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倘如初见
伊泽瑞尔说完了，而他面前的拉克丝，也已经哭成了泪人。这是分别以后这三个月里，她第一次哭。她本以为眼泪已经流干了，她本以为再也不会因为伊泽的事情难过，然而她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
伊泽走上前，摘下手套，颤抖的手指伸向拉克丝挂满泪珠的脸。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一晚，守护者之海的悬崖边，他也是这样为拉克丝擦去脸上的泪……
然而这一次，拉克丝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她垂下头，带着重重的鼻音说：“伊泽，我没有怪你。也许那天还有点生气，但现在早已不生你气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是一名很棒的探险家，未来也一定可以成为最伟大的探险家的……”
“我已经知道我曾经有多可笑、多幼稚了，什么最伟大的探险家，那些有什么意义……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让我们重新开始吧，这一次我一定会弥补一切我应该做却没有做的……”伊泽的声音发着抖，他伸出手，想握住拉克丝的手，却被拉克丝再次闪开。他又迈上前一步，终于抓住了拉克丝。
“不要这样……”拉克丝哭着说。
身后的屋门突然打开，嘉文推门而出，快步走到拉克丝和伊泽之间，打掉伊泽的手。
“你该走了。”嘉文的声音冷若冰霜。
伊泽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再一次把手伸向拉克丝，又再一次被嘉文打掉。
“谈话已经结束了，她说了不想再见到你，识趣的话，赶紧走吧！”
“她没有这么说……”伊泽摇头，眼睛还痴望着拉克丝，“拉克丝，跟我回皮城的家吧，这几个月我又攒了很多很棒的东西，还有未来战士二号机也快完工了，一起去看看好不好？从今往后，换我每天做饭给你吃……还有，咱们说好的，去恕瑞玛找那片远古遗迹，还有去弗雷尔卓德看极光，我再也不忙了，咱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拉克丝捂着脸，泣不成声，却一直在摇头。
伊泽突然使用奥术跃迁越过嘉文来到她的面前，伸手想抱住她。然而嘉文也瞬间闪身过来，将拉克丝护在自己身后。
“没听到我说的话么。”嘉文剑眉竖起，神色冷峻。
伊泽终于把视线投向嘉文，他的眼神冷漠而幽怨，和过去判若两人。他戴上手套，缓缓举起手，奥术符石发出刺眼的光……
嘉文神色高傲，冷冷地盯着他，右手向侧旁一伸，刹那间长/枪随召唤而来飞至他的掌心，被他紧紧攥住。
两人距离很近，杀意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紧接着，两人同时出手！嘉文的长/枪划过一道银光向伊泽直撞而来，伊泽闪身后跳极限躲过，脚还未落地，一连十发奥术飞弹便对着嘉文狂轰而去。嘉文一声大吼，原地跳起，长/枪劈开空气发出龙吟般的鸣啸，势不可挡地凌空劈向伊泽，同时身前环形障碍竖起，挡住奥术炮火的轰击。伊泽也不甘示弱，仰头看着他，奥术符石与宝具魔宗产生共鸣，金光大盛，魔法激荡，一道璀璨夺目的奥术弹幕迎着他长/枪来的方向直冲而去！
两道力量在空中正撞，发出一声轰鸣，冲击波四散开来，周围的草木树叶都在劈啪作响。
嘉文在落地的瞬间疾步向前，借着扬起尘土的掩护，一道银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伊泽。然而枪头还未刺到，他脚下一绊，硬生生定在了原地。
刀枪相向的两个人，此刻都被金色的光圈束缚着，动弹不得。这金色光圈正是拉克丝的魔法，光之束缚。她走到两人中间，并没有解除魔法的意思，站定，面向伊泽。
嘉文脸色一沉。
“你走吧。”拉克丝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伊泽呆呆地看着她。
拉克丝深呼吸，脸上泪痕未干，然而下一秒，她却展露出一个伊泽最熟悉的笑容，那么明媚而又温柔的笑容……她直视着伊泽的眼睛，用甜美的嗓音说出残酷的话语——
“伊泽瑞尔，真的很高兴认识你……可惜我们回不到过去了……再见。”
拉克丝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刀，插/进伊泽的心里。不知不觉他的眼睛里也有了泪，他含着眼泪凝望拉克丝，嘴唇微微抖动着，仿佛在轻声地说着什么。
拉克丝再也忍受不了他的目光，瞬间解除了魔法，转身拉着嘉文快步走进了屋子。房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把她的初恋关在了门外，关在了另一个世界。
拉克丝松开嘉文，头也不回地向楼上跑去，跑过坐在沙发上一脸沉重的盖伦，跑进自己的房间。她关上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接着背靠着门缓缓坐下，把脸埋在膝盖里，痛哭出声。
而夜幕中的伊泽，还站在原地，他的脸颊上，是两道泪痕。
深冬的弗雷尔卓德，温度降到了零下二十几度，而在冰原上，温度还要更低。这里，是北国的无人区。
每年的这个时候，冰晶凤凰艾尼维亚都会从极北之地的雪山之巅飞下，来到冰原上，寻找和收集灵魂的种子。入冬后，冰原上恶劣的天气是人类和动物的杀手，总会有人或动物迷路在这片一望无际的白色中，最终化为僵硬的尸体。艾尼维亚做的，便是找到他们枯萎在雪地上的灵魂，并在第二年春暖花开时，把这些灵魂的种子重新投入轮回之中。
她展开巨大的冰晶翅膀，顺着山脊缓缓地滑翔，感知着地面上灵魂的气息。忽然，她感觉到一股充满活力的灵魂气息，就在前方的冰川上。
携带这样灵魂的只有活人，会是谁呢？冰霜家的女巫吗？如果果真是冰霜家的魔法师，那还是不见的好……艾尼维亚想着，缓缓拍动翅膀，转变路线。
这时，她依稀听到了人声，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随风吹来，模糊不清。冰霜家的魔法师向来只有女性，看来这不是冰霜家的人了。
艾尼维亚飞向冰川，随后看到一个金发黑衣的年轻男子，正在冰川上行进着。他穿得并不多，全身上下没有沾到一片雪花，想来是个法力深厚的魔法师了。他一边走，一边哼着歌，艾尼维亚刚听到的，便是他含糊不清的歌声。
艾尼维亚没有靠近他，而是远远地打量着他的灵魂。他的灵魂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完全没有要枯萎或熄灭的迹象。然而那旺盛燃烧的灵魂火焰，既不是人类常见的黄色，也不是魔法师惯有的红色，而是深蓝色的。
充满活力的灵魂本不需要她的帮助，但艾尼维亚凝视着这团深蓝色的灵魂之火，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还是飞到了那个人面前。
那个人停住脚步，吃惊地打量着她。艾尼维亚瞬间感受到强烈的奥术能量波动，她循着魔法波动望去，看到那人的手套上有一枚金光闪烁的宝石，而奥术能量便是从里面发出的。
“你好，年轻的人类，我是弗雷尔卓德的远古守护者，艾尼维亚。”她用空灵的声音说出人类的语言，“我看到你的灵魂是深蓝色的，请问你的灵魂是否正在被巨大的痛苦所煎熬？”
“你好，守护者，我叫伊泽瑞尔，是个探险家。”年轻的男人向她行了个礼，“我一切都好，多谢你的关心。”
艾尼维亚缓缓摇头：“我并不是关心你，我只是想知道，深蓝色灵魂的缘由。”
伊泽失笑，他低头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的确如你所说，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艾尼维亚仿佛陷入了困惑，“心情理应不会影响灵魂的颜色……”
“我的意思是，我的心情很不好……或者说，我确实很难过，难过很久了。”伊泽有些哭笑不得地寻找着措辞。
“可是你在笑啊。”艾尼维亚好像还是不能理解。
伊泽沉思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很难过，因为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非常重要的东西。从小时候起，我就一直在失去。直到前不久，我终于把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我尝试去找，却没有找到。于是现在的我，一无所有了。”
艾尼维亚终于点了点头，随后她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年轻的人类，我能感受到你此刻内心的悲伤。我想，也许我可以帮助你，化解这份悲伤。”
“化解悲伤？”伊泽不禁问道。
“是的。我可以和你签订‘忘却契约’，契约将抹去你记忆中最难过的往事，让你的灵魂重归于平静与安宁。”
“你的意思是，帮我强行忘掉，所有不好的回忆？”
“不是所有不好的回忆，而是让你陷入如此忧郁之中的那些回忆。那是你灵魂上的毒瘤，会让你的灵魂持续的痛苦，由红色变为紫色，紫色变为蓝色，最终化作黑色。那时，你的灵魂将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伊泽露出淡淡的笑容：“谢谢你，守护者。不过我从没想过要忘记。虽然想起来还会很难过，但这也是我的人生的一部分，况且我还没放弃呢……如果因为难过就想忘记的话，那我的过去就要被挖得千疮百孔了。”
“痛苦会改变你的，让你变得阴沉消极，让你坠入黑暗。”
“也可以让我更清楚，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艾尼维亚发出轻轻的叹息，她展开翅膀，再次飞上北国的天空。
伊泽仰头看着冰晶凤凰飞远的身影，扯紧围巾，继续踏雪前行，冰川上，响起他轻声的哼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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