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三〇
于婧回去的早，在家刷完鞋子还不到晚饭时间，女儿在学校，她一个人在家左右无事，看了眼桌上放着的手机，心思一动，滑到通讯录里的“杨婉”，按了下去。
手机里传来杨婉好听的声音：“喂，于婧？”
于婧有点紧张，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约人了，都快忘了有朋友是什么感觉。她小心翼翼地问：“杨婉，你今天有空吗？”
“有啊。”杨婉轻笑出声，“怎么，要请我吃饭？”
“嗯，是啊，请你吃饭。”
电话里好像有人在旁边说话，手机似乎被杨婉拿远了，等了一会儿声音才重新清晰起来：“行啊，我现在这边有点事，这样，你定好地方发给地址给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好，那你先忙。”
于婧迅速开始查餐厅，她不知道杨婉喜欢吃什么，看来看去也决定不下，心里笑自己，这弄得比相亲还紧张是怎么回事。
最后定在一家兼有菜点和小吃、饮品的综合性餐厅，于婧坐下没多久杨婉就过来了，她还是那副一走进来就会令人为之侧目的样子，仿佛自带磁场。
这里的座位是围成半圆的沙发，于婧坐在中间，杨婉进来挨着她坐下，将包放在身体另一边，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很随意地与她说话：“怎么这么早啊，俞总没留你加班？”
于婧一想，她去这家公司之后还真的没有加过班，反而像今天这样，偶尔可以提早回家。而每次她下班的时候，俞靖只要在公司，他都比她晚。
于婧笑笑：“大概我现在还帮不上他的忙吧。”因为懂的不多，留下也是无益。
她招来服务员，将菜单递给杨婉。杨婉一边翻一边说：“俞总在他们这行也算个人物，你跟在身边偷偷师，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于婧讶然，道：“他也是这么说你的。”
“是嘛，哈哈。”杨婉点上几样，让于婧点，两人点完东西，杨婉托着腮，胳膊肘拄在桌上，侧头看着于婧的脸说：“你现在和我最早见你时不一样了。以前我看你在那群人里不太和谐，多看了两眼，没想到后面这么巧。欸，说真的，我挺想和你交朋友的。”
于婧怔怔地看着她。这话简直像是不可置信的告白一样，让她受宠若惊，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我……没想过和你这样的人交朋友。”在她看来，杨婉和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而且一般都是弱者想要和强者做朋友，强者向弱者伸出橄榄枝其实还蛮少的。
“我是什么人？”杨婉交叠双腿，带着笑意。她就在她旁边，呼吸间能闻见她身上淡淡香水味，于婧答：“厉害的人。”
“你从做手工到现在在大公司工作，也挺厉害的。”杨婉冲她挑了一下眉。
于婧微微垂头：“我是运气好。”
“运气好的人也要懂得抓住才行，俞总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
服务员上来几盘小菜，杨婉夹了一筷，往于婧那边推推：“挺好吃的。”于婧也拿起筷子夹到嘴里，慢慢咀嚼，而后问道：“你和俞总很熟吗？”
“不太熟，不过干我们这行的，都自来熟，而且我看人很准的。”杨婉笑起来，“你要是找了男朋友，带来我看，我准能给你照出他真实面目来。”
于婧被逗乐：“那不是照妖镜么？”
席间，于婧的手机响了一次，她按掉，又响。杨婉看她：“不接么？”于婧摇头，再次挂掉。这一次没有再响。杨婉也没有多问，只吃着菜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
除了刚开始有些紧张外，与杨婉的相处越来越自在，大概是她所说的“自来熟”，她可以很好地带动气氛，话题随手拈来，于婧完全不需要担心会不会冷场什么的，这种能力如果不是天生，那一定需要修炼很多年。
一顿饭下来，于婧觉得和杨婉亲近不少，下次再约，应该可以很自然地给她打电话了。两人吃得差不多，坐着闲聊一会儿，于婧叫服务员埋单，杨婉没有与她抢单的意思，这让她轻松不少。
“下次带你去吃日料啊，我知道有一家烤鳗鱼做的很好，而且价格也不贵。”
“好啊。”
两人在门口道别，各自回去。于婧上了一辆公交车，坐在最后排开着窗吹风。夜晚是美丽的，尤其是这样不冷不热吹着风也很舒服的五月里。细数近几月的变化，她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交上可爱的朋友，过几月她会参加考试，然后学习她那不算梦想的梦想，想想就觉得心旷神怡。而这一切，都取决于她迈出了自己画的牢。
她不后悔当年做的决定，如果没有这样一段人生，她又怎么会懂得珍惜现在。相反，她十分庆幸自己经过最难熬的阶段，也才三十出头而已。明天是她的生日，以往她总是选择性忘记这样的日子，因为觉得自己在一年一年变老，并且年复一年生活没有盼头。而现在，她想要好好庆祝，为她的新生。
走到楼下时，于婧看了一眼停在外面的方浩的车，天黑看不见什么，想着他应该在家了。忽然里面窜出一丝亮光来，于婧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跑，但她腿都还没迈开，车门就打开了，方浩拦腰抱起她就往车里塞，从驾驶座这边塞进去，没等她爬到右边他已经将车开了出去。
于婧将头扭向外面，默然不语。
他为什么还是不肯放手呢？
车子开进附近一处小区的停车场，昏暗，寂静，车前两束灯光将对面的车照亮。方浩关闭车前灯，哑着嗓子侧头问于婧：“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于婧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手掌摸上他的额头，只觉得烫，她说：“你发烧了？”
方浩在黑暗里冲她笑，还是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于婧白他一眼，收回手坐好，没好气地说：“停车场。”
“这是我们的母校啊……”方浩幽幽地说。
于婧随便往外看了几眼便没了兴致。她小学毕业没多久这里就被拆了，当时还在上小学的方浩则被并到别的学校，教学楼铲了，篮球架倒了，什么也不剩。现在这里被盖得严严实实，里面画着白色线条，停满车辆，有什么好看的？
“我们现在这个位置就是以前的教学楼，那时你在二楼，我在一楼，我们隔了三年，你们班的教室一直就在我们上面，下课的时候你从走廊上探出头我就能看见你……”
方浩絮絮叨叨说着，于婧也不禁想起那时的时光。他们学校很小，只有一栋教学楼，三层，一个年级就一个班，每个班才二十多个人，全校加上老师后勤也才一百多人，因此学校有什么活动都是全校一起，不同年级之间的交流也比别的大学校多。
她还记得在她五年级时参加了一个全市的舞蹈比赛，他们学校组了个16人的团，从各个年级挑出来的，其中就有方浩。方浩从小粘她，站队时非要排她边上，但她当时个头已经蹿高，而二年级的方浩还是小小的一团，排舞老师说了好半天才把他哄到别的小朋友边上。
方浩下车绕到副驾驶，于婧被他拉下去，手被他一路牵着，停下来时也没有放开。方浩站那儿左右转转，抬脚轻跺几下，开心地笑起来：“这里，操场。”
于婧眼里只看得见车和柱子，他到底是怎么判断出来位置的？
“每周一你都会站在前面主持升旗仪式，没有主席台也没有喇叭，你的声音很好听，升国旗的时候你就背过身去，敬礼，很认真很严肃。六一儿童节，你的节目好多，合唱，跳舞，还讲故事。我记得你讲的‘榨菜公主’，讲得可好了，我在下面给你鼓掌。”
方浩的手一直握着她的，热度一阵阵传来，很烫，像是要沸腾了。
“方浩，你得去医院。”她扯扯他的胳膊。他却看到她的眼睛里，幽幽的，带点怨，带点内疚：“于婧，你想不想以前？”
于婧撇开头不语。小时候的事情，即使想念也无关乎男女之间的情。她都觉得奇怪，他那么小的时候在想什么呢？难不成真那么早熟？
“我知道明天是你生日，你肯定跟你女儿过，所以我今天把你找出来……”
方浩抓住于婧的两只胳膊，脑袋一歪，埋在她颈间。于婧只一个感觉——烫。身上越来越重，眼看方浩快滑下去，她一把搀住他，看看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车肯定是不能开了，还好这里离家近，她半搀半拖的把方浩带出去。那么大一只靠在她身上，死沉死沉的，她几乎是咬着牙把他弄回去的。
停车场里，离于婧他们刚刚站过的地方不远处，一辆车里下来个人，拎着行李，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挠了挠头。
严肃刚出差回来，到家准备下车结果就撞上这俩，一时也不好意思出去。他好像看了一出好戏？于婧的男朋友原来是他么？
方浩还没到家时，庞秀娟在家里急坏了。他发烧，吃了药躺在床上休息，结果一转眼就没了人影，打他手机，铃声却在家里响起。
庞秀娟打算出门去找，开门碰见从楼下上来的王十满，他看着她，忽然诡异地笑了。庞秀娟疑惑地看去，只见王十满抖了一下脸上那肥肉，问她：“找你儿子？”
庞秀娟顾不上理他，只点了下头就匆匆要下楼，但王十满拽了她一下，朝于婧家努努嘴：“你怎么不看看她在不在。”
庞秀娟愣了，看他：“什么意思？”
王十满又出现那诡异的笑容，不怀好意似的：“没什么意思，我就给你提个醒儿。”说完他就颠颠地上去了，庞秀娟看看于婧家门口，脑子里叮的一下，堵塞的脑回路好像一下子通了，但同时心也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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