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柯少隆只觉得脑子里叮叮当当地一阵乱响，好像唱戏的开了场。他一只手捏着眉尖，不胜其扰地推门下车，对马斌丢下一句话：“你处理吧。”转身拦下一辆的士。
马斌只来得及在后面：“哎哎，柯，柯总……”柯少隆已经一头钻进车里，关门离开了。
……
柯少隆觉得头又开始疼，扶着额头靠在的士车门上。好容易才平息一些。
到了家门口下车来，除了前廊上微弱的灯光，哪儿哪儿都是黑乎乎的，冷冷清清。
走到书房坐下，柯少隆又揉了揉额头。黑暗里有人摁了一下开关，顿时书房亮堂起来。柯少隆不由眯了眯眼睛。
“大哥，回来了。”是柯少兴。
“嗯。”柯少隆半眯着眼简短地应了一声。
柯少兴走到他跟前：“听妈说，你打算回实达？”
“嗯。”柯少隆依然简短地应了一声。
“那你的身体……”柯少兴犹犹豫豫地问。
柯少隆抬眸：“我休养了五年，现在已经好多了。再不回去，只怕实达要易主了。”
他凝神看着柯少兴，只见后者脸上显出点不自在的表情。柯少兴打了个哈哈：“那就好。妈有事出去了，叫我和你说一声。”
“嗯。”柯少隆重新低下头。桌子上是实达这三年的经营报表和人事资料。他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
柯少隆一走，马斌只好哭丧着脸走到苏小芳面前：“我说这位大姐，您包里装着什么东西啊！这一下子……您知道这前档玻璃得值多少钱么？”
“什么东西……呵呵。”苏小芳刚才也傻愣住了。她也是现在才想起来，手包里装着工厂的样品啊！本来应该放办公室的，不是想着今天的约会兴奋了么，就把这事给忘记了。谁知道现在给她来一个报应！
不过她包里有卡，卡上有钱，因此腰板也硬：“多少钱，我赔就是！”
马斌松了口气，伸出俩指头对着苏小芳晃了晃。
苏小芳有点肉疼，不过还是大度地点点头：“两千就两千。我砸的，我认了！”
马斌呵呵一笑，“大姐您逗我呢！加个零！”
“啥？”苏小芳这回真的跳了起来。
……
苏小芳是真的没有这么多钱。她工作以后当了好几年的月光族，好容易李宇豪也挣钱了，这才手头松点。开始几个月为着他上班，苏小芳给他置办衣服花费不少；这几个月，手头才有点结余。她想着上班好几年了，都没怎么孝顺苏世海，一咬牙，送他出国玩了一圈。当时她还觉得奇怪：听人说去新马泰一趟挺便宜的，怎么到苏世海这儿这么贵！现在回想，她请的恐怕不只一个人。
马斌太能磨人了，哭丧着脸求她：“大姐，大姐！我也是打工的，刚才您也看见了，老板让我处理，我总得交差吧！求您了大姐，求您了！”就差拉着她的手痛哭流涕了。
苏小芳叹口气：“我是真没这么多。要不我带你去取款机那儿看看，有多少给你多少好吧！”她本来心如死灰，想着反正破罐破摔了，男朋友都没了，要那些钱做什么？这个马斌方才还好心地扶了她，看来是个好人，何必让他为难？只是真没那么多，卡上估摸着就一个月工资多点，几千块。
马斌把脸一抹：“大姐，你说的，卡上有多少给多少啊！”
两人去了银行。苏小芳一刷卡，里面赫然五位数，恰恰两万块。苏小芳还疑心自己眼睛花了，把小数点前面的数字数了好几遍。
马斌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大姐，您看真有啊！谢谢啊！谢谢啊！”
这时候手机一响，有短信进来。苏小芳一翻看，是那个她现在根本不愿意想起来的人发过来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原谅。”
苏小芳瞬时明白过来。这笔钱是李宇豪打过来的。只是，他这算是还钱呢，还算是补偿呢？
要说还钱，这几年，苏小芳花费在他身上的金钱，远不止这个数；要说补偿，那就更加不够看了！她要拿了这钱，岂不是让李宇豪这个……人太好过？
最要命的是，这钱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要搁在别的时候，苏小芳能立刻把钱砸在他头上。现在，马斌虎视眈眈地站在旁边……
马斌看出来她又犹豫了，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大姐！好大姐！都不容易，求您了！看在我们都是无产阶级同一战线的难兄难弟的份上，求您了！要不这么着，我现在手头是真紧！只好请您先吃点亏；等我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出一个月的工资！……”
苏小芳皱着眉头看他一眼：“这钱不是我的。不能动。”
马斌善解人意，虽然眼睛都急红了，语气还挺温和：“是，是，不能动，是借！先借下！”
苏小芳一时脑抽。想着马斌刚才还对她挺友善的，又是扶她，又是提出来送去医院什么的，看上去就挺善的；何况刚才那什么柯总丢下那句话，苏小芳也听见了，想着那个人冷冰冰的，又是什么“总”，恐怕不好说话。她心里不由有些动摇。
至于李宇豪，苏小芳估摸着暂时也不会看到他，因此暂时也没有还钱这一说。
何况就算拿了这钱，也没什么可说的。她花在他身上的钱只比这多，不比这少。
马斌再接再励地祈求了一会儿，苏小芳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取了钱。
她觉得自己当时头脑挺清醒的。事后回想起来，才觉得那时候受了太大的刺激，估计脑壳的确是坏掉了。
马斌看着苏小芳卡上没多少钱，取两万就只剩下个位数，又做好人说：“刚才柯总说了给你两千，我看就当真，你留两千。”
这么着给她留了两千块。
苏小芳拿着两千块钱站在黑乎乎的街道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刚毕业的起点。
不对啊。那时候她好歹还有男朋友呢，现在真是连起点都不如啊！
……
苏小芳躺在床上才觉出肉疼。怎么就一冲动把钱都给人了？两万块啊！要她自己存的话，得存大半年啊，怎么就这么轻易给出去了？
真是病的不轻啊！
苏小芳宽慰自己只当是喂了狗了。翻了个身。说来也奇怪了哈，本来苏小芳被李宇豪这厮弄得七魂丢了六魂的，可是两万块钱就这么没了，苏小芳肉疼起来，居然这失恋的痛苦就没有失钱的痛苦来的猛烈啊！
苏小芳总结：果然钱比爱情更加重要啊！
接着被踢了两脚：“你丫明天不上班啊！你不上班本宫要上班啊！快别神叨叨地自言自语了！睡觉！”
苏小芳苦着脸：“梁淑静，人家失恋了！”
梁淑静：“失恋好啊，从此又可以游戏花丛，左拥右抱了！”
苏小芳闻言一哆嗦。梁淑静名字起得这么温柔娴静，她妈知道她骨子里如此豪放不羁吗？苏小芳本来准备告诉她说：“我还一挥手‘砸’了一万八千块钱……”想想又闭上嘴。梁淑静肯定得说：“钱是王八蛋，花了再赚！”之类云云。
不过不管怎么说，幸亏苏小芳还有这么一个好闺蜜，才不至于在失恋又失财的时候，流落街头没地方去。
第二天她起床的时候梁淑静已经走了。
拜公司福利好所赐，苏小芳虽然只有一年工龄，却也享受五天的带薪休假。她准备先把这五天假用了，用完正好六月底。
那个色鬼刘丙阳她也不想忍了，原来是想着要结婚要存钱，现在婚也结不成，男朋友也跑了，她还忍他做什么？干脆一封辞职信拍到他脸上，也出一口恶气！
苏小芳规划好日后的人生，开始考虑起失恋的问题。失恋就得像个失恋的样子。苏小芳决定在床上躺一天，也让下班回家的梁淑静看看，再想想她昨天说的那是什么鬼话！错得多离谱！
结果躺到下午四点，实在是躺不住了。饿！
梁淑静下班回家，几乎被眼前一幕惊呆了。苏小芳穿着她的小熊睡裙，头发乱蓬蓬地，一脚踩在茶几上，一脚跨在沙发上，呼哧呼哧地吃着快餐面。茶几上还堆着四个空快餐面盒子。
好家伙！这已经是第五盒了！
梁淑静眼角一抽，转身从冰箱里拿了两听啤酒，扔了一听给她，说：“不是失恋了吗，胃口还这么好？”
苏小芳嘴里还有面：“你不懂……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容易化悲痛为食欲……”
梁淑静拎起她的头发：“看看你这样子！别说那个王八蛋，我要是男人，我都看不上啊！”
苏小芳摸了摸头发，又低头看看自己。昨天阮继玲也说过类似的话，今天连闺蜜梁淑静都这么说……难道真的是她自己的问题？
如果她变得像阮继玲那么漂亮，是不是李宇豪就会自动回到她身边？
这么一想不由有些沉默。
梁淑静啪地打开啤酒，喝了一口，问：“今天周末，不如我们去喝酒唱歌跳舞，放松放松？”
苏小芳到底还是心情不好，喝完最后一滴面汤，抹了抹嘴巴，恹恹地躺在沙发上：“不了。你自己去玩吧。”
梁淑静眨巴眨巴眼睛，也跟着躺到沙发上，两人头抵着头：“嗨，跳舞喝酒什么时候都可以。你不想去，我就推了她们。等啥时候想通了，我们再一起去啊！”
苏小芳有些感动。梁淑静就是这样的铁姐们。比较起来，男朋友这种动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心。
昨天苏小芳过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都没来得及好好唠唠。梁淑静一边喝啤酒，一边挠了挠她的头发：“跟姐姐说说，到底咋回事？”
苏小芳一提昨天眼睛又有些红。待要说什么，又觉得说不出口；要回忆昨天，觉得心中痛绞。
梁淑静等了半天没听见她说话，一回头，看见她那模样，心里也明白是不好受。她一蹬腿站起来：“走！姐姐带你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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