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二八
自信心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它会让你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同时自己也像是会发光似的，存在感大大增强。
于婧作为新人进来，其实公司里有许多人是不知道的，即使是见过几次面的人也往往是“这个人好像是我们公司的但不太确定”这种程度的眼熟。但自从她开始将自己往小白领方向拾掇，她的辨识度便高了许多，甚至偶尔能听到别人偷偷地讨论她，比如“行政部新来的妹子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单身”，又比如“听说是老大钦点的一定有特别厉害的地方”。
于婧在众人面前逐渐变得从容，她开始知道，别人的眼光，很大程度上还是决定于自己的。以前她被动接受他人消极的评价，除了自怨自艾，什么都做不了。其实她还是可以活得很好的不是吗？
最近俞靖越来越忙，事情一多，有些不是非常重要的事就容易被忽略，这时候秘书的重要性便体现出来，于是于婧提前被拎到他办公室内部的一间小办公室，算是正式定了岗。
其实做秘书这事并没有她想的那么暧昧，反而与上司之间的阶级关系更加明显，以至于她连俞靖的笑容都很少见到。毕竟，工作是严肃的，他作为老板，不可能随时对员工摆笑脸。这也让于婧松口气，可以安心投入工作不用再胡思乱想担心自己会把持不住。
这天俞靖接到一个电话，之后便让于婧带上他之前让她准备的东西跟他出去。
这是于婧第一次上俞靖的车。车身很高，于婧下面穿一条半身包裙，抬腿往车上迈时忽然嘶啦一声，她还落在地上的那条腿跟着一跃，几乎是跳上车的。关好车门，系上安全带，腿上放着文件袋，于婧一脸尴尬。
裙子没什么弹性，腿不能迈得很开，她刚没有意识到车高的问题，这么一迈，裙子后面分叉的那个地方好像撕开了一点。她用余光看见俞靖专注于开车，右手默默地伸到屁股下面，试图探知裙子撕裂了多少。
于婧右腿膝盖稍稍往上抬了一点，摸到一小段线头，应该只是撕开了一点点，幸好裙子是黑色，不会太明显。
“怎么了？不舒服吗？”俞靖忽然看着她，于婧被吓了一跳，赶紧坐好，摇头说：“没事。”脸却红了个透。
俞靖将车停在书店前面，于婧小心地将双腿伸出去，然后跳下车，迅速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还好还好，看不太出来。她小心地迈着脚步跟上俞靖，去对面的银行。听说是来银行谈贷款的事情，这边相邻有好几家银行，不知道是哪一家？
她记得杨婉就是在这边工作，上次她陪她买衣服之后，两人也没怎么联系。于婧想着，是不是什么时候请她吃个饭。
走进银行，俞靖径直绕到后面的电梯上去。上面有许多间办公室，格局复杂，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地方。他们进去时，里面只有一个人，但似乎不是俞靖要找的人，他看了一圈，问那人：“请问杨经理在吗？”
“你说杨婉啊？等会吧，她刚出去，很快回来。”
杨婉！还真是她啊……
“谢谢。”俞靖就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办公室那人倒了两杯水给他们，就回自己座位没再说话。
“于婧，坐啊。”俞靖朝于婧露出笑来。
“啊，好。”于婧在旁边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心想俞靖好像出了公司就特别平易近人呢。
屁股还没坐热，俞靖就站起来朝门口叫了一声：“杨经理。”于婧也跟着起身，只见杨婉笑着进来，走到俞靖跟前伸出手与他握了握：“俞总。”很快她就将视线转到于婧身上，换了一种更亲近的笑容：“于婧，原来你在俞总公司上班啊。”
于婧微笑道：“是，好巧。”
俞靖侧过头看她，调笑似的说：“你人脉还挺广的。”
于婧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接话。杨婉莞尔一笑：“可不是，俞总要是对我们于婧不好，我这边可要卡着你。”
俞靖说：“那不得了，这笔款卡了公司可要倒了，红颜祸水呀。”
他笑着看一眼于婧，是开玩笑的样子。于婧站在旁边有点尴尬，这两人拿她开玩笑倒是开得溜。不过杨婉说话这感觉，好像她们是多要好的朋友似的。她迷迷糊糊地想，她何德何能呀。
谈笑完毕，于婧将资料递上去，两人开始谈正事。于婧在旁边听得不是很懂，但感觉他们相谈甚欢，应该是挺顺利的。杨婉谈事情的姿态和气魄，即使在俞靖这样的人面前也是半分不输，于婧对她越发钦佩起来。看着这两个人，她想，这可都是她的贵人哪，她于婧是有多好运才能同时遇见他们。
“走了于婧，发什么愣。”
于婧被叫回神，这才发现俞靖和杨婉已经起身，她不好意思地站到俞靖旁边，低下头。
杨婉看着她乐：“我也愣呢，总以为俞总在叫自己的名字。”
“也幸好我有个‘总’的称呼，不然还真是烦恼呢。”俞靖玩笑一番，与杨婉握手言别，“杨经理，麻烦你了。”
“应该的，俞总走好，我就不送了。”
于婧跟俞靖走出去，忽然听见杨婉在后面喊：“于婧，有空一起吃饭啊。”她回过头，看杨婉跟他们挥手，便也挥了挥。叫的应该是她吧？她瞥了眼俞靖，看他心情很好地笑着。
“你和杨经理关系很好啊？”他问道。
“呃……还不错吧。”她挠挠头。看样子，应该还不错吧？
“也好，杨经理这人挺不简单的，你跟着多学学。”
“嗯。”于婧点头，她确实应该要从他们这些优秀的人身上多学一些。
快到公司的时候，于婧看了眼手机，刚好过下班时间。俞靖停好车，踏着台阶往写字楼门口走去，她跟在后面，到门口的时候前面俞靖忽然停了步子，她差点就撞上去，不倒翁似的晃了晃，稳下身子。
俞靖看一眼腕间手表，转过身来跟她说：“我这没什么事了，你直接下班吧。”他停顿片刻，接着说，“回去把裙子处理一下。”
于婧条件反射地去捂后面，脸腾地红了一片。原来他都知道啊……
“于婧——”
于婧和俞靖一起往对面望去，只见那里停着一辆出租车，一个乘客刚从上面下来，在过马路。而叫人的是司机，他的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看着他们。
“叫你的？”俞靖问她。
于婧收回目光，点点头：“应该是吧。”
“那你去吧。”
俞靖转身自己进去，于婧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转过身来下台阶，过马路去出租车那里。她站在车外，梁柱问她：“回家么？我带你一程。”
于婧点点头，从车头绕过来，沉默地上了车。她有好久没有见过梁柱了，面对他，还是有一些愧疚感。
梁柱还是一副很乐天的样子，他看一眼于婧，笑道：“越来越漂亮了。”不像先前男人看女人的那种感觉，倒像好友久别重逢的寒暄。
“谢谢。”
于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梁柱忽然悟到什么似的，很不好意思地问她：“那个……刚才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什么？”
“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去解释一下。”
于婧明白过来，竟有些不想否认。她没解释，只说：“没事的。你……过得还好么？”
她恍然发觉，自己竟有一种怜悯的情绪，就像那些站在高处可怜她的人一样。在他面前，她仿佛高他一等，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可耻。她这样与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又有什么区别？但同时，她又有一点高兴，为自己能有这一点高度而高兴。
“挺好的。”梁柱的笑容里露出一丝温柔来，“我……又相亲了，对方是个幼师，很喜欢小孩。”他顿了一下，又说，“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应该会定下来。”
于婧有一点尴尬，但马上就真心地为他高兴，自己心中那点愧疚感也随之消去。
“恭喜你啊。”
梁柱不好意思地笑笑，问她：“你是不是换工作了？看起来很不一样。”
“嗯，就在刚刚上车的那个地方。”于婧有些骄傲地说。
“哦，那里都是大公司啊，有前途。”
梁柱夸了一番，于婧却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什么羡慕的感觉，仿佛这些与他是完全无关的。她忍不住为自己感到羞耻，她的那一点清高，实际上很可笑，反而梁柱这样知足常乐安然生活的态度让她觉得羡慕。
她才真正是一个俗人呢。
梁柱将她送到家门口，她知道他定是不会收她的钱，便笑着道了谢，与他道别。看着车尾消失在拐角，她有些感慨。其实梁柱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她没有他这般潇洒，她还不甘心地在尘世间浮沉，想要找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位置。
可到底什么才能让她停下脚步呢？于婧觉得，自己似乎变得越来越贪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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