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帮着分析失态
夜深了,头上的天空就像块黑蓝色的缎子,无边无际的,入秋的夜里,风有些凉,二奶奶靠在窗边的罗汉榻上,顺手把枣红的妆花缎袍披在身上。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二门上的两盏灯笼亮着,这是太爷过寿时换上的新灯,过了一夏,不免退了些颜色,成了粉红的,散出来淡红色的光,衬着垂花门上的朱漆柱子和上面彩绘的花样子,让人犯困。
二奶奶掩面打了个哈欠,将长袍裹紧了些。这几年她已经很少这样熬夜了,初嫁到金家的时候,金寿纯和金禄纯哥两个整日整夜的忙,多半是早上吃了饭就走,过了亥时才回来,很多时候干脆就睡在作坊里。那个时候大嫂还在,宅子也是新建的,两个人常围在炕桌上一边抹纸牌一边闲聊。
后来有了金钗,又有了金镇,生金铮的那年,大嫂得病死了,她哭了好几天,别人劝她:妯娌间能有多亲呢,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她却只是想哭,一个还鲜活的人一下子就没了,留下两个还没及笄的孩子,她想这就是命,她好像一下子看到自己生命的尽头,变成一个佝偻老妪,或者死去,或者被其他的年轻的鲜活的女人替代。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哭,直到把自己哭病了,一病不起,自己随嫁来的丫头西雯做了通房,生了金铉,越发连自己也不放在眼里。她想就这样让自己老了吧,守着金铮,整日一言不发的干活。赵家奶奶刚嫁过来的时候,和她说燕头山上有个庙,庙里的菩萨灵验着呢。她就去求神明,那菩萨真灵验,西雯真就让太爷给赶出去了,和西雯一起赶出去的还有个传事的婆子,不知道卖到什么地方。
西雯走的那天,她手里紧紧攥着帕子,手心里全是汗水,几乎把绢子浸湿了。她想一定是自己求了菩萨,菩萨才把西雯从这个家里赶出去的。西雯抱着她的腿哭,她几乎就要心软了,这样一个丫头,卖出去让她怎么办呢?再说还有金铉。她后悔了,自己这样心狠毒辣,会遭报应的。可是太爷发了火,谁也拦不住,西雯那天被媒婆领出去,就再没见着过。
等她知道西雯被卖的原因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金钰,还是宝绢听了说给她的。原来西雯偷着让靠己的婆子找了个痞子,想把金铮拐走,想着金铮没了,日后一分家,金铉岂不成了嫡子独占一份家业。
西雯一定是疯了,怎么敢这样办?后来的好些日子,二奶奶都会做同样的噩梦,梦里金铮不见了,屋子里只有金铉和西雯两个人。
西雯走后,金家安静下来,孩子一点点的长大,作坊上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太爷就再不管那些事,安心在家养花喂鱼,她几乎就把以前的那些事都忘了。
她留了心,家里再没有西雯那样的狐媚子,金铉也养在自己名下,后来有了金铃,她就把一切都看淡了,三个孩子围在自己跟前,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思绪飘渺在夜空里,被一阵清脆的銮铃声打断,二奶奶翻身下地,她知道是金寿纯回来了,忙端了烛台迎出去:“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那些衙役可走了吗?”
金寿纯平时就是板着脸,今天板得更严重。二奶奶随着回房,一面替金寿纯脱衣裳,一面静静听着。
衙役倒是走了,不过是大爷金禄纯悄悄给了二十两银子才走的。整个一个敲诈勒索啊!若是只出银子倒也罢了,关键是这些衙役在作坊里一坐就是一小天,还不让工匠干活,耽误时间是要紧的。
这已经是第二次来查了,上一次说是有人举报,有个偷盗的贼首蹿进了作坊,十几个衙役里里外外搜了个底朝天,自然什么都没搜出来,一群人也不会衙门,反倒守在大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运货的马车出不来也进不去。
这一次又说是有逃犯,彻查作坊的工匠,一个挨着一个的看,天都黑了还没有走的意思,金禄纯只好悄悄打点了银子,领头的衙役才爱理不理的揣在怀里,带着十几个人走了。
银子打点出去自然是心疼,可这样三天两头的来查,耽误时间不能开工才是大事。
这回金寿纯可为难了。二奶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陪着叹气。
第二天还算消停,金寿纯一头让工匠熬夜赶活计,另一头和金禄纯商议,要不要去县太爷府上拜访一下?这明摆着是找茬啊。
金钰散学回来,听到这些事,想也没想就问:“洪兴晖是不是被放出来了?”
金寿纯嫌弃的看了一眼金钰,眼神的深层含义是‘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受前几天钟亦鸣事件的影响,金钰能在客堂里随便出入的机会受到了威胁,看到父亲大人不大有好的眼神,金钰很识相的闭上了嘴。
只能自己在肚子里分析了。
洪兴辉刚被放出来没几天,县衙就开始到作坊去抓逃犯,咋这么巧呢?这不明摆着找麻烦吗?这事能和洪家脱了关系吗?
再怎么想,金钰也不敢多嘴了,努力降低存在感,乖乖溜到后院去找金铃玩。
天气转凉,二奶奶嘱咐宝红和宝娟不让金铃在院里玩的时间太长,金石开闲着没事,就抱着金铃到书房,准备给金铃亲自启蒙。
金钰进屋的时候,金铃正被爷爷丢在圈椅里,不知所措的瞅着花白胡须的金爷爷一手举着一本书,一手背在身后,脑袋很有韵律的划着圈,口里念念有词:“亲所好,力为具,亲所恶,谨为去……就是说爷爷喜欢的就要送给爷爷,不要像你二姐儿,姓周的小子给她一支紫毫,她还舍不得给……”
金钰很想上去揪爷爷的胡子:愿不愿意给你,都已经被你抢去了好吗。然后调整了个比较文雅的表情进了书房,很有礼貌的打招呼。
投入到教师角色不能自拔的金石开忽然听见有人进来,吓了一小下,回身的时候嘴还保持者O字的形状:“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去你爹那吗?”
“爹爹在忙,我帮不上就回来陪爷爷。”金钰努力笑了一下,实际是被逼无奈自己乖乖溜回来的,搞不好的话自己很可能被永久取消去前厅的资格。
不管怎么说,这话听起来就让人心情好,金石开不介意自己再多一个学生,让金钰坐下。这边金钰刚坐车下,一回身看到金铃从椅子上爬下来——坐了好一会了,好无聊。
“铃儿听话,要坐下。”金石开对这两个孙女还是很有耐心的。
金铃可不吃这一套,肉嘟嘟的小手摆得很有节奏,一脸认真的说:“要出去。”
金石开决定锻炼自己的耐心,努力摆出一副和蔼的笑容说:“铃儿听话,爷爷还没讲完呢,讲完了就出去玩。”说着一把将金铃抱起来,准备丢回到圈椅里。
金铃噘着小嘴,鼓起腮帮,肉肉身子360度扭个不停,金石开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勉强还翘着嘴角漏出几颗牙,挤出几个字:“金铃要听话……”
金铃的小嘴由噘着变成嘴角朝下,鼓起的腮帮也越来越红,干脆哇的哭出来:“我要找娘,我要便便……”
“啊!?”金石开紧忙把金铃放在地上,“你早说啊,快点。”冲着窗口喊宝红。
金钰在心里把爷爷狠笑了一把,然后正色,清了清嗓子说:“爷爷这几天怎么不去前面瞧瞧?”
“前面不是有你爹和你大伯?”金石开反问。
“爷爷不去,可知道这几天作坊里出了一桩事?”金钰咬着嘴唇试探着问。
“听说了,不是衙门去查了几次?我既把作坊交给你爹和你大伯,就由他们去办吧,我这几天还得腾出个屋子来,把我那些花儿都放好。”
金钰泄气的看着爷爷,瞬间觉得很低落,这个家里还有没有人能听她说几句话?
算了,反正自己大伯和自己爹也不是没能力,能把作坊办的红红火火,不会连这点事也看不透,自己就别瞎操心了。还是琢磨琢磨自己的事吧。
择日金寿纯套了辆车,送金铉去襄州府。金铉头一次自己出门,只低头不语,金寿纯差了一个老成的老家人和一个勤快的小厮跟着,二奶奶一路嘱咐到了二门上,才不放心的看着他上了马车。
家里只剩下金钰金铃两个,少了人在耳边絮叨的日子很清静,可也觉得冷清清的。
金家作坊被查了好几次,何昭早就听说了,一边兴致勃勃的逗着夏天刚训好的鹰,一边想,这个洪家确实不地道,这是明摆着要整垮金家。不过事不关己,还是不要管的好。再说如果不是金家和洪家闹翻了,自己哪能接上朝廷的活?
自己管好自己的事,一面要防着点洪家,另一方面作坊上的事不能只靠着洪家,得想办法直接和宫里联系上才行,不过这事不好办,从长计议才好。
正想着,李季快步到了近前。一般情况下,李季来找何昭基本都是作坊上的事。因为这几天活干的比较顺利,李季来也就是告诉一声又走了几车木料,或是又得了多少物件。何昭想着既是用着李季,就得信得过他,自己只大体上有个数,细节都是李季去办的。
今天李季表情明显不太一样,显得有点兴奋,何昭也没注意,就面对鹰站着,听李季说:“老太太让我来通禀一声,说是姨太太的车已经到了城门楼子那了,请爷去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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