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欠债
只有让你欠我的,才有机会继续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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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向西宁的直升机上,在医生确认陈曦的伤口处理得很好之后,戴立昂才敢靠近陈曦,轻轻抱着她的头,低头吻上她的眉心。
“你说我再晚来一步,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呢?”他自言自语,眼睛湿润。
飞机的轰鸣声很大,听不见彼此的声音。陈曦依旧昏迷不醒,嘴里时不时地念念有词,虽然听不清,可戴立昂可以确定,她反复说的只有两个字,“索辉。”
“好啊,看来你对他动心了是吗?可是怎么办呢?今天救你命的人是我,就用你的下半生来还吧!”戴立昂把头埋在陈曦的头发里,忍不住呜咽。两年前在DC他放走了她,可是今天,他说什么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几个小时之前,当戴立昂得知陈曦中弹的消息,他越过姚丹,直接拨通了姚传志——这个准岳父的电话。据他所知,姚父年轻时是驻藏官兵,如今也通过挂名,在藏区经营生意。姚家人并没有向他透露过具体内容,不过从这次紧急调用军用直升机的力度来看,姚父在这边的根基是很深的。
不过还好,一听到是戴立昂的妹妹,姚父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只是在听到西藏这两个字时,电话的那头沉默了许久。
某会大楼的顶层,立着姚传志的身影。虽然临近退休只剩不到一年时间,今天的他仍西装革履,精神矍铄,准备迎接一天的会议。没想到一大早,便接到了戴立昂的电话。西藏,那个他青春过的地方,当然也是伤心过的地方。
三十六年前的军队生涯,他选择了最危险最艰苦的西藏军区。训练刻苦,从不输给藏族兵。几年时间,他便当上了连长,带着手下一百多个兵驻守边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和一个汉族的护士恋爱了。风度翩翩的他,不光身体素质好,而且爱好文学,在众多士兵中鹤立鸡群,是众多女护士的暗恋对象。
然而造化弄人,还沉浸在美好的爱情中的他,接到了上级的指示,被派遣到中印边境执行秘密任务,一去就是三年。
说好了等他回来的姑娘,三年以后,变成了墓碑上的一张笑脸。
她死于难产,在他离开拉萨之后,姑娘才发现自己怀孕。而他此后音讯全无,姑娘只能瞒着内地的父母独自怀胎,靠着一拨拨驻藏又接连离开的同事照顾,直到生产。可是,在高原环境下生产,再加上医疗条件十分有限,胎儿存活率本来就低,那一次,也搭上了孕妇的性命。
等到他完成任务急匆匆赶回拉萨,一切都晚了,仅有的信息也是东打听西打听,才从离开拉萨的医院同事口中拼凑得知。他失去的,是一个忠贞的爱人和一个未出世的儿子。
几年之后的军转干,他来到了北京,成家立业。几十年在官场摸爬滚打,坐上了今天的权力交椅。当年在西藏当兵结下的战友,现在已经是遍布藏区的各大军政机关。今天一个电话打给西藏军区总医院的老院长姜建国,便在半个小时之内出动了直升机救人。这位老院长,是当年跟过他的警卫员。
“姚主席,五十家上市公司的CEO已经全部到位,会议可以马上开始。”姚传志的秘书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提醒。
姚传志点点头,望着长安街早高峰拥堵的车流,“如果他活着,今年有三十五岁了。”
秘书不解,姚传志微叹一口气,转身走进会议室。
陈曦被转到西宁医院的当晚,姚丹便从北京赶了过来。来意不言自明,戴立昂突然从北京消失,姚父那里又惊动了军区医院,姚丹自然会弄个水落石出。
医院VIP病房的休息室里,姚丹从身后抱住戴立昂。才一天时间,青茬便爬上了他瘦削的脸庞。
“Leon,北京那边的医院我已经联系好了,随时都可以回去。你如果不放心现在转院,这边我们可以多雇几个陪护。”姚丹靠在戴立昂的后背喃喃道。
戴立昂没有答话,目前对陈曦最有利的治疗方案是在这里静养痊愈之后,再动身回北京。而姚丹的从天而降,势必是要他回北京。可他怎么能放心陈曦一个人在这里呢?况且,索辉也随时可能赶到。
“师兄师姐!”陈曦一手端着胳膊,慢腾腾地走了进来,“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怎么下地了?快回床上去!”戴立昂表情复杂,吃惊、愤怒、抑制,外加尴尬。
姚丹放开戴立昂,挂上一脸微笑,“陈曦,现在感觉怎么样?”她先于戴立昂来到陈曦身边,扶她坐在自己身边。
“我已经好多了,我想明天一大早就回北京,我的年假还剩一天,正好回去整理一下就能上班了。”陈曦的脸上终于有了一层血色,嘴唇发白,机械地笑着。
戴立昂还打算说什么,陈曦面露担心,接着问道,“对了,那个……怎么没看见索辉师兄啊?我最后的意识是跟他在一起的,能把手机借我一下吗?我想给他打个电话。”
“好啊!”在戴立昂准备阻止之前,姚丹麻利地拨通了索辉的电话,陈曦的眼睛笑了。
“喂?师兄吗?我是姚丹,对,陈曦要跟你说话,好!”姚丹把电话递给陈曦。
陈曦兴奋地接过电话,起身慢腾腾地回到病房,关上门。戴立昂叹了口气,揽过姚丹,在嘴上轻啄一口,不过竟把姚丹的嘴弄出了血。
“师兄。”陈曦踏踏实实地叫了一声,“你那边怎么样了?”
“感觉好些了吗?”索辉今天一大早赶来玉树公安局协助警方调查,看到姚丹的电话,退到了走廊。
“嗯,我壮得像头牦牛呢!呵呵!”
“我这边正在处理,可能等你身体恢复好了,这边的公安会去找你做个简单的笔录,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
“嗯,好……到时候能见到你吗?”
“……陈曦,你好好休息,我要回去了,等忙完了我们再联系,好吗?”
“好,帮我谢谢那位兽医大叔吧,我记得他的声音呢!”
“……好,先这样。”
索辉挂了电话,眼睛有些湿润,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陪在陈曦身边,确认她的伤势,亲手照顾她,看着她恢复。可是,戴立昂临走时的话,让索辉思考了一整夜。
没错,从陈曦知道央金的那一刻起,他带给她的只剩下心痛、担忧、泪水,现在甚至差点搭上性命。
“索辉呀索辉,你到底在干什么?”索辉在心底一遍遍责备着自己。队长从审讯室里走出来,“旺堆,夏尔巴人的手下都押解过来了,我们要配合一一指认。”
索辉点点头,“好。”他摸出那只录音笔交给队长,目色冷凝,“这次不会给幕后指使留后路。”
在陈曦的一再坚持下,戴立昂和姚丹帮忙办了出院手续,还订了中午回北京的机票。
“师兄师姐,医药费我回到北京就打给你们,多谢了!”陈曦看着姚丹和戴立昂收拾行李的身影,自己一个人端着胳膊,颇显尴尬。
“不用了,”戴立昂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人付过了。”
“啊?”陈曦先是一惊,不过也能想得到那个人就是索辉,心中一暖,但又装作自己和索辉没有过于亲密的关系,“哦,那一定是索辉师兄了,呵呵,那我把钱打给他好了。”
其实陈曦的伤早在藏羚羊保护站的时候,就被兽医大叔治到八成好,来到西宁医院,只不过是做了简单的伤口缝合。就连主治医生也对陈曦的体质啧啧称赞,接下来,只要每天去医院换药就可以了,这在北京根本不是问题。
可是陈曦不知道的是,在她昏迷时搭乘的那架军用直升机,不是谁付钱都可以请得动的。
一路上,姚丹都在缠着戴立昂,陈曦一个人坐在二人的后面,看着机舱外渐行渐远的雪山和草原,她越加思念起索辉。昨天夜里,她被噩梦惊醒,在梦里,她看到夏尔巴人把枪对准索辉,而她如何呼喊,自己就是动不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索辉被枪打烂,浑身是血。
“梦都是反的。”她这样安慰自己,“姐这辈子也算没白混,竟然有机会挨枪子儿,干脆写本书算了……”陈曦好笑地倚在座椅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戴立昂借上厕所的机会,起身查看陈曦,把空调风口从陈曦身上转到另一侧,帮她掖了掖掉下来的毯子。
姚丹从化妆镜里看见了戴立昂的一举一动,她补了补状,合目躺在座位上。戴立昂回到座位上,把自己的小枕头放在姚丹的脑后。姚丹只一松,枕头便滑了下来,直接躺在戴立昂的肩膀上。
“他还是爱我的,”姚丹在心里暗自高兴,“看来要加快移民美国的进度了。”
如陈曦所言,她真的只在家里休息了一天,用完最后一天年假,就风风火火地回L&W上班了。室友二宝也是律师,跟她在一栋写字楼里上班,于是肩负起了照顾陈曦的任务。
陈曦没敢告诉爸爸妈妈自己在西藏受伤的事,每次视频也只露出自己的头,高高兴兴地陪爸爸妈妈聊天,然后让室友帮忙洗澡,睡觉。
戴立昂在国贸就近找了医院,每天中午接送陈曦去医院换药,顺便带来滋补的病号饭。
“戴老师!你真的不用这么麻烦!每天让你送我去医院,又带吃的来,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不知怎地,陈曦这次从西藏回来,真的把戴立昂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对于他对自己做的一切,是家人般的感激,不过,仅此而已。仿佛他们之间的那道坎,已经迈过去,现在她可以不用走心地跟戴立昂开各种玩笑。
“戴老师,我最近怎么老觉得有人在后面看着我呢?是不是留下后遗症了啊?难道是……难道是小三跟踪队?哇!戴老师,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嘛!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陈曦坐在戴立昂的车里的副驾驶上,抱着莲藕排骨汤,拼命往嘴里塞,下午还有一堆活儿等着她。
戴立昂默不作声,瞥了眼后视镜里的黑色路虎车,转而胡乱拍了拍陈曦的头,心里很不是滋味。“你真的不用这么拼,身上有伤,就好好养着,律所不要你,我手里有大把的工作机会任你挑!”
“嗯?莫非真有钱多、活儿少、离家近的工作?”陈曦整理好饭盒,匆忙跳下车。
“等等!”戴立昂不放心地叫住她,从驾驶位跳下来,绕到陈曦面前,掏出西装口袋里的手帕,擦掉陈曦嘴角的饭粒。
陈曦往后一退,嬉皮笑脸地掩饰自己的脸红,“不用不用,戴老师快回去上班吧!楼下都是出来午休的同事,让人家看见不好!”说罢,做了个鬼脸,消失在大堂的旋转门里。
是啊,戴立昂一身海军蓝商务西装,外加红色法拉利,在国贸楼下,确实吸引了不少眼球。
包括不远处坐在黑色路虎车里的索辉。
他从陈曦上班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在“跟踪”她了。上班、下班、去医院,包括瞒着陈曦给她的室友二宝塞钱和补品。为了让陈曦每天喝一碗藏红花水,室友二宝不得不骗陈曦说是自己在西藏的同学寄过来的,正好给她补血。
戴立昂把手帕整理好,放回上衣口袋,坐回车里,给陈曦发送了短信,对着后视镜里的路虎车微微一笑,红色法拉利驶出匝道,引得身后的小白领们一阵骚动。
陈曦还在电梯门口排队,就听见自己那个临时用的老手机发出长长的提示音,打开戴立昂的短信,“要去机场接一位美国回来的外科医生,正好明天中午带你去看一下伤,如果恢复得好的话,可以早点拆线。”
如此暖心的安排,陈曦确实有一瞬间的感动。不用问,这一定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戴立昂的精心安排。可是怎么办呢?此刻果断地拒绝可能真的会让人家很伤心的,不如晚一点再想个理由回绝好了。
陈曦想着心事,木讷地跟着人群走进电梯,就在这一刻,她心情跌至谷底,因为那个人已经三天没有给她打电话,一切,都还好吗?
电梯门慢慢合拢,就在要关闭的一刻,一副修长的手指挡开了电梯门,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个好运的家伙。
“咣当!”陈曦老手机摔倒了地上,看来这个世界上真会有这样的事情,当你想一个人想得快要发疯,他真的就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就像现在钻进电梯的索辉。他抱着一个纸箱,一身黑色商务西装,笔挺的白衬衫领口处敞开,结实的胸膛呼之欲出。他就这样从天而降站在陈曦面前,脸上没有表情,可是眼睛里全是闪烁。
陈曦微微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费力地想要蹲下来捡手机。
“别动!”索辉轻轻地挡住了陈曦抱在外套里的被吊着的胳膊,弯下腰捡手机,西装里传来一阵森林香气,陈曦深吸一口气,她特别怀念这个味道。
电梯里的人下得差不多了,最后停在了20层。
“……谢谢!”按照陈曦以前的性格,她一定会拉着索辉问个不停,可是今天她却找不到话题来开始,只好慢吞吞地走回办公室。
索辉也默不作声地跟着她,跟前台和同事都打了招呼,路过访客的办公室并没有停下,而是走到陈曦的屋子,关上了门。
“手机不要了?这箱是你落在拉萨的东西。”索辉把东西放好,坐在陈曦的座位上,双手交叉搭在座椅两边,远远地看着陈曦低着头站在门口,好像故意要跟他保持一段距离。
“怎么不说话?”索辉表面平静,可是心底早就乱了,难道戴立昂几日的贴身照顾,让这个傻妞儿投降了?
“……谢谢!”陈曦闷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好。好奇怪,时空转换,两人现在从几千米的高原一下子回到内地,好像几天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是啊!陈曦多么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在西藏有妻有子。
“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
“现在能打字吗?”
“慢一点没问题。”
“hthere(一切都好吧)”老Bob突然把头伸进门来,好奇地问道。对于完全不知情的他来说,眼前应该是陈曦做错了什么事情,索辉在训她。
原来是有一个紧急的电话会需要陈曦参加,陈曦终于找到救星,胡乱抓了笔记本和手机,就跟老Bob消失了。
索辉低头揉了揉太阳穴,很明显,律所的工作强度对陈曦恢复身体很不利,她这样跑来跑去,也不是个办法。
一下午的电话会,陈曦整个过程都在热血沸腾。一个新的美国S客户在中国的子公司被起诉,还是一个媒体曝光率很高的诉讼,三个北京市民起诉要求中国农业部公开美国S客户生产农药的配方,因为怀疑配方里含有转基因成分。
老Bob依旧展现了他(管理)客户的超能力,不但拿下了这单生意,还对案件做了乐观的分析,S客户听后立马心情变好,不停感叹自己找对了律师团队。
陈曦下午格外得精神抖擞,帮助出谋划策,根本看不出是挨了枪子儿的病号,老Bob只以为她是出去玩扭到了胳膊。
整个下午,索辉也没闲着,来到超市买了各种新鲜的蔬菜,回到国贸公寓,边准备晚饭边听秘书汇报了各种他不在上海期间的工作。
蓝牙耳机里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叮当声,终究没忍住,“Hui,你不是在做饭吧?”
“没错!”
“上海这边的公馆已经装修好了,厨房的东西一应俱全,干嘛还在北京置办东西?”
“哦,我晚上想邀请一个朋友过来吃饭。”
“邀请朋友?在你的公寓?你还嫌自己不够忙吗?干嘛不订餐呢?”
“因为对口味有一些特殊要求,我尽量准备些清淡和滋补的饭菜。”
“OMG!我可是第一次听你说为某个‘朋友’亲自下厨,我们是不是要开始攒份子钱了?”
索辉长叹一口气,“这个还不用,.(我们还没到那个程度)”
放下电话,索辉打开汤锅,尝了尝牦牛骨炖冬虫夏草汤的味道,又盖上盖子,调了调火,继续熬。
老Bob指示了陈曦下一步需要帮助S客户联系中国出庭律师和准备答辩状的事情,陈曦一一记下,走出办公室,准备迎接一个长长的加班夜。
突然纸箱里传来熟悉的手机铃声,她一阵高兴,看来索辉是把自己落在西藏的手机一块儿拿来了。打开一看,屏幕显示的正是她正在想的人。
陈曦犹豫了一阵,接起电话,“喂?师兄。”
“忙完了没有?可以下班了吗?”
“刚开完电话会,今晚可能要加班。”
“那晚饭时间总要吃点东西吧?还记得我公寓的路吗?”
“……师兄,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说。”
“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不要私下里联系了,这件事我想得很清楚,在拉萨的时候,我也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毕竟你是有家室的人,我们就做……朋友或者同事吧。”
索辉顿了顿,关掉骨汤的火,叹了口气道,“好,我尊重你的想法。不过,”他沉默了几秒,“我这里有帮你垫付医药费的收据,你要不要过来取一下,然后按照上面的金额给我打钱啊?”
陈曦本来一本正经的表情僵在脸上,没想到自己救了他一命,他竟然真的要她还医药费?!这个世界还有比这更让人崩溃的事情吗?
陈曦抽了抽鼻子,努力控制想要骂人的冲动,假装微笑道,“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到,麻烦你把收据准备好!”
路上陈曦一直在酝酿一场辩论。明明是自己见义勇为,索辉作为受益人,起码应当适当补偿自己的损失。再说了,他受益的范围可是生命,生命啊!这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吗?
陈曦边想,边拼命按索辉公寓的门铃,边忿忿地自言自语,“不行,这医药费,他起码要承担四分之三!”
索辉看到猫眼里一脸愤恨的人,忍不住笑了。他把冬虫夏草汤盛出来,打开了门。
“请进!”索辉解开围裙。
“不进了,医药费的票据!”陈曦立在门口,伸出一只手。
索辉不由分说,一手拉着陈曦的伸来的手,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抱进屋里,用后脚带上门。
“别动!不要碰了伤口!我没别的意思,你先把这碗汤喝了,消消气,我去找医药费的□□。”索辉好笑地看着陈曦嘟起的小嘴,忍住了想吻她的冲动。
陈曦这才注意到了餐桌上丰盛的晚饭,哇塞,自己正饿得紧,怎么都是素餐呢?这个好像是清炒西兰花,菠菜粉丝,西红柿鸡蛋,呀!那个是芦笋吗?在美国的时候最爱吃那个了,可是怕贵。
陈曦咽了咽口水,“不吃才是傻子呢!”她一手抱起牦牛骨炖冬虫夏草汤,一饮而尽。虽然味道奇怪了点,不过喝下去还是很暖胃的。
“你稍等一下,我再用计算器加一遍,争取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你用网银转给我就行了!”索辉呆书房里不出来,从门缝里好笑地偷看陈曦。
陈曦用手扶住脑门,“天哪!我是不是听错了?世界上还有更扣儿的人吗?”她眼睛一转,在餐桌前坐好,一只手拿起勺子,把心中的愤恨通通发泄到眼前的饭菜上。索辉特意把菜切了小块儿,方便陈曦用勺子吃。
索辉忍不住偷笑一阵,“这个小傻子,看来激将法对她最管用,还号称自己吃素,连骨头汤都吃不出来,这么不长心,叫人怎么放心得下呢!”
看陈曦吃得差不多了,索辉装模作样地走出书房,把笔记本电脑打开面朝陈曦。
“医药费一共24万。”索辉抱着胳膊侧身坐在餐桌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陈曦大叫一声,“你再说一遍!”她不可思议地凑到电脑旁边,费力地吞下嘴里的菜。
“直升机救护,一小时3.75万,把你从可可西里送到西宁,三个小时,返程三个小时,一共六个小时,花费22.5万;你在西宁医院的住院费1.5万,加起来一共24万;还有,在可可西里帮你取子弹的藏医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收钱,因为他是兽医志愿者,不对人收钱。”
“直……直升机?”陈曦的下巴几欲掉下来,接着眼圈开始泛红,“雇什么直升机啊?一小时好几万?疯了吧你?”
索辉忍住笑,“当然,本来可以不用花钱的,不过戴立昂自作主张把直升机开到家门口,我只能让你上了。其实你这么皮糙肉厚的,子弹取出来之后,就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用直升机也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了。”
陈曦无数遍数着24后面的零,怎么数,都是四个,没有错,“呜呜呜……我哪有那么多钱啊?”
索辉低头掐了掐自己的脸,强迫自己不能笑出来。
“对了,我受伤也都是因为你,这医药费你也有份儿!你要承担四分之三!”陈曦擦了把脸,仰头厉声对着索辉道。
“哦,四分之三,没问题啊!我承担18万,剩下的6万,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啊?”
“6万,6万,”陈曦的脑袋要炸开了,带着哭腔,“分期付款行吗?我就是现在不吃不喝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我工作也没多久……”
“不急,毕竟你声称自己是救命恩人嘛!这点情分还是可以给你的,争取在今年圣诞节之前还清就可以了!”
陈曦气得握紧拳头,小声自言自语,“既然是救命恩人,这6万也不应该要!”
“你说什么?”
“我说……我说我也是有损失的,我后期的康复费还有精神损害,谁来赔偿我?”
“那你要找开枪的人吧?对吗?”索辉一脸无辜,“夏尔巴人已经死了,明天警察会来办公室找你做笔录,到时候可以反映一下,不过,这个赔偿的过程可能没那么快的。”
“冤有头,债有主,我是受害者!必须得到赔偿!”陈曦急得一拍桌子,扯到了肩上的伤口,“啊……”
“怎么了?”索辉急忙过来扶好陈曦,吓得红了脸。
“你别碰我!”陈曦推开索辉,指着桌上的菜命令道,“打包!这些菜都给我打包!我要回去接着吃,才有力气加班赚钱!”
索辉想了想,“好,你先坐下,我去准备。”
陈曦一个人愁眉苦脸地穿鞋,“什么啊?既然找一个兽医给我做手术,不花钱那就治到底嘛!搞什么直升机……额滴神啊……”
索辉把骨汤全装进保温瓶,用漏勺小心翼翼的挑出里面的骨头渣和碎肉。
刚刚披上外套,发现里面的手机在震动,陈曦接起电话,“大姐?”
“三宝,这几天身体怎么样了?”
“我好着呢,阿佳!”陈曦强迫自己暂时忘记欠下重债的事情,“你别老担心我,三天两头地总打电话,我都不好意思了!”
“今天我是受人所托!你等一下,旺堆的阿妈要跟你说话!”大姐拿开电话,依稀听见里面有对话的声音。
旺堆的阿妈?陈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她想明白是索辉的阿妈时,下巴已经快要掉到地上。她抱着电话冲到厨房,拉了拉索辉的胳膊,然后指着电话,一脸苦相。
“怎么了……”还没等索辉说完,陈曦听见了阿玛和蔼的声音。
“小曦!扎西德勒!我是旺堆的阿妈呀!”阿妈操着汉语,慢吞吞地,每个字都说的很用心。
“哦……扎西德勒!阿妈!”陈曦欠着身体,恭敬地回道。
索辉停下手中的动作,听出了阿妈的声音,皱起眉头。
阿妈知道陈曦受伤之后,就一直说要当面感谢陈曦,索辉带到北京的补药也都是阿妈准备的,每次阿妈说要给陈曦打电话,索辉总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看来今天是找到陈曦的阿佳那里去了。
阿妈的声音温和又充满母爱,这份来自雪域高原老人的问候,让陈曦的心里万分感动,“好的阿妈,欢迎你过来玩儿,正好我过段时间要去上海开庭,如果可以的话,我亲自登门拜访您……”
索辉越听越不对劲儿,阿妈要来上海?这完全不在他的安排之内啊!明明只安排诺布带野牦牛队的弟兄过来,阿妈要来凑什么热闹。
再也忍不住了,索辉从陈曦手中夺过电话,直接用藏语跟阿妈说话,“阿妈,你身体不好,我过段时间可以会拉萨看你,这次就……”
阿妈一听是索辉,生气地打断他,“你还好意思说!我跟你要陈曦的电话,都拖了这么久,下次等你回拉萨,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次我要和诺布一块儿去上海,顺便看看陈曦,我才放心……”
索辉垂头丧气地端着电话,一看就是挨训了,陈曦摇摇头,把电话拿开,捂住话筒小声道,“给我吧!”
“喂?阿妈呀!我是小曦……对……您别生气,上次去您那里没少给您添麻烦,如果您到内地来,我会好好招待您的!……没关系,他不招待你,我来!”
索辉一听,瞪着陈曦,欲言又止。
“阿妈!你看他脾气一上来,又要冲我发火了!”陈曦对着电话假装可怜,脸上一副你动我试试的样子。
索辉忍住,回去继续把汤装好。
陈曦抱着电话继续跟阿妈聊着,隔着厨房,索辉是不是听到陈曦对着电话哈哈大笑,“她们才认识几天,聊得这么开心……女人真是麻烦!”
索辉扣好保温瓶,走出厨房,递到陈曦手里,指了指手表,示意她该回去加班了。
陈曦用眼角瞥了一眼索辉,提起保温瓶,来到门口穿鞋子,还在电话里嗯嗯呀呀地应和着阿妈。
索辉怕她扯到伤口,蹲下来打开陈曦的靴子,等她伸脚。
陈曦犹豫了几秒,心想报仇的时候终于到了,边伸脚,边对着电话道,“阿妈,你放心,要是旺堆欺负我,我一定会一个字不漏地都告诉您,到时候就靠您为我撑腰了……”
可怜的索辉只能像一个哀怨的小媳妇儿,帮陈曦穿好鞋,带上保温瓶,按好电梯,看到她得意地端着电话在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刻,朝他摆出一个大大的鬼脸。
索辉手插兜立在原地,踏着布拖鞋走回公寓。几秒钟前发生的一切,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正处在和陈曦的婚后生活,他为她做好饭,她向婆婆告状。索辉一头倒在陈曦刚刚坐过的沙发垫上,抱枕还残留着她身上的药味儿。索辉闭上眼睛,把抱枕摁在怀里。
好在陈曦有个不大不小的本事,就是会哄上了年纪的人开心。嘴甜,有耐心,又是个开心果儿,一会儿就把阿妈完全收买。不过唠家常的温馨过后,脸上的幸福总也说服不了内心的迷惘。
阿妈是个好阿妈,开明又体贴,她的来意也很明显,不过想为自己的儿子讨个媳妇儿,可是,这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老人家是无辜的,只能嘴上好好应付了。
陈曦放下电话,发现有十几个索辉的未接来电。她想了想,关机。
既然背上了6万大洋的债务,只好恶狠狠地喝光索辉“打包”的汤,打起精神开始尝试用两只手打字,“不行,陈曦,你一定要快点康复,你不能倒下,你要还债!还债!”
本打算拒绝跟戴立昂去看医生,不过既然想快点康复,第二天中午,陈曦毫不犹疑地跨进了戴立昂如约停在国贸楼下的红色法拉利。
魔咒般,戴立昂刚为陈曦系好安全带,陈曦的手机就响了,是索辉。
“喂?”
“上午做笔录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跟警察如实说清楚当时的情况不就行了?”
“哦,如实说清楚是吧?”
陈曦隐隐觉得索辉话里有话,“对……对啊!”
“你跟警察说,自己是想提醒我有人要开枪,没有想到夏尔巴人被你吸引了注意力,就拿枪打了你,是吗?”
“是……是啊,哪里不对吗?”
“那我明白了,你根本没有想为我挡枪,只不过运气不好,嗓门过高,夏尔巴人才嫌你烦,想把你先解决掉的。”
陈曦瞬间崩溃,她终于明白索辉气在哪里,当时想救索辉没错,可是昨晚思前想后,她决定隐去这一段,她希望接下来,自己可以慢慢把医药费还清,撇清和索辉的关系,然后换个律所工作。现在既然被索辉识破,只好顺水推舟了。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陈曦清了清喉咙。
电话那边沉寂了几秒钟,“这样的话我也没有必要买你的人情,现在我正式取消为你支付医药费的好心,24万你必须一分不少得还给我,之后你要给我一份新的还款计划,下周一之前发给我的秘书。”
陈曦还想说什么,索辉已经挂断电话。
戴立昂发动车子,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慢慢覆上陈曦攥紧的拳头,“出什么事了?”
陈曦抽了抽鼻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戴老师,我想我该去卖血才能还清直升机救护的钱了。”
戴立昂苦笑,“索辉不认账?”
陈曦抽回手,咬牙切齿小声自言自语,“还不是因为你?叫啥直升机啊!不知道直升机贵啊……”
戴立昂夺回陈曦的手,手叠着手,加档,提速,“我来处理,你专心康复就行了。”
不远处的那辆黑色路虎车,急转,掉头,驶向首都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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