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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十章


康熙年间的天津卫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说熟悉因为这里毕竟是我自小生活的家乡,说陌生是因为眼下这座古城与我生活的现代化都市截然不同。我惯常出没的和平路、五大道在这会儿还不存在,我馋了许久的耳朵眼、大福来要等到百十年后才开张。不过总算估衣街大胡同商业区已经初步形成,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找到什么心理安慰。

        我一早就出了门,在路边的早点摊要了一大碗老豆腐,就着刚炸出来的果子吃的几乎撑破肚皮。北京的豆腐脑也好吃,可到底不是天津味。上午在估衣街闲逛,偶尔进两家成衣铺看看料子款式,问问价钱,问完也不买,接着去下一家看。几番进进出出,我便发现有个十来岁的孩子一直跟着我。

        起先我倒没太在意,小孩子无所事事或是出于好奇跟在大人身后玩耍也是有可能的,只不过这孩子整整跟了我一上午,我进店铺他便在门口躲着,并不跟进来。我知道顾阑对我的戒心没那么容易放下,索性装作没发现,继续逛街。快到中午时,我硬是把撑得圆鼓鼓的肚子逛饿了,便特意走到鼓楼附近一家看起来特上档次的酒楼,找了个门口能看见的位置坐下。

        那孩子想是被我遛得又累又饿,蹲在路对面的树荫里低头打蔫。

        这家酒楼人很多,我坐了一会儿小二才过来招呼。我点了道栗子鸡给自己打牙祭,又叫了三个热菜一个凉菜带走。结账时我因为荷包里的零钱只有不到半吊铜子,只好取了一锭五两的小元宝,叫掌柜找了碎银。我提着食盒,大步走过那孩子身边,直接回了大杂院。

        灵秀一直照顾顾阑还没吃午饭,我把食盒给她,假说要回屋睡个午觉,就进屋锁门,从后窗跳出去。我和顾阑都住在大杂院的最深处,与旁边的院子毗邻,中间仅有一道勉强供人侧身站立的小夹道。我从夹道艰难地蹭到顾阑窗下,果然听到他和那小孩子说话。

        “他早起吃的老豆腐就果子,然后就在估衣街溜达,也不买东西,就挨家儿看。然后晌午在鼓楼儿附近下的馆子。吃的嘛我没看见,临了儿他又要了几个菜,就是给你们带回来的这些。”

        “没有别的?她有没有在一个地方待很长时间?有没有跟什么人私下接触过或是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行为?”

        “没有。他就在馆子里待得时间长,光低头吃了,也没跟人说话。要说特别的吧,我觉着他诶,特别阔!一出手就是一锭银子!老大个儿的,起码儿得有五两!”

        我在窗外捂着嘴,无声地笑着,真想看看顾阑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就这样,没别的了?”顾阑的声音听起来很郁闷。

        “您了到底想有嘛啊?”孩子也郁闷了。

        “没什么,你去玩吧。”

        门响,脚步声。灵秀轻声叹气:“顾大哥你还是不相信她?”

        顾阑冷哼一声:“我总觉得她可疑,说到底咱们没证据证明她是奸细,她自己也没办法证明自己不是奸细。防着点总是没错的。”

        “可这不是白跟了一上午,结果人家就是姑娘家逛街,什么都没做。”

        “你就不觉得奇怪,昨天刚到了这,她今天就有心情去逛街?这说的通么?这中间肯定有鬼。”

        “有什么鬼,我看是你自己疑神疑鬼。”灵秀嗔道,“伤没养好,操心的事倒真多。整天思这想那的,难怪伤好的慢。”

        “在其位,谋其政。你个女人家懂个什么!”

        “是!我不懂!我头发长见识短惹您嫌弃了!”灵秀突然带了哭腔。我在外面也气的咬牙,顾阑这笨蛋,灵秀都是为他好,有他那么说话的么!

        “诶,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嘴笨乱说话,我错了,你别哭……”难得听见顾阑这么温柔地说话,“你懂,你啥都懂。大哥还有事得请教你呢。好妹子,还望不计前嫌,不吝赐教。”

        灵秀扑哧一下破涕为笑,只道:“顾大哥尽管说,只要灵秀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我只是好奇,若是你出去闲逛,会带五两那么多么?”

        “你怎么还惦记这事啊!”灵秀气道,“我穷苦惯了自然不会带这么多钱出门,但骊珠一向跟着十三爷行走,荷包里装的都是主子的钱,她习惯了自然不会觉得带五两出门有什么不妥。”

        我背上一凉,没想到千般小心还是出了纰漏。那酒楼是九爷的产业,也是接头的地点之一。我行动之前,云希就准备好了二十个五两一锭的新铸官银,皆是从九爷的钱庄取出来有标记的。我本以为用银子做暗号最不会引人注目,没想到数额也是个问题。

        我悄悄蹭回自己窗户前,撑着窗台爬进去。把脚印擦干净,又把包袱翻出来,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两个没有记号的普通银锭塞进荷包。

        还没来得及把包袱收拾好,就有人过来敲门。我吓了一个激灵,忙把包袱往被子里一塞,问道:“谁啊!”

        “是我。”灵秀的声音,“骊珠,顾大哥叫你呢!”

        我转了转眼珠,打着哈欠开了门,大声抱怨道:“他成天躺着能有多大的事啊!我才刚睡着!”

        灵秀笑着看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真能装,她一边拉我起来一边道:“叫你去就去,问句话能有多大功夫,回来接着睡呗。”

        我一边走一边道:“是,是!他是爷,我是奴才,得随传随到!”

        我推门进去,见顾阑正坐在床上皱眉,想是听见我的话正在生气。我暗忖我这个被搅了清静的也该生气,就满脸不情愿地走到床前端端正正地请了个安:“二爷吉祥!”

        “别拿你那对鞑子的奴才样对我!”顾阑突然斥道。

        这话一出,我假气也成了真气。什么态度啊!反清领袖就能对别人随便呵斥么?要不是我的于心不忍,你丫能有机会这么气势汹汹地吼我么?我不过跟着别人喊你一声二爷还真当自己是个爷了!

        “二爷叫我过来就是说这个?”我冷冷道。

        “把你钱袋拿来给我看看!”顾阑命令道。

        我嗤笑一声:“二爷没钱花了?反正你也下不了地,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就是了。”

        顾阑见我推脱,定是认为我心里有鬼,又激道:“钱袋这等平常物件也不肯给人看,难不成里面有鬼?”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话音未落我就扯下钱袋扔给他:“你若信我,我去衙门大堂也没鬼,你不信我,小小钱袋都生暗鬼了。给你看就是,免得你思虑过重,又要花钱请大夫!”

        顾阑没理会我的讥讽,只专心翻那钱袋。雪缎里子,宝蓝缎面,上面绣着一双白鹤,石青丝带束口,上面坠了宝蓝色的流苏穗子。袋里一张银票,两锭元宝并几块碎银半吊铜子。

        “二爷,别离这么近,里面有鬼,当心鬼附身!”我见顾阑恨不得把钱袋拆了般地翻弄,银子银票返来复去瞧上好几圈,心知他怎么看也看不出朵花来,便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道。

        顾阑脸色顿时尴尬起来,却还是冷硬地发问:“你带着这么多钱出门做什么?”

        “不过一百多两银子罢了。之前跟那帮阿哥们出门,哪个不是揣上千八百,花钱如流水一般。我这不过是个零头。”我欺顾阑不知实情,故意说得夸张。其实胤祥出门并不会带许多银两,因为家里本就没有那么多闲钱,四爷天生节俭,也没有这种习惯,只听说九爷整日千两傍身,随时炫富。

        顾阑明显被我吹得牛皮震了一下,暗叹一声:“狗鞑子!竟然这般挥霍民脂民膏!”说罢又似想起什么来,问道:“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愣了一下,是啊,我哪来这么多钱,仔细回想了才明白,银票是云希给的,有记号的银锭子是九爷的,没记号的是我从酒楼账上支的。

        “想这么久,编好说辞没有?”顾阑见我陷入沉思,冷笑道。

        “二爷说笑了,我只是也疑惑了一下我哪来这么多钱,刚才回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我的钱袋,是十三阿哥的。我在他身边随侍,他的钱袋都是我收着的。”

        “可你刚才不是说,阿哥们出门都是千八百傍身,怎么这袋里只有一百来两?”

        我暗叫一声不好,顾阑反应也忒快,把我都绕进去了。“花了。”我下意识道。

        “你骗三岁小孩子呢?你才出去逛了半天,什么都没买,哪里花得了这许多银子?”

        我心里扑腾得厉害,脑子飞快地转动,拼命想哪里能花掉这么多银子,眼光落在顾阑身上,我突然灵光一闪:“谁说是今天花的?为了救你我花了五百两买通大牢伙房的工头,在狱卒饭菜里下了迷药,又二百两买了匹好马,又五十两买车,再加上车上的衣食药品,这两天给你请大夫看病。你自己算算,为了你我都花了多少钱了。”

        顾阑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憋了半晌才道:“总归花的是狗鞑子的钱,你心疼什么!”

        我淡然一笑:“我哪里心疼了?是二爷非要问,我才说的。”

        “二爷,我能回去睡觉了么?”我见他低着头瞪着钱袋,半天没说话,不由乏了,只想赶快回屋躺在床上,好好想想明天怎么能不引人注意地把钱花出去。

        顾阑头也不抬,哼了一声。我也不跟他客气,把床上的银子银票塞到钱袋里,刚要走却被顾阑一把拉住。

        “这是什么?”顾阑突然攥住钱袋一角,沉声问道。

        我低头一看,他抓着的角上是一个银线绣的“祥”字,便笑道:“‘祥’字你不认得么?十三阿哥名字叫胤祥,你不知道?”

        顾阑扯着我的衣领险些把我拽倒在床上,他把钱袋举到我眼前,狠声道:“我问的是这个!”

        我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接缝旁边有一行宝蓝色细线绣的小字,因为跟钱袋同色,很难分辨。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我的头轰得一下,怎么会这样!那年除夕,我耍赖向胤祥要竹佩,他没答应,我又要他随身带的荷包。这个荷包就是他从身上解下来给我的。难不成早在那么多年前他就用这个向我表白了心迹么……

        “哼,没话说了?你喜欢那个鞑子阿哥,所以才装作救我,实际想混入我们天地会来杀害我们为他立功是不是?!”顾阑一把将我搡在地上,大声吼道。

        我疼的呲牙咧嘴,也醒过神来,忙道:“你疯了么?我都说了这钱袋是十三阿哥的!上面绣了什么与我何干?”

        “顾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啊?”灵秀吓了一跳,边扶我起来边问。

        “那钱袋上绣了一句情诗,他以为是我绣的。现在怀疑我喜欢那鞑子,背叛天地会。”我拍着身上的土,冷笑道,“我拜托你动动脑子,这钱袋是他交给我保管的,又不是我送给他的。就算上面有情诗,也只能说明这是他哪个小妾送他,又怕福晋争风吃醋才这样做的。你跟我发什么火?”

        灵秀从顾阑手里把钱袋拿过来仔细瞧了瞧,笑道:“顾大哥真的错怪骊珠了,骊珠不会刺绣,不可能有这样精细的针法。”

        我万分感激地看着灵秀,恨不得亲她一口,顾阑哼了一声,半信半疑地看向灵秀。

        “顾大哥,你连我都不信么?”灵秀眉头一皱,眼圈又红了。

        “信,你我自然信。”顾阑连忙哄道,“这鞑子的物什,惹我误会骊珠,又叫你委屈,干脆烧了吧。”

        “啊?”我下意识惊叫,这是胤祥送我的唯一一样东西。他虽然不见得有那种意思,可到底算是我的一个念想,况且我用了好多年也有了感情。顾阑这家伙怎么能说烧就烧!

        “怎么,你不舍得?”顾阑瞪我一眼。

        我咬着牙,强笑道:“没有没有,只是,你把它烧了,我用什么?”

        灵秀在后面拽了拽我的衣服,笑着给我递了一个眼风道:“你要是不嫌弃,我做个新的给你。”

        我看了看那钱袋,费力地点了点头:“那就麻烦灵秀姐了,还照这样子做吧,这颜色耐脏。”

        顾阑笑得很是阴险,他把钱袋丢给我,笑道:“既然如此,你可以放心地拿去烧了吧。”

        我紧紧攥着钱袋,回身把钱倒出来,随手从灵秀放在桌上的针线笸箩里拿出一把剪子,几下把荷包剪碎,转身笑道:“烧了多麻烦,烟味又呛人。二爷,剪成这样您可还满意?”

        顾阑看了我一眼,不可置否地移开视线。我把剪刀放回笸箩,特意走到床边靠近顾阑,问道:“二爷,我能回去睡觉了么?”

        顾阑抬眼与我对视,我笑道:“那我走了,二爷您好好休息,没事别叫我。”说罢转身出门,快步回到自己屋里,大门一插,鼻子就一阵发酸。我扑到床上,咬着被子掉眼泪。只觉得刚才剪的不是钱袋,是我和胤祥的一段回忆。

        我闭上眼睛,安慰着自己,舍不下这小小的钱袋,怎么能换他的自由。我脑海里浮现着胤祥当日将荷包送我的情形。

        他将身上荷包摘下,放到我的手心,促狭笑道:“讨债鬼,里面的银子也一并赏了你,就当你说的封口费吧。”我颠了颠分量,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勉强放过你。”胤祥的笑脸在透过窗棂的阳光下显得特别安恬,让我的心蓦地静下来,困意莫名涌上。朦胧间听到隔壁灵秀跟顾阑的几句争吵。

        “以后不要这样推来搡去……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

        “她有把自己当个姑娘么……我有分寸……”

        “刚才都快把她衣服扯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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