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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连几日风平浪静,南诏军仿佛睡着了一样,连小小的试探都没有。

        这几天,沈忘年就像隐身了一样。不过闻人安也倒乐得他不过问,对新来的那些百姓制订了一系列严明的军纪,软硬并施,很快就把纪律控制了下来。她开始每天都要上城墙上张望远处南诏军的军营,并每天请白鸿博和晁源来议事。

        第十天的时候,白鸿博告诉闻人安,傍晚的时候会下大雨。下午,闻人安令负责饮食的士卒提前生火做饭,然后又叫了白鸿博来,在帐中密谈了一会儿。就在所有士卒都吃完晚饭整装待发的时候,闻人安率先和沈忘年一起,带着预备埋伏的那些士兵,悄悄来到埋伏点。而后,黄昏时分,硕大的雨滴从云层倾盆而下的时候,白鸿博带着挑选出的那部分人出了营。

        “你在城里只留了那么几个人,万一南诏军趁我们不在突袭锦城,怎么办?”

        沈忘年和闻人安一同躲在一丛灌木中。其实说真心话闻人安非常不想和沈忘年躲在一起,但是看来看去,如果要考虑主将的身份的话,还只有这一个位置适合他。闻人安又得在一个最有利的位置以操控战局,所以两人不得不躲在一起。

        沈忘年见闻人安没有理他,推了推闻人安。闻人安有些不耐烦,皱眉低声道:“他们不会来突袭锦城的。沈将军,你想不想赢?”

        沈忘年对闻人安的回答很不满。听到闻人安的对话,他点点头。他当然想赢,他可是主将啊,若是赢了,那么功劳肯定大部分都是他的,但是如果输了,那么他也是责任最大的那一个。闻人安见沈忘年点头了,微微一笑。

        嘭!

        闻人安满意地看着一时不备被自己击晕的沈忘年,扶住他将要倒下的身躯,掩在了灌木丛中。如果她和沈忘年下不同的命令,士兵们肯定会听沈忘年的而不会听她的。

        她怕沈忘年一看到有军队过来就沉不住气下令攻击,到时候暂且不说会不会误伤己方军队,南诏兵及时撤回,损失也不会很大。看沈忘年这愚蠢的大脑,做出这样的事一点不奇怪。闻人安也没有时间和沈忘年慢慢解释应该什么时候下命令以及原因,这些都是沈忘年的老师应该教他的,不是她闻人安的事。最简单粗暴又直接的办法,就是直接把沈忘年打晕。这本来令闻人安十分不满的位置安排,倒是正好给她了这个便利。

        军队埋伏在闻人安挑选的山谷两侧,人马衔枚,只听得到呜呜的风声。闻人安静静地看着南诏军营的方向,耳朵努力捕获空气中任何一丝细小的声音。

        隐隐的,闻人安听到了一丝嘈杂的声音。双眼微眯,眼中有星星点点红光闪烁。那是南诏军的火把。

        火光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近的,混杂在一起的各种声音。马蹄声,喊杀声,夹杂在风中袭击着闻人安的耳膜。白鸿博做得很成功,前来追击他们的南诏军很多,闻人安匐在山谷之上,都可以感觉到地面在微微震动。

        同时震动的,是闻人安的心。这是闻人安第一次亲眼见到战争。那种滚滚而来的巨大声响,比起雷鸣有过之而无不及。马蹄被翻卷的烟尘包裹,匹匹骏马如同奔跑在土色云层之上士兵们的喊杀声与战马的嘶鸣,比任何一场演唱会都要震撼人心。只一眼,闻人安就觉得自己被一种神奇而雄伟的力量所吸引,无法自拔。

        周围的气氛随着白鸿博等人以及南诏军的出现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闻人安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并没有变化,眼光紧随着那支,准确地说是那两支正在向山谷前来的队伍。在火光中,她看到白鸿博骑着马冲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这几天闻人安天天都见到的面孔。

        南郦军和南诏军之间有一个不长不短的距离。闻人安看着那个间隙在自己的眼前过去,缓缓抬起了手。她感觉到,周围的士兵随着她的这一个动作,纷纷绷紧了身子。弓箭手架起了弓箭,准备射击。

        眼看着南诏军过去了大半,闻人安的手却没有放下。

        忽然,说时迟那时快,闻人安猛地一挥手,早已准备好的箭纷纷离弦。闻人安先前选中这个山谷作为埋伏点的原因之一是,这个山谷的两边刚好有两个高地,可以将这条狭窄的山谷夹在中间,而且高地的位置恰好适合弓箭的射程,非常适合埋伏。

        箭矢从两旁高地上铺天盖地而落,中箭的南诏军纷纷倒下。南诏军中开始骚乱起来,不时听见有人用南诏语高喊。

        眼看着南诏军全部过去了,闻人安将晕倒的沈忘年又往灌木丛中心拖了一截,确定沈忘年不会被后面的南郦军踩到之后,抬起的那只手迅速在虚空中一握,然后又尽全力张开。在她手掌张开的一瞬间,埋伏在弓箭手之后的南郦军,在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中,冲了出去。

        前面的白鸿博等人听到后面南诏军的骚乱,知道是埋伏的南郦军出动了,纷纷调转马头向后攻来。从前,南诏不是没有骚扰过锦城,锦城城主无能,周边村庄被抢掠的事件时有发生。做同样的事情的还有两国交界地的匪。锦城百姓都恨极了这些人,现下,这些青壮年们将对匪、对前来抢掠的南诏兵、以及对无能的锦城城主的愤怒,全部都发泄在了这些南诏兵上。个个都拿着手中的武器,奋力厮杀。

        而南诏士兵们并不知道后面出了何事,只听得后面一片骚乱,无心恋战,只想赶快回到大营。然而,闻人安带着人正在后面杀得痛快,恰恰阻断了他们的退路。

        白鸿博带领的这一队人见强大的南诏军一下子变得像无头苍蝇一样,十分解恨,士气一下子大振。

        闻人安拿着剑,见到穿着南诏兵服的人就砍。这还是在山谷里埋伏,若是正面厮杀,千军万马,那视听效果,想想就觉得比好莱坞大片还赞。

        两军混战在一起。闻人安给弓箭手的命令是每一箭必须射中南诏兵,既不能浪费箭也不能射中自己的人。还好军中这些弓箭手各个都是挑选出来的千里眼,当成移动靶瞄准了再射还是可以的。

        在大雨之中,南诏军在不清楚虚实的情况下,不会贸然突袭锦城。此刻南诏将士们只见南郦军队铺天盖地而来,根本没有战心,只是想要后退,只是后路早就被闻人安等人封严了,只要见着穿着南诏军服的什么都不管就上前拼杀。

        刀卷了刃,随便从地上拿一把,反正地上遍地都是七横八竖的尸体以及散落的兵器。身披轻甲的闻人安充分利用自己速度上的优势,只见一个黑色身影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如同水中灵巧的鱼。经过的地方,南诏士兵纷纷倒下。

        闻人安不知道这场战斗持续了多长时间。她的脑中,除了一个“杀”字外,什么都没有。杀,杀,尽情地厮杀。

        有刀刃刮破了她手臂上铠甲之间的间隙的布料,渗出殷红的血,她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雨水冲刷在她的身上,混合着血水流下。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散落的缕缕碎发被雨水黏在皮肤上,在血污之间,只看到被血染红的疯狂眼神。

        仿佛从地狱来到人间的魔鬼。

        转眼间,南诏军就折了大半。白鸿博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调转马头一路斩杀迎来的南诏兵,一路寻找闻人安。

        闻人安并没有骑马,穿梭在南诏士兵之间,灵活地挥舞着手中的刀刃。

        “闻人副将!闻人副将!”

        白鸿博一刀斩杀了迎面拿着刀冲过来的一个南诏士兵,看到了徒步迎敌的闻人安,大声呼唤道。闻人安听到有人叫自己,抬起头来,看到骑在马上的白鸿博,友好地向他笑了笑,然后利落地低头弯腰避过了南诏兵的攻击,同时十分自然地一挥手上的刀,两个在她面前的南诏士兵的脖颈部瞬时喷溅出艳丽的鲜血。

        白鸿博:……

        “子旭兄何事?”

        闻人安见白鸿博在叫了自己两声之后就没有了反应,于是大声呼唤道。两人正在战场上,周围的声音很大,白鸿博不得不持刀骑马再向前走了几步,离闻人安又近了些,方才道:“闻人副将,时间差不多了。”

        听到白鸿博的提醒,闻人安算了算,和自己估计的时间的确差不多了,雨也小了些,看上去快要停了。看看南诏军伤亡惨重,南郦军也有伤亡,抬手向白鸿博打了个手势。白鸿博会意,策马杀出一条路来,向后奔去。

        不一会儿,就听见了鸣金声。南郦军听到声音,纷纷后撤。闻人安想起灌木丛里似乎还有个沈忘年,于是拿着刀跑到刚开始埋伏的灌木丛,把还晕在里面的沈忘年拽出来,叫了两个士兵抬回去,然后自己也跟随着大部队后退。

        “闻人副将,弟兄们刚才杀得正痛快,为何这么快就要鸣金收兵?一点也不过瘾!”

        说话的是另外一个姓李的副将。闻人安命南郦军士都回去好好休息,还自己拿钱出来让负责做饭的士兵去买了些肉回来准备着。反正是德清王的钱,用没规定什么时候还,可以放心花。

        闻人安微微一笑,“一来,我军与南诏军无论是在人数还是训练程度都存在着一定差距,这次纯粹是利用地形优势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的目的只是要打击南诏军的士气,不必太贪心,见好就收便可;二来,若是时间太长,大部队来了,我们未必有得胜的把握;这三来嘛……”

        闻人安看了一眼白鸿博,白鸿博会意,接着她的话道:“三来,若是拖延的时间过长,雨停了,南诏军知道了我们的情况,很可能会士气大振,一路杀到锦城。锦城必失。”

        闻人安赞赏地向他点点头。李副将是北方人,很早便进入军营,性格豪爽,当即便拍掌大笑,“我到底没有闻人副将想得周到。话说回来,闻人副将,你这法子真的是自己想的吗?”

        闻人安挑挑眉,“李副将是不信任我吗?”

        李副将忙笑着摆手,“闻人副将这是哪里的话。我就是问一问。不过看闻人副将的样子,应该还没有到弱冠之龄吧?”

        闻人安垂眸,薄而锋利的唇挑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鸦羽般的睫毛撒下浓浓的阴影,将闻人安黑曜石般墨黑沉稳的眼眸深陷其中。

        “李副将真是好眼力。我的确年龄方少,只是是否想出这个计策,和年龄大小没有关系吧?”

        说罢,闻人安转身返回自己的营帐。刚才在战场上还不觉得,这下子猛然放松下来,才觉得全身的肌肉酸痛,两只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一样。回忆起刚才自己在战场上不要命地冲杀,闻人安瞬间就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除此以外,军中盔甲透气性非常差,此刻的闻人安一身臭汗,觉得浑身就像有无数条小虫子在爬,非常不舒服。除了汗味以外,还混合着鲜血凝固后的腥臭味,闻人安毕竟是女子,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嗅觉冲击,更何况还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所以她脑子里除了洗澡就是休息,根本没有一点想和李副将继续交谈下去的欲望。

        不过幸好,李副将也没有在意。在闻人安回营帐准备洗澡以后,李副将又和白鸿博交谈了几句,然后就也回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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