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满跟着小珍去后厨领晚上吃食的时候，都有下人指使她干活了，怎能不教人郁闷？
算了，吃人家的手软，不就几个碗嘛。
可眼看着脚边越来越高的小山，阿满的悲伤一点点逆流成了河，连抽空去找找江夜都做不到。
如她所想，之前那个阿满，果真不是招人待见的主，也就在她初出现的时候，引起了丫鬟、小厮们的轰动，之后便都是横眉冷对，不仅没人帮她，连搭理她都不愿。
她究竟跟以前那个阿满是有多像，竟然没有人识破此阿满并非彼阿满。
只有小珍在伺候完莫承之晚膳后，点着蜡烛，过来陪她刷碗。
阿满将最后一只碗从水里捞出来，随口道：“我以前人品很差对吧？”
小珍愣了一下，将碗搬上灶台，为难道：“你以前是公子的贴身丫鬟，不大看得起我们的……”
啧，不过是个丫鬟，贴身又怎样？这样就恃宠而骄了？她嗤之以鼻。
之后她才知道，下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而以她现在的身份，只有睡大通铺的命！
阿满看着满屋子的人，像晒鱼干一样躺着，不禁揉了揉太阳穴，压着嗓子问小珍：“你现在不是公子的贴身丫鬟么？还睡这里？”
小珍脱下外衣，细声道：“阿伶说这边住不习惯，就让她继续睡主院了，我本就是暂时顶替她的位子而已，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啊，反正迟早要回来的。”
阿满再次感叹：傻丫头，心态真好。
被她们挤在中间，动弹不得，让阿满数了数千只绵羊，依然没能让自己成功睡着后，她小心翼翼坐了起来，蹑手蹑脚地从鱼干缝隙中跨了出去。
走出门外，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睡外面都比较舒服啊，这丫鬟究竟是个什么职业啊？
阿满就着柔和的月色四处闲逛，然后在一处池塘边，看到一个依塘而坐的身影……
挺直的背，披散的发丝，被微凉的晚风吹的缱绻缠绵。
阿满走过去，以手为梳理顺他的发，执起一束，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头上小珍好不容易帮她绑好，睡觉都没舍得拆的发髻，扯下一根丝绳，帮他固定住，这才蹲下身坐在他旁边。
“大哥，你也睡不着吗？”
阿满在他身边总改不了自言自语的毛病：“这将军府也不是好待的，吃顿饭还得刷那么多盘子，造孽啊，要不是看阿玉嫂挺可怜的，我……诶！”阿满想了想，还是把‘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的话咽了回去，因为即使没有阿玉嫂，如果江夜没走，她也不可能真的离开。
“大哥，咱们过几天就走好不好？大江南北都走走，行侠仗义、浪迹天涯好不好？”
“我想我爸妈了，还有哥哥……”
“大哥，陪我聊聊天吧……”
“你一定觉得我很烦吧？”
“哎呀，这将军府的风水是不是不太好啊！为什么眼睛好痛，鼻子也好酸……”
诶，根本没有在听，还是睡觉好了。
阿满叹口气，仰头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将满天繁星隔绝在外，生生逼自己掐断所有思绪，什么都不想。
她倒是真的如愿睡着了，一夜无梦，就好像他们还在崖底，日复一日，简单而又幸福的生活着。
清晨的风混合着大自然的泥土芳香，将万物点缀的温暖且充满生机。
阿满慵懒地哼了两声，揉了半天眼睛，才费力地睁开，她迷茫地环顾四周，半晌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江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可能是今天，也有可能是昨夜。
阿满不知道现在具体是什么时辰，不过看这天色，应该不早了，而且四处无人，应该是将军府下人们比较忙碌的时间段。她刚欲趁无人好好欣赏一下将军府的景色，却不巧碰到匆匆忙忙往大门赶的人流，后厨管事看到阿满，高声喝道：“阿满！你去哪了？一早便找不到人，还不快跟我们一道去迎接将军回府！”
阿满一愣：将军回府？今天？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提前通知她？古代的将军还没见过呢，不知道是不是跟电视、小说里面一样，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她兴致勃勃地哦了一声，迅速混进他们的队伍。
走出大门才发现，府外已经里里外外围了数圈人，将军府的人怕不是都在这了？这样扎堆站着也是壮观之极。阿满他们是最后到的，后厨人员满身油污自然被划分在难登大雅之堂一类，可是将军回府又不能不出府迎接，所以被安排在最后倒也不难理解。
阿满虽然穿着丫鬟的服饰，干的却是杂役的事，所以跟他们站在一块毫无违和感，就是被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挡了个严严实实，不方便看热闹。
阿满不死心，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望去，一眼便看到人群之中，鹤立鸡群的江夜，这一看也让阿满心如小鹿乱撞，梳洗后的他，剑眉入鬓，目若寒星，挺直的鼻，她觊觎已久的唇，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她想，有些人就是这样，什么时候都是让人百看不厌的，修长的身姿，发髻已经重新梳理过，一身黄底百边的长衫，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衣着，穿在他身上，竟难得的赏心悦目。
阿满的目光炙热露骨，江夜显然已经察觉到了，目视前方的眸子微敛了一下，突然抬眼扫了过来，她垂涎欲滴的花痴样便毫无悬念地落入他眼中。
阿满一惊，狼狈地收回视线，突然不敢与他对视，他的整洁与自己形成鲜明对比，她下意识抚了抚自己抽了丝绳散乱的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衣服，一种并不多见的自卑感油然而生。
说真的，她倒希望江夜还是以前那个样子，这样的他，让她觉得这么近又那么远。
但是，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在阿满眼里，都是无人能及的，爱着他的心意也绝对不会轻易改变。
想着想着，阿满痴痴笑出了声，刚想踮起脚尖再看一眼，却惹得站她前面的杂役小玖一阵侧目，他耸了耸肩：“喂喂，没骨头吗？”
阿满被他晃得回过神，手忙从他肩上放下来，讪讪一笑：“嘿不好意思！”
小玖扭过头去，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
阿满吐了吐舌头，只好换个方向伸长脖子东张西望……
那个站在莫承之身边的贵妇应该就是将军夫人吧？五官端正，面色红润，脸上写满期待，尽管体形有些微微发福，却也显得端庄典雅，比同龄妇人气质要好了太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哪里有莫将军的影子？阿满是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眼看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都堵在将军府前的马路上等着一睹莫将军的风采，阿满只得欣赏一下黑压压的人头以转移注意力打发时间，看这架势，十里八乡的乡亲父老都出动了吧？
群众们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很是兴起：“哎呀，整个东街都人满为患，小贩们连生意都不做了，都在等着迎接莫将军呢。”
“西余又被端掉了一处窝点，真是太快人心，莫将军可是咱们皇朝的大英雄啊！”
“可不是嘛，常胜将军那可不是空穴来风……”
皇朝原本是由东朝和西朝组成，两朝各有君主，东朝较西朝小，而西朝仗着自己地大物博，早就有吞并东朝之意，而出现在东西两朝分界线上的珠宝以及藏宝图只是诱发战争的导&火索，或者说，原本就是西朝蓄谋已久的一场大阴谋。于是战争一触即发，西朝不知道，东朝虽地方小，但东朝君主治理有方，国库充盈、社会安定，对于兵力的培养也丝毫不曾懈怠……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西朝错就错在，自视甚高、麻痹轻敌上，那场屠东之战无形之中演变成屠西之战，西朝被东朝打的溃不成军，不得不举白旗降之。
自此，西朝的领土便被划为东朝之下，东朝也改名为皇朝，原本一切已成定局，却还有一些西朝不甘之士不肯轻易就范，暗地里招兵买马，以金银珠宝以及复兴后的官职为饵，蛊惑老百姓为其效力，不服从者便杀之而后快，惹得老百姓人心惶惶。
那些试图谋反者便称之为西余，意为：西朝余孽。近几年他们发展极为迅速，隐隐有不可抑制之势，而现在，虽然这些余孽暂时没有被一举歼灭，但是剿灭了他们用来培养死士的重要据点，也算是斩断了他们的双翼，老百姓怎能不舒心雀跃？
约3刻钟后，才听不远处有下人欢呼：“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接着便听那整齐划一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迎接的人无论主子还是下人皆一脸期待，紧盯马蹄声的方向，望眼欲穿。阿满忍不住腹诽，也不知道是真这么开心呢，还是演技大爆发？啧，她倒是当真有些期待就是。
只是，没有见到她想象中战马之上，一身铠甲的大将军，而是看到一辆精巧华丽的马车远远驶来，步伐沉重，马车上方似笼罩着一抹愁云。显然，大家很是疑惑，而站在莫承之身边的莫夫人更是一脸不安，马车还没过来，人已经冲了出去：“唯清，唯清……”
阿满一惊：呃，难道打完胜仗就嗝屁了？这也太敬业了点吧。
马车被冲过去的莫夫人逼停，片刻，一只白皙的手伸了出来，然后一名倾国倾城的女子掀帘而出……
阿满承认自己被那女子惊艳到了，不止她，旁边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哪个不是一脸痴迷，口水横流？阿满原本对于古代人的印象还停留在教科书以及百科上那种圆脸绿豆眼的简笔画形象，可这女子，分明是从童话世界走出来的白雪公主好吗？
莫承之搀扶住他娘险些站不稳的身子，虽未方寸大乱，面上也有了一丝担忧：“紫嫣，我爹呢？”
那女子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煞是好听：“将军尚在休息，大家不必担心。”
阿满只道世间怎会有如此女子？星眸皓齿、肤如凝脂，谈吐间流露出来的那丝浅笑更是让人挪不开视线，声音也是这样好听？尼玛，给不给其他女人留活路啊？
想到这，阿满下意识往江夜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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