能做到的,大致努力到什么程度,我也可以做到,或许还能更好!

因此,看华长灯封神称祖,苟无月心生感慨,却从未绝望过。

可是……

八尊谙?

你,在做什么?

“剑我,剑我,青居凭我,我凭青居?”

“较之于祖神命格,青居多了身灵意,可谓为另一个“我”,自己养出来的剑,当然更好用……不错,这在立意上赢了一筹,但力量上应该逊色于祖神命格才对?”

“不对!华长灯斩去的‘三千烦恼丝’,八尊谙脱去的‘不变之枷锁’,更为重要……八尊谙走的是新路,完全的明辨我!”

“那么更深层意义上,不变之我尽数斩除,剩下的就全是‘变数’,这不正是祟阴吞术祖,欲穷尽变化。最后,失败?”

“也不对!八尊谙没失败啊,祂不仅窥破了魔祖、祟阴之路,最后剑起之青居,才是破局重中之重!”

“八尊谙已经死了!青居凭回其人时,只得一缕清明,祂却能以少凭多,以微凭盛,在顷刻间,凭定万变之我?”

“还是不对!明辨真我,岂可在一瞬之间完成?那就是反过来——青居凭回的是万变之八尊谙的一缕,而顺遂每一重变化,八尊谙都能接受,于是乎……”

“反而是以万变之八尊谙,凭出的不变之八尊谙?等于祂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却也在阴阳完美的平衡中,找到了相对静止的‘不变之祂’,得以神智清明,抵抗大道化?”

嘶?!

苟无月倒吸一口凉气。

在一刹之间,他几乎将大脑烧坏了,还无法笃定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

“象龙六品……”

是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而与象龙十品、象龙六品,顷刻间彻悟剑念还有不同。

这一次的八尊谙,更高!

明明直到上一步,自己还能看得懂,突然……也没有眨眼,也没有失神,一下子又跟不上了!

八尊谙将问道过程,全部摆在了五域修道者的面前,没有一步遮掩。

举目望去,整个世界,怕是没一个人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华长灯、境外三祖,亦都如此?

“呵、呵呵……”

怔怔失神完,苟无月反而气乐了,满心只余苦涩。

十尊座,七剑仙,炼灵界至伟的两座丰碑,他苟无月全摘下了。

除了他,还有谁敢称此时代,当之无愧的双料天才?

可是……

人,还是得跟人比!

三息先天,三年剑仙,大家一笑置之,因为不少人也能做到,只是没传得那么玄乎而已。

象龙十品,象龙六品,十尊座半数笑不出来,却还有人能胜之一筹,毕竟魁雷汉才是初代彻神念的缔造者。

可上面几个,你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也就罢了,为何悟道悟道,别人终其一生,不得其道。

你也能一步归零,宛如突破先天剑意呢?

苟无月别过了头去,不知在思考什么,末了揉揉眼,再回望向虚空,望向那道从容凭立的身影。

祂在高天。

我如蝼蚁。

真是我天资愚钝么?

那华长灯道心破碎,又当如何解释?

境外三祖,本欲夺道八尊谙,而今八尊谙道成,全部逃之夭夭,只影不出,又是为何?

“呵。”

苟无月沉沉呵出了一口气,努力让不忿之心平息,却不知如何冷却自我。

“我之一剑,斩你心中神佛……”

“我之一剑,斩你……”

斩不掉了!

这大佛,彻底立在了心间!

一句“青居”。

一句“晚最莫过桑榆,归来无非剑起”,没有任何缓冲,直接杀死战斗。

天才与妖孽,怎可相提并论?

这天资,穷尽一生让人去追,难以望其项背!

可是……

真的只有天资吗?

苟无月望着虚空中那道昂胸挺立的身影,眼底映出的,是三十年后八宫里初见时,那一道佝偻其背的虚弱身影。

他如何都不能,将彼时之他,今日之他,结合到一起。

这真为一人吗?

却又在短暂恍惚过后,明悟了成就八尊谙的,除了天资,还有什么:

境外三祖,不正当时白衣千众过境,黑云压城?

诸人修道,不求自我而嗟圣祖残余,此非臣奴?

苟无月笑了出来,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当时八尊谙说的,不止当时,也指大势:

“黑云欺天桑,大江逆流西。”

“道纲常不在,权因臣奴揖。”

那么!

在其归零道成之前,所有一切羸馁、虚弱、不堪之外象表现,真是折翼之鸟?

其佝背残躯,真是圣奴低于圣神殿堂,弱于五大圣帝世家,因魔药祟等各祖万钧重压所致?

答案,写在早前。

早在天桑灵宫圣奴带出徐小受。

早在白窟后八尊谙当众宣战前。

祂的“我”,从始至终未曾混淆,一直明晰着、坚定着。

“断翅不臣鸟,封剑未凡躯……”

苟无月望去,望着彼时八宫里那佝背的八尊谙,在眸底一点点直起腰来。

直到他直腰碰头,碰到天穹,碰到当下八祖,与之阴阳融汇,合二为一。

“躬身诚惶恐?我道天太低!”

……

“养剑术……”

千万个修道者,眼里有千万个八尊谙。

伏桑城下,笑崆峒脸上堆砌着笑,咧着大嘴瘫软在地上,像是被掏空了气力,只剩满脸迷恋地望着老师。

美!

太美了!

无与伦比之美!

当青居与八尊谙合二为一,成为其脊骨之时,笑崆峒便看出来了。

“养剑术,老师教我的养剑术。”

“和蕴养崆峒无相剑,一模一样的方式!”

“也就是说,我只是还没悟到阴阳合汇,而早在最开始,在《观剑典》中所记载,老师的道,便已有了雏形……”

笑崆峒什么都能理解,什么都可以接受。

在他的世界里,“八尊谙”三个字,本来就代表着“无所不能”。

祂惊三祖,太过正常。

祂灭华祖,轻轻松松。

祂是本该居于天境的仙人,从西天来,东摘一剑,嬉游人生,众生不知其意,难揣其思。

华长灯?

华长灯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该躺下了。

道璇玑为他逆天改命一次,逃不过冷风一吹,残烛熄灭的结局。

这所有的一切,早有预兆,早在老师八尊谙布局虚空岛前,于云仑垂钓之际,就宣告了答案:

“我自西边来,顺流蹒东下。”

“白日观刍生,晚与鬼作榻。”

“蜉蝣揣我意,凉风熄烛蜡。”

“醉饮人间水,醒同仙恰恰。”

……

四象秘境外。

道穹苍落在月牙峰上,迎风伫立。

他的内心,不由升起一股渴望,一股极具冲动的渴望。

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八尊谙的辉煌,看到了祂成道之后,“阳”的一面。

却鲜少有人能看到八祖的窘境,祂之“阴”,没法出手了的“阴”!

“无为……”

纵观此路,八尊谙所践行而来。

其实不难看出,这家伙究竟在修的是什么道,所谓不变、万变,过去、当下、未来,也都不甚重要。

“要么失败,烟消云散。”

“要么道成,超脱飞升。”

在道穹苍的眼睛里,八尊谙只有“非此即彼”的两种结局。

而说法不同,两个结局,其实一个名字,就是“出局”。

变数,果然也还是生了!

圣神大陆扛不住这个猛到没边了的家伙,天境之上,祂如鱼得水。

在这里,反而得处处掣肘。

“一剑,一域?”

道穹苍粗略估算了一下,归零祖神的强度,大概率两三剑,圣神大陆就不复了。

华祖?

华长灯他从没放在眼里。

倒是八尊谙一剑、两剑之后,祂所明晰的“我”,祂的道……

“这么完美的道,连我都想夺,魔、药、祟,会不动心么?”

“八尊谙,会没有提防么?”

“那么我……”

道穹苍忍了忍,还是将冲动忍住了。

贪欲一收,他反而乐得继续袖手局外,期待起谁会第一个对八尊谙伸出贪婪之手。

回眼一瞥四象秘境,他笑了出来,摇头晃脑便能开吟,八尊谙的剑辞,他收录的可多了。

“闲云野鹤浪悠悠,封圣称帝忘耻羞~”

“且借诸君三尺剑,观我斩尽天下愁~”

一顿,道穹苍盘着手里两颗玉核桃,捏起下巴,面露谑色:

“愁啊愁,几家欢喜几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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