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片段之《第七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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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程写给老琦的第十三封信了。他至今还能记得初三那年写给她第一封信的时候，说的是什么。
两个人是在社交网站上认识的，两座不同的城市，以结交笔友的名义，两人开始了书信的往来，所以第一封信很简单，大程只写了三句话：我叫大程，想和你做笔友，谢谢。十天后，老琦回复同样三句话：不客气。今天我这里下雨了。很冷。
从此以后两个人立了个规矩，绝对不要对方的电话和其他联系方式，永不见面，还信誓旦旦地给两人的关系起了个名字，美其名曰“灵魂伴侣”。
转眼间，大程和老琦都上到了高二，书信来往的数量逐渐减少，但质量却陡然提升，有时俩人耍得性起，开始写诗，大程说老琦的诗写得沥沥拉拉，像尿，老琦说大程的诗写得稀里哗啦，像屎。
大程在班里的成绩是那种不上不下的一类，努努力能进到前十五名，稍微不学，就在二十名左右晃荡，用班主任“刘太太”的一句话说就是属驴的，拿鞭子抽一抽，就拉几下磨。所以如果论成绩，大程是班里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位。刘太太之所以叫刘太太只因为她有两个之最，一个是胸太大，一个是小脚趾头太长，看上去多少有那么一点不和谐。
这一年，大程十八岁，到了有身份证的年纪了。换句话说，这一年的人们，打群架或者强拉着女同学去小旅店的，都开始算犯法了。意识成熟，就开始能明辨是非，就开始去寻找在价值观上狼狈为奸的同类的，大程也是，他有自己的小团体，一共五位，大程、伊儿、王威、刘晓畅、关良。其中学习最好的是伊儿，人也漂亮，班花级别，最差的是王威，人如其名，人高马大的，考试成绩却和魁梧的外形成绝对反比。大程便和关良相依为命了，刘晓畅另算，她是艺术生，学美术，她的梦想是未来做一个街头艺人，如果命好，可以考虑被星探挖了去，但是她生来却是对一切都不强求的。
这一年，学校讲课讲得很急，一个知识点要讲上十遍左右，所以很多学生都会吃不消，可按照老师们的话说，别以为讲十遍就如何如何，即使讲二十遍，该记不住的你们还是记不住。大程无所谓，他属于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讲不讲课，抢不抢进度，我都是在班级的中游，你看不见我，我有隐身魔咒。
大程的梦想是当一名摄影师，但是母亲却想让他当一名医生，在这一点上，父亲保持中立。大程的性格像他那个爹，啥事不发表言论，自己活自己的，任何选择性问题都保持中立，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你只要知道他极其善良就是了。
有时候大程都会怀念高一的时光，大家初来乍到，彼此想了法地树立自己形象，让自己在班级里有个声响，后来渐渐熟悉了，又开始笑骂当初初次相遇时，对方给自己留下的二*印象。而大程他们这三男两女能凑成一起，完全是因为他们都坐在教室里第四排，每次老师让背诵英语课文，抽冷子查看背诵情况，一排一排地轮流时，他们几个就是难兄难弟的，所以是革命和炮火使他们走到了一起。
可是，谁又知道，大程在这个小团队里，却是动了青春的花花肠子，因为他喜欢伊儿。
这件事要从大一那年的一次体育课上说起。那是夏季里最热的几天里的一天，体育课分成两个方块队，男女分开，科目不同。其实高中的体育课最好上，老师带领做几下热身运动，便自由解散，男生一般是踢球或打篮球，女生则根据自己暗恋的对象不同，选择不同的活动区域。但是总体上来讲，看篮球的女孩子要多，因为篮球场地小，看着激烈，足球场地太大，踢半天不进一个球，没啥意思，白忙活。
大程和关良都是属于“白忙活”那里的，人高马大的王威自然是打篮球的，而且是高中锋一枚。大一那年的伊儿和刘晓畅还没有和这三个臭小子很熟，所以她们俩坐在足球场边看球，完全是因为这里有遮雨棚，凉快。
大程打进一个进球之后，在和队友庆祝的时候，却一眼瞥见了场边安静的伊儿，这一眼，是惊鸿一瞥，这一眼，便是万年执念。
结果就是，大程由于不专心庆祝，崴了脚，拄拐一个月。
从此大程喜欢上了这个让他崴了脚的女孩，他深刻地记住了，她是学霸，每每考试都是班级前五名，她爱干净，唱歌极好听，她叫伊儿。
从此伊儿成为了大程每天上学的最大动力，他想办法每天上下学和伊儿挤一辆公交车，中午去食堂和伊儿排一个队伍里，这样可以看见她的背影，他又想办法每天课间从伊儿身边走过，有时班上什么事聚焦到他身上时，他第一反应是坚持树立自己不卑不亢的良好形象，因为他知道哪怕是处于看热闹的心态，这个时候的伊儿一定是看他的。
于是有一天大程给老琦写了第七封信：老琦同志：我不得不跟你分享我的喜悦，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虽不是我的女友，但我的快乐是建立在我对她没有任何奢望的基础上。她的一颦一笑，都入我脑，入我心，我能记得她最喜欢的数字，她最爱吃的零食，她最喜欢的明星，她接水时候的动作。是的，她并不属于我，但是她又是完全地属于我，老琦同志，请你欣赏我这个假象的美好吧。
大程
过了几天，老琦的回信很简短，她说了两句话。一是类似于你这样感情是最牢固的，因为你心中无敌，却可无敌于天下。二是就冲你这封信酸溜溜的文笔，你可以在下半年报文科班了。
大程后来问老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经历，老琦说没有，只有我和我的重金属。大程说自己对重金属不了解，也不想去做什么朋克，就是想一个人拿着相机走遍天下。老琦说想看看大程拍的一些照片，大程便寄过去了三张。第一张是激烈的阳光下仰拍的屋顶，是一幢极古老的楼，破损不堪，几近坍塌。第二张是大程学校后身的一条巷子，摆满了学生们的自行车。第三张是大程在一次放学后，拍下的空荡荡的教室。
老琦说最喜欢第一张。大程说是不是喜欢那幢古老的楼，老琦说不是，是屋顶。
大程和伊儿的故事还在继续，后来在大二开学的时候，三男两女的组合终于是成立了。而大程和伊儿变得熟悉却又是因为另一件事。一天英语课前伊儿从班主任办公室回来，带回来三本作业，其中有大程的一个，那是因为大程前一天听错了作业，少写了很多，补交的。走到大程面前，伊儿看见了大程的课桌上刻着的名字。
“你喜欢雅克？”伊儿问。
大程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击了一下。
“是。”其实只说了一个字，但大程瞬间内心小宇宙爆发，把自己调整到最好的说话状态。然后顺口回了一句：“你也喜欢摄影？”
“不，我只是看过这人的简介。”伊儿点头示意要上课了，便回去了。
这就是大程和伊儿说的第一句话。从那以后，两个人经常讨论一些摄影的东西。当然，伊儿算是外行，大多都是她问，大程进行全方位的解释，结果几个月后，伊儿的摄影理论造诣突飞猛进，两人开始从摄影谈到了生活。
久而久之，便熟悉了。
五个人一起打打闹闹，在班级里成为了一道风景线，尤其是伊儿的存在，让别人都在好奇，能和班花打成一片，倒要看看这三个男生的魅力，结果发现什么也没有，一个是人高马大的王威，另两个是在班级里最没存在感的人。伊儿和刘晓畅走到哪里都会是一阵议论，而那三个男生走到哪里都会是一阵非议。
大程依旧是每天白天上课，晚上回到家里写作业，有时实在是写不完了，干脆选择脾气最好的老师的那一科不做了，明天早点去学校，抄去。当然了，伊儿的作业他是不敢抄，她的正确率太高了。除了做作业，剩下的时间直到上床闭灯睡觉，大程都会看一会摄影作品，然后翻翻资料，他读起这些来，可比读数学英语舒服多了。对于大程来讲，摄影作品集就既是兴奋剂又是镇定剂，而数学英语教材，完全就是安眠药。可就是这样，他的成绩也还在班级里不上不下，这让一些苦苦奋斗却依然是“差生”的学生们如果知道了，不知道心里要杀死他多少回，光小纸人就扎漏多少个了。
他也拍过一些作品，也往杂志社发过几个，当然也发表过，记得第一次发表完作品就是在初三那年，算是在繁重的学习压力下给自己精神世界的一点安慰，他告诉了老琦，说自己如何如何兴奋，说这就是他未来摄影事业的开始。结果老琦回了一句话：你现在能发表一个破图片，也就是代表你现在的水平能发表一个这样的图片，并不代表你以后就会从事这个行业，更不代表你会成为专家，至于成为大师，那以你现在水平也就是想想吧。社会很乱，你小小的成功一次，算是社会给你这小辈儿个面子，别当真，沉下心来，你要学的太多了。
这一句话算是骂醒了大程，后来大程问老琦，当时和她不是很熟，怎么就敢这么骂他。老琦的回答更实在，就算你生气又怎样，你也不知道我在哪，你也打不着我。
这让大程哭笑不得。
大程平日里上学似乎是比别人多一项工作，那就是在学校里用脑子寻找拍摄的视角和瞬间，他虽不能整天拿个相机上学，但是他的眼睛就像是按上了扫描仪，在观察学校和学生们的一举一动，当别人打架、倒垃圾、在校园里接吻、搞恶作剧时候，大程想的却是这个瞬间拍下来是什么样的。
大程曾经问过老琦，说自己有个想法，想把所有学校里所谓的“差生”召集起来，拍一组近景表情的合集，或狰狞或迷茫。老琦在回信说：“你这是典型的愤青心态。”
老琦说你也不是差生，你替人家申什么冤啊！大程说我没有替他们申冤，他们也不需要我申冤，我只是想在黑暗的高中生活中拍出一种情绪，向上的那种。
“用不着，国家教育部都解决不了高中生心理疾病的问题，你*什么心？文艺救国啊？”老琦对大程的想法就没有一个赞同的，但是大程每次都听老琦的，不让做，就不做，不让这么做，那就那样做。
转眼到了年底了，圣诞节这天三男两女准备一起放个假，出去潇洒。各自跟爹妈请了假，别人都算是正常，伊儿这个美女学霸能出来一起过节，算是个新鲜事。这天大程使劲打理了自己，换下校服，穿得特笔挺，一看就是学港台偶像剧里的那种。这也就是为了伊儿，否则平日里大程绝对是那种背着相机，胡子拉碴的文艺男形象。
五个人放了学直奔夜市的KTV，提前半个月就预定了，否则会挤破头。这一天，几个人真是玩尽兴了，大程也是第一次听到伊儿唱歌，他承认这一刻，伊儿是美到灭绝人性的。
但是老琦却提醒了大程一件事，下学期就要分文理班了。
大程收到这封信的时候，突然紧张起来。他赶紧给伊儿打个电话，先是装作问作业题，然后唠着唠着，便问伊儿下学期要去文科班还是理科班。
“文科班啊。”
听到这，大程的第一反应就是掂量掂量自己的文科成绩，可是无论怎么掂量，他都得出一个结论：自己的物理化学要比自己的历史政治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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