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萧萧竹林千尺浪
依照老板娘所化的图纸，琉凌和墨玉一路赶向苏汀城的东门。
依照图纸所言，出了东门，绕过一条小河，穿过一片树林，便是朱老板和女鬼的藏身之处。
她的话两人本是将信将疑，可将芳菲馆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寻到半点人影，无奈之下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苏汀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穿过南街北巷，绕过闹街酒肆，等他们东门，满月已经挂上枝头。
“哎呀，累死我了。”琉凌轻轻拍着腿，将怀中的图纸取出。
她看看图纸，再看看城外萧索的马道：“不对啊，这里跟画上完全不一样。”
墨玉道：“我看看。”
“你涂胭脂了吗？”琉凌抬头看着他，笑道：“脸颊跟猴屁股一样红！”
“你才猴屁股。”墨玉这么说着，却突然向地上一跌。
“哎呀，你小心点。”琉凌扶住他的瞬间，才感觉到他在微微发颤，而身上的温度，也比往日更加冰冷些。
“你不会是生病了吧？”琉凌惊奇道：“鬼也会生病的吗？”
墨玉轻轻推开她的手：“这里的花很香，我不喜欢。”
琉凌抬头看看四周，马道之上只有丛丛荒草，漫漫黄泥，哪有什么花，更别谈花香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抬起手，想替墨玉揉揉他的眼睛。
“我们中计了，调虎离山之计。”墨玉忽然合上图纸，顺道将琉凌伸过来的爪子打开。
调虎离山之计？难道说？
没错，老板娘故意把他们引开，她此刻若不是逃跑，便是去通风报信。
“我说她怎么还特意给我们画地图呢，原来是假的！”琉凌将手上的图纸揉作一团扔在地上，懊恼地踩上两脚，后知后觉道：“早知如此，就把她五花大绑，带着一起走。”
“这样也好。”墨玉忽又从容不迫起来：“她去通风报信，不就正好带我们去找朱老板的老巢。”
“可她早就走远了。”琉凌偃旗息鼓，跑了半日，她的腿有点酸，起先的劲头没了大半。
而且，她的心情很低落。
为什么心情低落呢，她也说不上来，就是心头憋得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墨玉没有察觉到琉凌的异常，他还沉浸在破解谜团的执着当中：“走得再远，身上的气味都不会变，跟我走。”
见墨玉成竹在胸，琉凌还当他鼻子好使，却见他风尘仆仆赶去花鸟市场，左挑右选半日，最后选了只赖皮大黄狗。
鼻子不好使没关系，脑子好使就行了。
将老板娘的衣物放到大黄狗面前，那只病怏怏懒洋洋的大黄狗耳朵一抖，尾巴一摇，竟然张着嘴巴“哈哈哈”地开始搜寻老板娘的气味。
“不错嘛。”琉凌惊奇道：“你怎么知道它这么厉害？”
墨玉笑而不语，接过琉凌递过来的猪蹄，自己先咬了一口，再将剩下的丢给大黄狗。
他才不会告诉琉凌，自己之所以挑那么久，是为了挑一只长得最丑的，琉凌不会留在身边的。
“来来来，姐姐给你一个新的。”
琉凌小心地用竹筷子拨着纸袋里的猪蹄：“给你找一个最大块，肉最多的！”
大黄狗闻言摇着尾巴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琉凌手里的纸袋。
“我也要最大块，肉最多的！”
琉凌噗嗤一笑：“好好好，都有都有，不要抢啊。”
哪里不太对……墨玉嘴里嚼着肉，看大黄狗的眼神多了几分哀怨。
吃饱喝足，大黄狗干起活来也分外卖力，大鼻子贴在地上嗅啊嗅的，走走停停，模样煞是专注。
可这一走就是两个时辰，直把他们从苏汀城中，带到了西郊的深山里。
到了深山之后，大黄狗便越嗅越来劲，还不时回头“汪汪”两声催促二人，仿佛胜利的曙光，真的就在前头似的。
倒是墨玉，越靠近阴气深重的深山老林，他便越是走走停停，脸色一阵一阵的由红转白，由白转红，再转白。
“生病了就不要逞强，”见他半蹲在地上，嘴里哼哼喘粗气，琉凌忍不住道：“我们明日再来吧，此事也不急在这一时。”
墨玉抬头，漆黑如墨的瞳孔发散出一股渗人的光芒，比四周的黑夜更加深邃，也更加暗沉，暗沉得让人联想到鲜血，联想到充满死气的乱葬之岗。
琉凌被吓了一跳，不禁向后退了两步，却又不敢独自走开。
干哑的声音从墨玉喉咙发出：“你可以……”
虽然害怕，琉凌还是走近他，轻声问道：“可以什么？”
墨玉的胸口起伏着，撑在腿上的双手使劲抓着衣物，他定定看着琉凌，欲言又止，忍耐着什么一般闭上双眼。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眼底寒光已经散去，他擦去额头细细的汗珠，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没事了，我们快走吧。”
还走？琉凌决定，这次不能就这么算了。
以墨玉现在的身体状况，加上自己这一穷二白的身手，现在闯入别人的老巢，不是送死是什么？
“汪汪汪、汪汪汪。”
大黄狗突然跑回他们身边，低着头耷拉着耳朵，低着呜咽着。
前方就是竹林的尽头，是什么让它这么害怕？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琉凌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小心地拨开茂密的竹叶，随墨玉朝灯火阑珊的空地望去。
前方一排淡淡的黄色灯火，照亮了四周五六间低矮木屋。
那些木屋虽老旧，却能从屋形的设计和错落排列的方位看出是能工巧匠所造，比普通人家居住的木屋要精巧许多。
木屋之前，一白一黑两个身影对比鲜明。
白色的身影纤细而脆弱，看不清她的五官，却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冰冷的气息，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她身后，倘若她不是双脚着地站着，跟传说中的女鬼便无两样。
此刻她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专注地看着地上的男子。
那位男子的身影并不陌生，如此圆润如球又不失灵巧的身材，世间恐怕也难找到第二位。
他就是朱老板，这点老板娘倒是没骗他们，他正在割脉放血。
一滴滴鲜血从他手腕低落，晶莹璀璨如同熟透的石榴籽，缓缓融入青瓷碗中红色的液体里。
琉凌看着眼前这幅诡异万分的场景，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些什么。
对，是朱老板，问题在他身上。
他身上的伤竟然完全痊愈了，就在昨日，琉凌可是亲眼所见，他被灵猫撕咬得奄奄一息。
他在伪装吗？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手，还是他本来就不会武功？
朱老板很快便用行动回答了琉凌的疑问，当滴滴下落的鲜血盛满了瓷碗，朱老板对着自己的手腕轻轻一按，血便轻易止住了。
好一个朱老板，他就算准了昨日有人会去救他吗？如果没人来救，他是不是宁愿自己身上的血全流光，都不会出手。
只是他不出手，倒冤枉了那只可怜的灵猫。
琉凌转过身：“你看你，打错了吧。”
人呢？
墨玉哪里去了？他刚刚明明还在的，就在自己身后，甚至还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琉凌看看四周，可周围只剩下一片漆黑，还有那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她压低了声音：“墨玉，你在哪里？别闹了，快出来。”
等了许久，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冷风吹过，扬起风沙，扬起竹林细碎低语。
琉凌抱着双臂，缓缓蹲下身：“墨玉，快出来，我害怕。”
回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琉凌往大黄狗身边凑了凑，不知是走是留。
大黄狗“哈哈”吐着气，温热的气息在黑暗中化成淡淡的白雾。
墨玉呢？他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要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
后面是漆黑的竹林，前面是朱老板和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女人。
琉凌回头一望，那女人已经喝完碗里的鲜血，两人站在交谈着什么，好像还在争吵。
争吵的内容琉凌听不清楚，也没心思去细听。
怎么办呢？要回去吗？
回去的话，怎么救郭雪，郭雪会不会被他们藏在小屋子里？
还有墨玉，到时候他回到原地找不到我怎么办？
“汪汪汪、汪汪汪。”
突然间，原本乖乖蹲在琉凌身旁的大黄狗对着竹林深处狂吠起来，却一边叫着，一边向后退。
黝黑的竹林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接近，竹林的浪潮控诉着来者的无理。
大黄狗还在狂吠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它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仿佛已经向来者妥协。
琉凌颤声道：“谁？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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