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午后书房
随着艾欧尼亚访问团预定的出发日期逐渐临近，拉克丝终于下定决心：既然伊泽瑞尔必须要走，那么解决方法就变得只剩下一个——我跟他一起去，我也要做出访艾欧尼亚的外交官！
这个念头在拉克丝的脑海中，从形成到成熟，只用了短短一天。这一天里，她仔细分析了当前局势和自己的特长，并认真计划了自己应有的每一步行动。她异常亢奋地思考着，为着可能与伊泽同行而雀跃不已。
这天下午，她把买菜做饭的任务交给了奎因，独自来到了皇宫。这可是准备五个人的晚餐，独自一人的话需要忙上至少两三个小时，不过她知道奎因一定会爽快的答应——奎因姐对自己哥哥的感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把这当作秘密隐藏的，恐怕只有两位当事人。
拉克丝走进皇宫，径直来到嘉文的书房，嘉文正在看资料，听到侍卫的通报有些惊讶地迎了出来。
“你怎么来啦？”
“来看看嘉文哥，好久没来你这里了。”拉克丝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书房，仿佛到了自己家一般，随意地在书架前翻了翻，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嘉文书房里的客人，从来都是进出行礼、坐姿端正、不苟言笑的，因为这是嘉文身为皇子的要求——书房内，只谈公事，绝不闲聊。
然而所有的规矩和要求，到了拉克丝这里，都是不存在的。此刻的嘉文就满脸笑容地坐在沙发旁的椅子上，打开冰箱，递给她一罐果汁——这也是为拉克丝专门准备的。
拉克丝并没有察觉到这么多，在她眼中，嘉文一直是这个样子的：温柔，体贴，脾气好，靠得住，耳根软……她打开果汁喝了一口，冰凉清甜。
“哥，最近你辛苦啦！我和奎因姐准备了牛排大餐，你不是最爱吃牛排吗，晚上让你吃个够！”拉克丝语气中带着一丝谄媚。
嘉文笑了：“你不是人在这里吗，是不是又让奎因一个人做饭去了？”
拉克丝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吃的固然重要，精神食粮也必不可少嘛。好久没陪哥聊天了，话说挺早以前我推荐给你的那几本魔法书，你后来看没看？”拉克丝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当然看了，我们大魔法师力荐的，熬夜也得看完。”嘉文起身从书架上拿出几本魔法书，放在桌上，开始和拉克丝谈论其中的魔法奥义。两人从魔法讨论到祖安的实验室，又讨论到诺克萨斯，最后开始评价起诺克城的建筑风格和德莱厄斯的私人城堡。
对于拉克丝而言，从小到大的两个哥哥里面，盖伦是对她严格的那一个，虽然关键时刻很靠得住，但日常生活中从作息到学习都对她高标准严要求，自己也是以身作则，在盖伦的词典里，没有“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这些词语。而嘉文则是对她有求必应的那一个，虽然拉克丝从小到大也没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但冬天想吃冰淇淋时偷偷买给她，夏天默许她跷课陪她跑到海边玩水的，都是嘉文。每次拉克丝遇到委屈或者不开心的事情，倾听她的抱怨，从不责怪她，最后还都能把她逗笑的，也是嘉文。随着年龄的增长，拉克丝来皇宫的次数多了，来嘉文书房的次数却少了，而像小时候那样拽住嘉文一说就是一下午的情景，更是好久没有过了。但在拉克丝心中，嘉文的书房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舒服最自在的地方，这简直和盖伦是自己哥哥一样，是一种再自然不过的理所应当。
拉克丝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红着脸，带着几分羞耻，将德莱厄斯强吻她的事情讲给了嘉文。而之前在众人、包括单独在哥哥和伊泽面前，她都只说是被德莱厄斯关押，派蛇女看守而已。嘉文认真的听着，既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也没有表现的愤怒异常，只是在最后皱了皱眉，评价道：“虽然我不喜欢德莱厄斯，也无法接受这件事吧……但不得不说，他还是有眼光的。”
“……哎？”嘉文的反应出乎了拉克丝的意料。
嘉文的脸上恢复了微笑，他伸手摸了摸拉克丝的头：“我说，德莱厄斯有眼光，跨越千山万水，看上了我们家拉克丝。都怪我们家拉克丝太好了！”
“喂，你又逗我！”拉克丝红着脸嗔怪道。
“我没逗你啊，我说的是实话。”嘉文笑意不减。
拉克丝轻哼了一声，一口气把手里的果汁喝光了。
窗外的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不知不觉一下午就过去了，她感觉每次和嘉文聊天的时间都过得好快。
“嘉文哥，你要是不这么忙就好了，我就可以经常来找你聊天了。”拉克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将来，你只会比现在再忙十倍吧……”
“你可是手持VIP门卡的，想来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聊天啊！”嘉文笑道。
拉克丝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德玛城的晚霞，天边是一片金光闪耀的暖黄色，和皮城粉紫色的景象大不相同。她在心中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复习着准备好的台词。
“嘉文哥，我想申请做出访艾欧尼亚的外交官，协助希瓦娜完成结盟任务。”她终于准备好了，转过身，望着嘉文说道。
嘉文没有说话，只是扬了扬眉毛。
拉克丝继续说着她主动请缨的理由，从艾欧尼亚进十几年的历史，到和诺克萨斯的战争，到当今的政府和掌权人，到今日政权的倾向性和外交主张，还有艾瑞利娅等核心官员的个人信息和魔法能力等。接着她又论述了自己作为外交官的优势，包括魔法能力，包括在瓦洛兰大陆的名气，包括对希瓦娜的辅助和互补，甚至包括她准备好的针对艾欧尼亚每个重要人物采取的攻略方式……
嘉文安静地听着，不得不说，拉克丝做的功课非常充分，整个外交方案的计划也可谓环环相扣，十分缜密。他没有插一句话，任凭拉克丝洋洋洒洒地讲解着，演说着。
拉克丝终于说完，脸蛋由于兴奋而微微泛红，她仿佛已经从自己的演讲中看到了同盟的曙光，自信而期待的目光投向嘉文。
嘉文的目光却看着别处，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在逃避什么。
书房中有片刻的安静，两个人都没有言语。
“不行。”嘉文打破了沉默，只有短短两个字。
“为什么呢？”拉克丝吃了一惊，她以为自己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工作，而且刚刚的论述内容她已经暗地里练习过两次了。
“危险。”嘉文恢复了他平日里那淡然而威严的神情，又只是短短两字的回答。
拉克丝嘟起嘴，她不甘心地走向前，有些撒娇地拽住嘉文的手：“嘉文哥，你要相信我，我一定能比希瓦娜做得好……”
嘉文脸上恢复了淡淡的微笑，他低头看着拉克丝：“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只是近期事态紧张，而且你刚刚才被德莱厄斯抓走了……你也不想再来一次了吧？”
“不会的！这次我一定会更小心的！”拉克丝的语气中增加了哀求，她眼巴巴地看着嘉文，而嘉文还是摇头。
屋里再次陷入沉默，窗外的斜阳一点点落下，拉克丝还拉着嘉文的手，她垂下头，看着嘉文的大手发呆。
嘉文低头看着拉克丝，落日的余晖将她笼罩在一片金色中，长长的金发和金色睫毛都被镀上了一层闪耀的光彩，嘉文凝视着这个自己喜欢了十八年的女孩，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如此熟悉而又牵动他的心。他心中汹涌着澎湃的感情，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不要走，留在我身边。嘉文默默地想。他的手微微用力，把拉克丝的手握住。
拉克丝咬着嘴唇，想了很久才说道：“嘉文哥，你还记得，你那次被斯维因抓去么？”
嘉文神色一凛，这是他最不愿被提及的一段往事。那是在四年前，德玛西亚和诺克萨斯的战火还未停歇时，他第一次统帅全军与诺克萨斯正面交锋，斯维因的诡计让他深陷埋伏，不仅被俘，还险些丧命厄加特之手。万分紧急的关头，是盖伦顶下一切质疑与压力，坚持带领50人的无畏先锋军团，潜入诺克萨斯阵地将嘉文救出。那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战斗，那50名顶尖的战士和魔法师，最终跟随他们逃出来的只有两人……
“你为什么提这个？”嘉文的声音有些低沉。
拉克丝垂着眼睛：“那次你被抓走了，正面战场也打不过，殿下和议会都急疯了。然后哥哥要求去救你，殿下不让，他说你被俘，军心已经乱了，哥哥再离开的话，前线恐怕会一溃千里……”
“这些我都知道。”
“然后，哥哥在殿下面前跪下来，求批准他去救你，他说只有你回来了，战争才可能获胜。殿下不说话，哥哥就一直跪在大殿前，跪了好久好久，直到殿下最终点了头……”
嘉文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定定地看着拉克丝，后者依然垂着眼帘。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同意你去艾欧尼亚，你也要下跪给我看吗？”嘉文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不是。”拉克丝急忙道。她仰起脸，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嘉文：“我是想，当时哥哥，一定想了很多，他相信必须救出你，他也相信他能救出你。”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哥哥知道，不这么做，他一定会后悔。”
拉克丝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嘉文和她对视着，看着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突然涌上巨大的无力感。
“这两件事，能有可比性吗？”嘉文的声音有些冰冷，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如果我不去，我会后悔的。”
你这是为了伊泽瑞尔？嘉文强忍着没有说出口，他盯着拉克丝，拉克丝也看着她，湛蓝的眼睛像一片平静的湖泊。
下一秒，嘉文松开拉着她的手，转身走出了书房！
“嘉文哥！”拉克丝的声音在身后想起，然而他没有回头。他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哪怕几秒钟也好。他关上书房的门，把自己心爱的姑娘关在身后，他靠在门上，低着头，做着深呼吸。
如果，把她留在身边，就像关上一扇门这么简单，该有多好。
身后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嘉文哥，对不起，你别生气……”
几轮深呼吸后，嘉文整理好情绪，打开门重新走进书房。拉克丝有些害怕，她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嘉文，她用惊慌而又小心翼翼的眼神打量着他，轻声说：“对不起，嘉文哥，我不该提那件事的，这两件事没有可比性……”
嘉文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拉克丝犹豫了一下，默默地跟了过来。嘉文转身，正对着她，夕阳洒在少女的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拉克丝，从现在起，我任命你为艾欧尼亚大使参赞，你将协助希瓦娜完成与艾欧尼亚的建交和同盟工作。”
“嘉文哥……”拉克丝的脸上有惊喜也有迟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嘉文低头凝视着她，半晌没有说话。随后他把手伸到后颈处，摸索了一会儿，解下了一个东西。
当他把那个东西拿到拉克丝眼前时，拉克丝吓了一跳：“守护天使……嘉文哥，这是殿下给你的宝具！”
嘉文点点头，轻轻撩起拉克丝的头发，把这个珍贵的、德邦唯此一枚的守护天使，系在了她的脖子上。这是一枚金光流转的椭圆形吊坠，在吊坠两侧有两束晶莹剔透的白色光芒射出，像天使张开的翅膀。
“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宝具了，我不在的时候，由她来保护你，直到你回来，回到我身边。”嘉文凝视着拉克丝的脸，声音低沉而温柔。
拉克丝摸着胸前的守护天使，眼神复杂地望着嘉文，眼圈慢慢红了。
嘉文轻轻俯下身，在拉克丝额头印下滚烫的一吻。
“记住，我等你回来。”
最后一缕霞光下，嘉文的声音温柔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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