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十五年的养育之恩、十五年的真心宠爱之情、十五年的朝夕相处让你无法怨恨他。可是小夭，这真心中又包含了多少的利益是你所不知道的，包括将你嫁去息国。而现在若不是因为他母亲根本不会死，你让我怎么能再叫他一声父皇，至少我做不到”
妫怀的话让妫夭不解
“哥哥，你方才说母亲的死与父皇有关，母亲不是自缢吗？还有你说我嫁去息国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妫怀恨恨地说道“小夭，这么多年你还能保持这份天真着实不易，看来妹夫对你保护的很好。可是这份天真那个地方只会成为死亡的利器，你真的相信母亲是自缢而亡吗。即使是父皇的无情、冷落、不信任母亲仍然淡然如初，若非父皇和那个女人母亲真的会死吗？还有你以为父皇真的对你嫁去息国有所迟疑，或许是有的他曾召见息国使臣，可是他却是想用你获取更多的利益，只是我们都被他所蒙蔽了”
听完这番话妫夭沉默了，不是不惊讶，而是太过震惊了。
确实如妫怀说的那样她被保护的太好了，嫁人前是在父母和哥哥的保护下，婚后则是在仲翼的羽翼下生活，她确实太天真了。
其实她也隐约觉得母亲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可是她不敢再往下去想。
她一直都在逃避、在装傻，一直觉得父亲仍是那个疼爱她的那个人，可现在哥哥的一番话让他不得不接受。
从前妫宓被迫联姻之时她还在替她悲哀，就算父皇同意自己去息国联姻她都觉得父皇是不愿的，可是现在她对父亲所有的崇拜和幻想都破灭了，也开始接受哥哥所说的话和那份心情。
“可是哥哥，母亲再怎么说也是前任王后，你就不担心有大臣会上奏吗？”
妫怀倒是无所畏惧的样子“母亲已经被废，也未接受夫人的名分，所以她就是一个无名无分之人，就算日后有大臣上奏我也能反驳”
“是吗？”
妫夭垂眸，心中替自家母亲不值。
竭尽心力做了二十多年的王后，二十多年相夫教子，可是最后呢却什么都不是。
没有丈夫的疼爱，没有儿女承欢膝下，最后只能在那阴冷的冷宫中结束这一生，这是何等的悲凉啊。
妫夭不禁潸然泪下。
许是看出妫夭心中所想，妫怀安慰道“不必为母亲不值，看似母亲失去了一切，其实她反倒得到了她真正想要的东西。虽然母亲在冷宫可是她说过冷宫会比那金灿灿的后宫更加温暖。而母亲再也不会感觉到冷了，再也不会寂寞了，我们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
没错，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王后也有难以言喻的痛苦，而现在即使母亲已经离开可她再也不会感到寂寞了。
思及至此妫夭也释然了，这样的结局或许正是母亲所要的。
“对了，张嬷嬷呢？为何我未听到她的消息”
妫夭这才想起一个关键人物，为何虞氏死后跟随她多年的嬷嬷却不见踪影。
“我也不知，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时还见过她，可那一日我去给母亲敛尸却不见她，我也派人去寻还没有下落”妫怀也只能摇摇头。
两人也未在这个问题上多想，继续为虞氏守灵。
有时候不多想真相往往无法被人所知，看似不经意的事情或人才是揭开谜底的关键。
“禀陛下，娘娘已经抵达陈国公子寒府”
息国皇宫里壹熙殿仍是灯火通明，仲翼坐在龙椅上听底下人的回报。
得知妫夭已经顺利抵达，仲翼也放下心“下去吧”
“是”
“呵呵呵，没想到你也终是逃不过这个情字，或许我真该早点回来见见这位弟妹”
禀报的人一走，一声轻笑就传入仲翼耳朵内。
只见就在仲翼身旁的楠木靠椅上坐着一位身着尊贵却慵懒的男子，摇着蒲扇，翘着二郎腿一下一下轻晃着，吊儿郎当的模样真难让人想象他的身份。
仲翼早已司空见惯，淡淡地调侃“多谢书王挂念，改日一定让你见见，只是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书王嫂的身影”
果然这一说某人就跳脚了“哎呀，娶了媳妇儿就是不一样啊，还学会调侃起人来了。哼，想你书王我，那可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是吗？可你畅游山水这么些年怎么不见你带一位回来啊，也好帮你管理王府”仲翼才不怕呢，这个书王的性子他可是了如指掌。
“切，想我仲徽可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我说哥哥你还有别的词吗？
“咳咳咳，朕知道了，王兄不必再说了，赶快帮我把这些事弄好为上”
被打断的仲徽很是怨念的看着仲翼，可是......好吧，某人只能耸搭着脸帮仲翼的忙
没办法，不帮忙没自由啊。
第七十七章
翌日
酷冷的寒冬已过，此时已是万物复苏的春季，大地上一片生机盎然。
可是在陈国京都——昭璧公子寒府的那条街上却是一片死寂的白，与这春季的生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今日是公子寒生母虞氏下葬的日子，一早公子寒府前的街道上就已聚集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赶来的百姓在一旁观看，他们并不知道灵柩中的人是谁。
根据陈国祖制，虞氏是废后且在死前没有任何的名分，即使她是公子寒生母依然只是个庶人，所以她的灵柩无法进入陈国皇家陵园，只能在陵园外三百里处另寻墓地。
且她的葬礼也无法享受皇家的礼仪，只能和普通人一样。
可是即使再怎么简单，公子寒妫怀为她那牌位，还有远嫁息国的桃夭公主竟也为她送灵，不仅如此还有许多的官员大臣都陆陆续续的前来。
众人一下子明白了，纷纷跪下，为这位他们口中啧啧称赞的贤后送完这最后一程。
而就在不远处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小巷中，里面的人静静地看着那送行的队伍，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可是他紧紧撰住衣角的动作已经出卖了他。
可是他不敢过去，不敢面对那个已经死去的人、不敢面对百姓、更加不敢面对的是自己的儿女。
“陛下，要跟上去吗？”陈侩站在车外低声询问。
可车内许久没有声音传出，陈侩也不好过多搅扰只能继续站着。
“回宫”
过了许久，直到那送灵的队伍彻底消失不见了，车内才传出低沉的两个字。
马车驾离了街道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两拨人朝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即使他们在一条线上也始终只是线的两端。
虞氏的陵墓是妫怀选的，距离皇陵三百里而且是背向妫羽陵墓的位置，并不是很远。虽然这陵寝的规模不能跟皇陵比拟，可是这里环境很好，最主要的是没有人会来打扰。
走了半天的时间终于到了，一系列的仪式随即开始，又花了两个时辰才将虞氏的棺椁移进陵寝中。
妫怀兄妹俩没有跟着进去，也命令移送棺椁的人将棺椁放好便马上出来，为的就是不让任何人打扰虞氏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看着陵寝的石门被关上，兄妹二人还有敖倾纷纷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以此告慰虞氏。
“母亲，孩儿选的地方你可满意，这里没有人会打扰您的，孩儿会时常来此。请母亲安息吧”
待妫怀说完妫夭也开口“母亲，小夭虽远嫁息国，可只要有机会小夭一定会带着您的女婿和外孙来此祭拜您，您所希望的我们的人生，我和哥哥一定会好好过下去的，请母亲放心”
“我们不再打扰母亲安眠，先行离开”
说完两人又朝陵墓磕了两个头，随即起身带着众人离开，留给他们的母亲一个清净所在。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谁也没发现一抹黑影闪过，很快又消失了
黑衣人恭敬地对一名女子说道
“小姐，虞氏的棺椁已经进了陵寝，石门已经关上了”
“好，你下去吧”
黑衣人瞬间消失，女子又看向一边的妇人说道“这件事你办得很好，我们的计划很快就可以开始了”
“那我的儿子”
“你放心，我会告诉主上的，只要你好好帮我们做事，主上是不会亏待你的。你走吧，不要让任何人怀疑”
“......是，谢主上，老奴告退”妇人迟疑了几秒才低声告退。
女子在妇人离开后露出一抹弑杀，随即就有一道黑影闪了出去。
女子转过身对着桌上的那把剑却迷恋地低语
“主上，你的霸业就要更进一步了，我会为你付出所有的，主上”
妫羽回到寒生殿就坐在靠椅上垂眸沉思，桌上的茶水换了一杯又一杯可他从未动过。
陈侩站在一旁摇着头轻声叹气，可即使如此还是在茶水凉了之后命人重新换上一杯，自始至终没有开口打扰妫羽。
此时寒生殿大门打开一名小太监急促地跑进来说道“陛下，公子寒殿下和桃夭公主在外求见”
陈侩本想出口责骂小太监不知礼数，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可听完小太监所说的话后直觉看向了妫羽。
只见妫羽身子一颤算是听到他的话回过神来了，之后有气无力地开口
“传”
“是”得到命令小太监有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很快一男一女穿着雪白的丧服缓步走进殿中，妫羽觉得那白亮的他眼睛有些模糊，似乎看到了另外两个人的面容。
直到那两人走到桌前站定他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
第七十八章
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小的时候，耳边萦绕着他们稚嫩的撒娇声和嬉笑打闹的场景，可如今他们都已经长成大人了，也已经为人父母了。
昔日的只是昔日，如今的才是如今。
有些东西一旦离开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有时候就连怀念都是不应该的。
“你们都退下吧，让我们父子三人好好聊聊”
“是”
殿内的宫人都在陈侩的带领下走出了寒生殿，将这里留给了陈国最尊贵的父子三人。
可是他们的离开并没有让殿内热络起来，妫怀妫夭静静地看着妫羽，妫羽同样静静地望着他们。
从没有想过父子、父女间竟会变成这般无言以对的场景，也从没想过昔日稚嫩对他充满崇敬之意的少年少女竟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眉眼间再无任何往日的痕迹。
妫羽终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冷落，率先开口道
“真没想到你们会来看父皇，父皇真的很开心，你们......”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冷哼打断，只见妫怀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怨恨和不屑
“哼，你可别误会，不要在用那虚伪的笑容对着我，若不是小夭我永远都不会来见你”
妫怀仇恨的神情还有他的这句话无疑是一把利剑刺在妫羽的心上，脸上的笑容再也无法维持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哀伤。
“怀儿，你真的如此恨父皇吗？”
妫羽无力地询问，可妫怀却再不肯对他说话，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看他。
没办法妫羽只好看向妫夭，他的女儿，重新挂上慈爱的笑容柔声说道“一别五年，小夭真是长大了都已为人母了，怎么不把孩子带来给父皇看看。”
微笑着等待妫夭的回答，妫羽此时无比怀念妫夭小的时候趴在自己怀里用糯糯的声音撒娇和大笑的可爱模样，即使此时的妫夭面容与小时候并无太大的差别。
本来满满的问题想要质问父亲，可是在真正见到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是这一次他听到的不再是他记忆中的声音，而是一种疏远和沉重
“回父皇，孩子还小有机会会带来给父皇见见的”
‘回父皇’，什么时候女儿对自己竟然如此疏离了，可妫羽仍是不放弃继续问道“这次回来怎么不回宫里住着，再怎么样也是家里好啊”
说这句话时加重了‘家里’这两个的语气，试图唤起妫夭对皇宫的眷恋。
她对这座皇宫的眷恋竟让她的父亲产生了质疑，她最快乐的孩提时光就是在这里，这般多此一举的做法妫夭不禁心中嗤笑。
“回父皇，这次回来是为母亲送行所以住在哥哥家里比较方便，而且母亲和哥哥还有嫂嫂都在那里”
言下之意就是，这宫中已经不是所谓的家，她如今的娘家只是公子寒府。
“是吗？”妫羽强颜欢笑。
“你来找朕是有何事吗？”
“我......”
到嘴边的话却突然问不出来了，看着强撑着微笑地妫羽，还有这段时间种种还有什么好问的呢，答案其实早已在心中。
“没有，没有了，哥哥我们走吧，儿臣告退”她觉得脑子很乱，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不顾妫羽的呼唤拉起妫怀的手就向外走去，妫怀未置一词随其离开。
拉着妫怀一口气离开了寒生殿后便放开了妫怀在宫里漫步，不知不觉两人竟然走到了凤祈宫，两人不禁在宫门口站立。
母亲温婉慈爱的细语嘱咐，与哥哥的嬉笑打闹，一切都成过往云烟，却仍在心中环绕。
“走吧，这里已不是以前我们所待的地方了，人换了，什么都不同了”
妫怀欲拉着还沉浸在回忆里的妫夭离开，耳边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只见凤祈宫内走出一名番邦女子体态婀娜走至两人面前。
“两位慢走”
女子音似黄鹂，难怪父亲会被这个女人所迷惑。妫夭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想着。
“公子寒殿下许久不见，想必这位就是曾经的桃夭公主现任息国王后吧”
好一个‘曾经’，直接说明了她只是一个外姓女儿，而她才是后宫之主。
“哼”妫怀轻哼一声别过头去，若不是在宫中他早就忍不住动手杀了她为母亲报仇了。
妫怀说过她被保护的太好所以太天真，可是当了那么久的王后即使仲翼保护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这样低级的诋毁怎能难得住她。
妫夭温婉一笑，客气地说道“早就听闻您的盛名，如今一见，难怪父皇会为你神魂颠倒，爱美人胜过爱江山”
身边妫怀给了她一抹赞赏的神色。
“你......”塔乔正要说什么却被一声温和的女声打断。
“公子寒殿下，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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