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二三
于立昭眼看着俞晏被老师留下，又看他叫了家长，写了几遍检讨书，自己这边却一点事都没有，反而有些担心。周五这天中午自习时，她终于被叫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钱老师。”于立昭站在门口，敲了两下门。
“来了？进来吧。”钱雅君正在电脑上看什么东西，于立昭只见她有些慌张地点了一下鼠标，然后指指桌上放着的一叠批好的卷子，说：“这卷子你拿去发下去，期中考的成绩出来了，这次考得不错，拉了第二名不少分，不过英语还差点，作为课代表这可不行，回去看看差在哪里。去吧。”
竟然不是为了那件事……于立昭捧着试卷，站在钱雅君面前没动。
钱雅君抬头看她：“怎么了？”
于立昭低着头，脚尖在地上蹭两下，小声问道：“上次的事……”
“你不用担心，我知道那事不赖你，以后自己注意点，别跟俞晏走太近，这事我就不跟你妈说了。”
“谢谢钱老师。”于立昭犹豫了一下，问钱雅君，“您是不是认识我妈？”
钱雅君一时间没了声，于立昭抬眼看她，发现她似乎走神了。一会儿之后，她晃过神来，看着于立昭，笑得温柔：“我和你妈妈是初中高中的同学，好多年没见了，上次她给你送户口本我才知道。”
于立昭敛下眉眼，没说话。同学的话，应该知道她妈妈当年的事情吧……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钱雅君的眼神在她看来是有着怜悯的意思的。
“好了你回去吧，别胡思乱想，以后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才是你要做的，也不枉你妈妈辛苦养你这么大。”
像是被扒光了给人看见，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心涌上心头，于立昭抿着唇退出去，心神恍惚。
而办公室里的钱雅君重新点开刚才关掉的页面，上面是俞晏的学生/资料。家长一栏，填的是兄长，俞靖。没有父母。
周五于立昭放学回家，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听见于婧回来，她连忙关灯爬上床，闭上眼睛假寐。之后便听见于婧轻手轻脚打开她的房门，然后又关上，她在黑夜中睁开眼，很久都没有睡着。
次日，于立昭去书店和于婧一起吃饭，顺便带上期中考的成绩单，吃饭的时候一直偷偷打量于婧，看她神色并没有异常，才放下心来。看来班主任确实没有打小报告。
书店里清静，吃完饭于婧就让于立昭在书店里做作业。她看着女儿背脊挺直地坐在桌前一脸认真，想起她刚上小学的时候常常拿着作业本问她题目，她也不知道女儿学到什么程度，就拿自己知道的教她，往往是用了学校还没有教到的超纲的方法，但孩子非常聪明，一点就透，一起做手工的妇人们没有一个不夸她的，于婧作为母亲，自然十分骄傲。
不过现在，她已经教不了她了。她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再没办法教自己女儿什么了。她的女儿，则会一路念上去，念重点大学，研究生，甚至博士生。大抵做父母的都是这样，总想在儿女身上弥补自己的遗憾。
“于婧。”严肃叫着她的名字从门外走进来，“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于婧点点头，道：“想好了，我继续做，招聘已经贴出去了，不过还没有人来。”
严肃走去外面看了眼，回来看样子挺满意，对于婧说：“各大招聘网站你也去看看，发几条上去。”他转头要去里面视察，忽然发现桌前的于立昭正盯着他看，吓了一跳。
“看什么？”严肃奇怪地看她一眼，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以后长开了不得了，就是表情臭了点，看他跟看什么似的。
于婧在后面解释：“这是我女儿。小昭，叫叔叔。”
“叫什么叔叔，叫哥哥。”严肃对着于立昭笑了一下，实际上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于婧竟然有这么大个女儿！看她比他还小几岁呢，可怜他现在还是单身狗一只。
“叔叔好。”于立昭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就低头去写作业。
严肃撇撇嘴，心想这女孩一点都不可爱。他在店里随便看了两眼，就转头奔到公司，做贼似的溜进俞靖的办公室，压低声音跟俞靖说：“老大，我告诉你一件事。”
“说。”俞靖头也不抬。
严肃凑到俞靖耳边，拿手掌挡着，用气声说：“我发现于婧有个女儿。”
俞靖挥开他，斥了一声：“大惊小怪。”
严肃吃惊，问道：“你知道？那你知不知道她女儿都好大了？”
“她跟俞晏是同学。”俞靖边看手上文件边淡淡说道。
严肃挠挠头，一脸困惑：“我一直以为她是单身呢。”
俞靖笑：“是单身啊，没结婚，你还有机会。”
“老大你能不能行啊就知道调戏我，你自己不也单着呢么。”严肃瘫倒在椅子上，心里生出些愧疚来：“这么说起来她也挺不容易的。”亏他之前还这么欺负她，现在还扣她工资，哎。
俞靖抬眼看他，琢磨一会儿，问道：“你该不会真看上她了吧？”
“没有！真没有！”严肃举起手掌对天发誓，然后又感慨起来：“她可真够傻的，年纪轻轻生什么孩子，要一个人过不比现在潇洒？”
俞靖翻文件的动作一滞，眼神渐渐散了焦。一定会比现在好吗？
“当时一定觉得这样的决定是最好的吧。重来一次，未必会改。”他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严肃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严肃摇摇头叹息：“可惜了，一辈子就这么搭上面了。”
俞靖盖掉文件，手中的笔一圈一圈在指尖转起来。半晌，他自言自语似的说：“没什么一辈子不一辈子的，三十多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有些人的人生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严肃站起来拍拍屁股，转身出去。晚上约了妹子，他要去享受他的人生了。
于立昭在书店里做完作业，待着无聊就自己先回家了。于婧坐在收银台前，托着腮，打了一个哈欠。天气渐渐暖和，只穿两件单衣足够，阳光照进来，心情略微烦躁。
门外进来两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穿的花里花哨，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两人进书店沿着书架翻翻看看，其中一个尖细嗓音的说：“最近你怎么都不出来玩，忙什么呢？”
另一个声音沉稳些，回答：“学习啊。”
“别逗了，上学的时候也没见你爱学习，现在转性了？是不是失恋受刺激了？”
“我说真的，我报了成人高考。”
于婧的耳朵竖起来了。
尖细嗓音女孩说：“不是说高中没有毕业不能报名吗？”
另一个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什么意思？”
“我在网上报了一个培训班，他们说其实规定没有那么严，反正报名的事情他们会帮我搞定。”
后面的话于婧没有再听，她打开网页，在网上搜了一下成人高考，有培训班的网站提供在线咨询。
“你好，请问高中没有毕业是否可以报考成人高考？”她在对话框里打下这样一行字。
还没有等到回复，俞靖忽然进来，带来满身阳光的味道。“于婧，去煮咖啡。”
“哦。”于婧慌忙将网页最小化，离开收银台上楼。
俞靖在书架上随便拿了本书，就近坐下来翻看。不一会儿，里头两个女孩拿了几本书出来，俞靖起身给他们结账。
“一共五十四元，谢谢。”俞靖非常亲切地对女孩微笑，两个女孩掏了钱，临走还说了一番声音不轻的“悄悄话”，大意是说书店老板好帅之类。
俞靖笑笑，左手不小心碰到桌上的鼠标，电脑上跳出一个网页。在线咨询的对话框还在，此时对方已经回复：“可以的。”
成人高考啊……俞靖眼睛一眯，将网页小化了，鼠标放回原来的位置。等于婧下来，他正站在门外看她写的招聘启事。
于婧将煮好的咖啡递给他，他喝了一口，对她笑笑：“不错，有进步。”
于婧也笑：“谢谢。”
“这是你写的？”俞靖指着招聘启事问。
“嗯。”于婧看了一眼墙上，白纸黑字，似乎太朴素了点，“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字写得挺好看的，练过？”
于婧摇摇头，笑：“可能是读书的时候写作业写的慢练出来的。”
她还记得刚上小学时，每次作业她都是最后一个交，即使老师催她她也要一笔一划写完了，冬天的时候，因为手僵硬写不好字，等快写完了才恢复热度，硬是将之前写的全部擦了重写。那时候的耐心，现在想想也是挺不可思议。
俞靖点点头，看上去挺欣赏的样子。他又瞧了瞧纸上那字，忽然对上于婧的眼睛，直直问道：“我给你换个工作，月薪八千，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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