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真相
林如海并未对姜氏隐瞒实情，林黛玉曾有个比她小一岁的弟弟，有先天不足之症，前年夭折了。在那件事过后，贾敏身子一直不爽利，请遍江南名医调养亦不见效果。
上个月，太医和民间大夫皆认为她已经药石罔治。林如海焦灼得五内俱焚，连偏方都试过了，却还是没有用。
贾敏虽然牵挂夫君和女儿，但她离世前的心愿，却是让林如海带着黛玉出去逛几日。她清楚了没娘的孩子会受多少委屈，担心自己走后，林黛玉便没有无忧无虑的时光。
贾敏每日多喝一副吊气的药，在女儿面前强打起精神，掩饰得很好，是以林黛玉尚未发觉母亲病情的真实情况。
林如海想留下照顾妻子，但对于敏儿的最后一个不顾姓命的恳求，那般艰难虚弱，他又如何能说出拒绝的话。
姜氏叹了一声:“玉儿聪慧，因她比旁人细致敏感百倍。然慧极必伤，难保她不会为了没陪在母亲身边而后悔下去。”
林如海沉默了，他真的不知，该怎么面对爱妻的逝世和女儿心中的阴影。
人往往在平稳或得意之时，以为某些痛，生命承受不起，将来它也不会降祸于己。
等到有一天真的经受了，才发现，即使活着比死去着实难太多，也要撑到能放下的那一刻。
晚上姜氏和惜春提了这事，惜春虽然知道林家人都会死，却有些难过。
荣国府的人利用孤女发绝户财，可她们现在，却要做同样的事了。
林黛玉当然不简单，而姜氏也知道荣国府早想吞下林家。她赌这孩子不会被虚情假意迷了眼，在贾母她们对林家下手时，她能背负起林家家主的责任，如一把刀斩断阴谋。
以姜氏的为人，自然不屑贪图林家的财产，可是，她要做的事会让黛玉有更多条途径去选择。凡事祸福相倚，惜春也不知，这究竟对还是错。
前世，惜春记得京城里林如海的故交颇多，林如海也嘱托过师友照拂女儿一二。
纵世态几多炎凉，可还有几家人真心想照顾林黛玉。
荣国府从不让林黛玉知道，有哪家夫人小姐下贴拜访她，请她做客，或者给她送过东西。
那些人家以为黛玉不愿结交他们，又听贾家人说林姑娘身体羸弱，性子淡漠，不喜见客。于是，都渐渐断了拜访的心思。
林黛玉至死都被蒙在鼓里，被全府上下瞒得严实。惜春亦是偶然听贾珍提起，暗暗心惊贾母将外孙女算计至此。
林姐姐后来或许能猜出几分，终究，无心亦无力阻止。惜春总觉得，林姐姐这么个人，标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本不该像落花一样，由着人践踏。
姜氏做出通过黛玉削弱荣国府的打算，既因为看在林如海有托孤意思的份上，也存了两分利用在里面。也许，目的纯粹与否不打紧，终归，是为林姐姐好。
但其实，主要还是看林姐姐自己的决定，如果她这一世仍选择依靠外祖母，那宁国府也绝不会再插手。
船行了一夜，坐在床上，竟然像躺着在水面摇晃。从窗格上瞧得见外面天水共色，黑得通透，洪波中倒映着彤红的渔火，和似乎压的很低的漫天星光。见林黛玉睡得不踏实，她们索性偷偷去船尾看江景，后来惜春迷迷糊糊地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一大早，船停泊在瓜州渡口，这儿离扬州城不远了，刚上岸时，御史府府吏已经在渡口等候。
林如海告假这几天，府里积压了几件要紧的事务，得尽快让他过目决定是否批准。
小男孩跟贾蓉他们分开。他走出很远时，突然回头大喊道：“我叫慕容轩，要跟表哥办点事，别忘了回头京城见！”
声音飘荡过来还能听得清晰，贾蓉用力向外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林如海骑马随府吏处理公务，让姜氏带上黛玉和雪雁。
惜春觉得告诉林姐姐真相太过残忍，可马车已经在去林府的途中了。黛玉带着侄子的和妹妹回家，是似水含烟的眸子里带着一缕抹少有的雀跃。
若是她回到家看到林姑母的样子，怕真会绝望吧。
“林姑姑，住在扬州城里的人是不是都坐船逛街啊？”贾蓉问道。
黛玉想了想，说:“大部分人是乘舟，不过陆路也够马车走遍全城的。唔，今年谷雨时，我在青梅树下放了罐糖腌的梅子，现在恰到了取来吃的时候。”
贾蓉早想看看扬州特产，立刻附和道：“好啊，林姑姑请客。”
惜春却摇摇头，对贾蓉笑道:“不忙。”
惜春又问道:“林姐姐，你可知朝廷在江南试行的盐政新法么？”
黛玉略思忖了下，回答说：“倒是听爹爹提起过，可是唤作钞盐法？”
惜春点点头，回答说:“嗯，是了，想来林姐姐晓得详细的法令吧。”
黛玉于此果然是熟知的，复杂的律法被她两句话就说清大概了:“以往大晋的盐，只是官卖的，而新法则允许商人凭借从官府购买的盐钞，将盐运到朝廷指定的地区售卖。”
惜春指尖拢过一缕墨发，笑道:“商人得以分利，盐钞之利尽归国库。盐必须被贩卖到指定的地方，从而朝廷抑制了盐商利用各地盐田产量的不同，去赚差价以牟取暴利，且商人与官家共同争生意，盐价就会降下来，因而百姓得利。而姐姐以为，此间谁受齐害？”
“这，各地卖盐的收入流向国库，应该是地方官员，不！其实是……”林黛玉小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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