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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五章


皇上命胤祥回京操持温恪公主的大丧,不必随驾草原围猎。而本就无诏而来的十四也带着还未痊愈的云希与我们一道回京。纵然云希十四已经合好,但我心里仍然有气,一路上虽然多次去与云希说话,但从来没给过十四一个好脸色。

        胤祥自从那晚开始整个人消沉起来,话也少了,也不见一点笑模样,日常饮食都减了半。我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只恨自己太多事,明知他不喜欢我,何苦再去计较他拿我当朋友还是妹妹。可待我明白过来,他却任我怎么哄劝都只说没心情、没胃口,到得京城怕是瘦了十多斤。

        采薇一见胤祥如此憔悴,立时落下泪来,连哭带闹说胤祥不吃她便不吃,一同陪公主去了才好,一家人地下作伴倒也和美。胤祥拗不过她,只得按时按量吃东西,却仍旧不大说话,终日闷在书房里,一愣神便是大半天。我不知道他这副样子有多少原因是为公主,多少是为我,只做贼心虚地不肯在他眼前晃,端茶倒水的伺候叫金定去做,大事小事的汇报叫常德盛代替,我自己便在雨燕处坐着,看她教弘昌和敬琰读三字经。

        雨燕先前每看见我的脸都要落一次泪,我索性一日三次地跑去看她,她方才习惯起来,只吩咐兰心翻箱倒柜找出一瓶家传的金创药,硬要给我擦了才罢休。我只觉得头都大了,皇上赐了进贡的御药,胤祥又逼刘太医弄了好些内用外敷的药,采薇也叫倚云回娘家取了好几瓶药来给我,云希又派灵秀送来许多这个膏那个水的。李卫这些日子还给了我三张民间偏方,非要我挨个试试。我总共一张脸,哪禁得起十多种药的涂,索性都收在柜子里,只用皇上给的。大家对我的脸可谓尽心尽力,我只得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免得伤了大伙的心。

        皇上赐的药自然极好,我脸上的伤愈合极快,血痂落去,长出粉嫩的新肉。只是我麦色的肌肤与粉色新肉色差很大,那疤痕又长,故而看上去比结着血痂时还要诡异骇人。采薇雨燕凡在家遇见我都要瞧着我的脸叹一回气,常德盛就像个严厉的家长一样盯着我每日擦药,饮食不可有辛辣生发之物。我在家里可谓压力山大,便逃去逸兴楼躲清闲。

        外出这两个月逸兴楼生意还算兴隆,裴掌柜是个厚道人,账目一项一项详细列出,没有半点含糊,令我这个游荡在外的甩手老板好不感动。晚上盘点时,我拉着裴掌柜的手满含热泪地感慨:“掌柜的,当初我还不太想请您,因为您名字不好,裴慈溪,赔钱辞人息业,甚是不吉。现在看来,请您就算请对了,您得改名,以后您就是赚掌柜!”

        众位伙计哄堂大笑,裴掌柜哭笑不得,只气道:“骊老板,您可积点口德吧,仔细明儿个再得罪了人,叫人把右脸也刮花了!”

        我心说这读书人嘴就是毒,便对众伙计道:“大伙可都听见了,哪天我的右脸要是伤了,便是赚掌柜叫人下的手,你们都得去衙门给我作证!”

        “无赖!忒无赖!”裴掌柜指着我的鼻子大笑。

        翌日我放了裴掌柜的假,自己当班看店。老远看见九爷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我下意识就想往柜台下面钻,蹲了一半方想起来他叫我以后不用钻柜台,便又站起来。九爷站在我柜台前面,嗤笑几声:“怎么,看见爷腿软么?”

        我赔笑迎出,一边引他上楼一边道:“没有没有,刚才是东西掉了,捡东西呢!”

        九爷哼了一声,满脸的不相信,他习惯性地走到长乐厅门口,推门就要进去。我连忙一把拉住,低声道:“今儿个长乐厅有人,您去别间吧。

        “有人?叫他们滚蛋!这是爷的地方!”九爷瞪起他的桃花眼,冷冰冰地威胁道。

        我连忙赔笑道:“别,咱还有比长乐厅更好的地方,九爷您身份尊贵,别跟他人一般见识。”我是连拖带拽把九爷拖进一间豪华小包,关上门笑道:“今儿个长乐厅里尽是些太子门人,奴才知道九爷不怕他们,只是现在非常时期,还是不要惹事的好。况且长乐厅只是大,装修远不如这凤宜厅华美。您是宜妃娘娘的爱子,大清王朝的人中龙凤,合该在这里休息。”

        九爷脸上露出笑意,点头道:“你这张嘴真是旁人比不得,爷瞧着这里确实比那大屋子雅致,便在这里吧。”

        我忙笑道:“那以后这间便留给您了,旁人都不许他进来。”

        九爷满意地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道:“原本爷是一肚子气,来兴师问罪的。叫你花言巧语几句爷便消气了。”

        我心里一个咯噔,难不成我什么时候又得罪他了?不能吧,我可有日子没见他了……

        “回去告诉老十三,看在你为救云希受伤的份上,他滥用私刑的事爷就不上报皇上了,再敢来刑部大牢撒野,可别怪我铁面无私。”

        “滥用私刑?九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胤祥御下甚宽,平日里犯错的奴才也不过骂两句罢了,从不动手打人,更不可能滥用私刑。

        九爷冷笑两声:“我还当他会跟你表功逞英雄,敢情是瞒着你的。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问老十三。”

        我知道九爷说这话必有原因,心里便像长了草一样,恨不得立刻回去找胤祥问清楚。我向九爷道一声告退便想离开,九爷却出声叫住我。

        “骊珠!”九爷从袖中取出一只鸡蛋大小的亮银圆盒,拿在指间把玩“这是昨儿个刚送来的苗药。”

        我不禁愣住,这个人还是那个恨不得捏死我的九爷么?他居然叫人大老远从云贵送苗药到京城,为了我!

        “伤是为了救云希受的,爷不会亏待你。”九爷将药盒扔给我,我手忙脚乱地接了,一时有许多的话涌到嘴边,却莫名其妙地说不出口。最后只打了个千,说一声谢谢便落荒而逃。

        我叫伙计去请了裴掌柜回来,自己跑回家去。胤祥仍是在书房,我端着热茶进去时他正坐在小榻上擦拭自己的匕首。胤祥将擦匕首的布捏成一团攥在手里,我早已眼尖地看见那布上有血迹。

        “别藏了我看见了。”我将书房门关严,走到他身边轻声道。

        胤祥看着我,安慰地笑着:“不是我的血,昨天采薇想吃牛肉炙,我拿它割生肉来着。”

        胤祥只当我不在家中便不知道他们吃的什么,但事实上,为了省钱家里的食材都是逸兴楼送来的,作为老板,昨天送没送过牛肉我清楚的很。可我不想拆穿他,不想质问他,我只想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说话,把这些天的不快全都消解。

        “爷,今儿个九爷来了。”我将茶碗放在小桌上,自己坐在他身边,试探着他的反应。

        胤祥几乎是蹦了起来,怒道:“他难为你了?他羞辱你了?我去找他算账!”

        我一把拉住胤祥,按着他坐在小榻上,叹了口气道:“他没有。他给了我一盒药膏,说是叫人找来的苗药。”胤祥冷哼一声:“他会这么好心,只怕是药里下了毒的!”我按住他的手悄声道:“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在酒楼打架,然后十四福晋跟他密谈了一会儿么?就是那时候,他知道我是女的,是十四福晋的好朋友,他以后不会再找我麻烦了。胤祥,我跟你说这些,是不希望你们兄弟为了我再生嫌隙。”

        胤祥撇开头苦笑:“便是没有你,我们也不可能成为亲亲热热的好兄弟。”我将他的手握紧,道:“那也别为了我变得更不好。他今天过来,还跟我说了一件事。我问你,你去刑部大牢做什么?”

        胤祥只扭着头不肯说话,我便更笃定自己的想法。“你去找那个刺客报仇了?”我摇了摇胤祥的胳膊,“你折磨他了?”

        胤祥反握住我的手,抬手抚上我左脸的伤疤,半晌才道:“我只是心里难受,我有多久没见你笑过……”

        我心里一痛,轻轻覆上他的手,想把他的手从我的脸上拿下来。正在这当口,采薇推门进来。她瞧见我们暧昧的姿势先是一愣,随后叹了口气道:“药可按时擦了?”

        我急忙松开胤祥的手,拿了九爷给的药膏给她看:“刚才正说呢,今儿个九爷又给了一盒药,说是叫人找来的苗药。”

        采薇接了过去,拧开盖子瞧,亮银的圆盒里满满是琥珀色的膏脂,散发着异样的浓香。采薇拿指甲挑了一点,轻轻嗅了一下,笑道:“好香,这可比那些刺鼻子的药膏强多了。”说罢抬手把指头上的药膏抹在我的脸上。一股凉沁沁的感觉渗入皮肤,那股浓香在鼻尖萦绕,极是好闻。

        采薇将药膏盖子合上,又瞧了一回我的脸哀叹道:“好好一张脸。造孽啊!”

        我看着采薇明艳无暇的脸越发生出一种被同情,被可怜的难受,强笑道:“没事,我长得又不好看。再说我一太监,不娶不嫁的不在乎这个。”

        胤祥端着的茶盅抖了一下,茶水洒出来沾湿他的手背,胤祥慌乱地将茶杯放到桌上,咳了一声:“水有点烫。”

        “我给爷重换一杯。”我端了茶杯欲走,却被采薇叫住。

        “别换了,天气凉,喝点热的好。胤祥你别老支使他干这干那。他有伤。”

        胤祥没说话,只看着我的脸颊,神色又难看了几分。我忙笑道:“伤早好了,再说脸又不碍手脚的事。我给爷换杯温的去。”

        我捧着茶盅快步出门,心里格外不是滋味。这一道伤疤不只落在我脸上,也落在胤祥心上。我看得出,他是心疼极了,不然也不会偷着去刑部大牢折磨那个刺客给我出气。我抬手摸着脸颊,无奈苦笑。我虽不敢照镜子仔细看这疤有多丑,但看得见别人看我的眼神。那些同情、可怜、恐惧,我统统看在眼里。我嘴里说着不在乎,可心里终究是放不开。我和每个女孩子一样在乎自己的容貌,生怕被别人说是丑八怪,我会自卑、会难过、会害怕……

        我在茶房遇到常德盛,便拉住他问他知不知道刑部大牢的事。常德盛支支吾吾好半天,方才悄声对我耳语:“昨天夜里,爷带着我和李卫去刑部大牢,找到那个叫顾阑的刺客。爷一见他就像疯了一样连踢带打,那个人很硬气,一身是伤还大骂着狗鞑子之类的话。爷气急了下手就有点狠,要不是我们拦着,只怕那个顾阑挨不到过堂便断了气。”我看他言辞闪烁还有所隐瞒便又追问:“你和李卫动手没有?爷匕首上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常德盛低头摸了摸鼻子,不情不愿地道:“我又不会拳脚,便是打了也不疼,李卫那厮下手才狠……”

        “骊总管,茶好了!”茶房的下人将茶碗放在托盘上递给我,“晾了好一会儿了,绝对不烫。”

        我点头接过,对常德盛道:“你们的心意我都领了,说起来那人也很可怜,先是被我重伤两臂,又被你们报复,还要承受牢里的拷打,我想想都觉得可怕。今后不要再去折磨他了。”常德盛含糊地答应了一声掉头走开。

        我捧了茶盅回到书房,采薇不在,胤祥仍坐在原处发呆,见我进来,方回过神来。我把门关好,坐回胤祥身边,将茶水递与他。胤祥接过去却并不喝,只一味看着我的脸,看了许久。“试了这么多药,怎么就不见好?”

        我下意识的抬手盖住那道疤痕,苦笑:“就是仙丹神药也不是用三两天就能好的。”

        “都快一个月了!”胤祥突然把茶盏砸在桌子上吼道,“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一个女孩子说剃头就剃头!为了救人自己变成这样!这么些年你跟着我除了伤就是病!好日子没过几天,尽是担惊受怕!我心里有愧啊!我看着你现在这样子心里比刀割还要疼!”

        “胤祥……你别说了……”我哽咽,他肯说这样的话,他懂得心疼我,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下巴突然被抬起来,胤祥的指尖在长长的疤痕上划过,低声道:“明儿我去四哥那问问有没有好用的药。”

        “眼下的各种药膏我都用不完,还去麻烦四爷做什么?若能好,便是不管它也会好;若是要留疤,便是想尽办法也还是会留疤。好与不好都是命,还费心做什么?”

        “你的口气倒是像四哥。”胤祥摇头苦笑,“就算要听天命,我也得先尽人事。骊珠,你跟着我受了那么多委屈,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

        我鼻子一酸,我宁可他同我争吵怄气,只难过那一时,也好过这样愧疚自责,拖沓着难过一世。胤祥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若即若离。若说他心里有我,只要采薇在他身边,他便不会再分心看我一眼;若说他心里没我,天冷屋里就多个暖炉,天热桌上会放着冰箱,就连我的饭都总会比别人蒸的软些,唯恐我犯了胃病。这些小事我看的清清楚楚,他嘴上从来不说,却在细节上毫不疏忽。

        “胤祥……我知道你心疼我,能得你这番话,别说是一道疤,就是在我脸上刻个王八也值了。”我抬眼微笑着同他逗趣,只希望他不要再为这件事难过。

        胤祥想笑,可看着我的脸又笑不出来,终于嗔道:“你这丫头,永远没个正经,尽会说这些戳人心窝子的话!”

        “我不想再当你的小太监了。”我看着胤祥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道。胤祥的眼里顷刻充满不安,我抚着自己的左颊笑道:“伤在脸颊边上,只这细长的一道,我把头发蓄起来,应该可以挡住的。”

        “唔……”胤祥脸色明快起来,他一边打量着创口,一边点头,似乎在帮我构思发型。

        “所以,我不能再留在你身边贴身伺候了。”我垂下眼,恶狠狠地笑,就是这样左右两难的问题,我想知道他会如何抉择。

        胤祥沉默,我亦然。我不知道他会给出怎样的答案,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

        “留起来吧。我都快忘了你做女孩时是什么样子了。”胤祥苦笑,“我耽误你太多年了。”

        “唔……”我咬牙强笑,心头像是插了一把寒冰制成的尖刀,冷涩干痛。明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才放手,但还是痛的无法呼吸。我松开与他相握的手,转身道:“爷歇着吧,我里里外外的还有好多事要忙。”

        “骊珠!”我将到门口,胤祥叫我的名,我回头看他,他又转开视线,“辛苦你了。”

        “我心甘情愿的。”我对他笑,无论他是什么态度,我终是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就如云希所说,爱了,便懂了。没有什么不能理解,没有什么不能接受,此刻心再痛,下一刻仍会为他赴汤蹈火,无悔无怨。

        我拉开门,笑意僵在嘴边。

        门口,是端着点心脸色惨白不晓得站了多久的采薇。

        “福晋……”我颤声叫她,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哗啦一声,采薇将点心匣子狠狠掷在地上,转头跑走。

        “采薇!”胤祥不知何时来到门口,看着采薇的背影脸色发青。我与他对视一眼,嗫嚅道:“去追……”而胤祥早就毫不犹豫地追过去,将我有气无力的话语湮没在沉重的脚步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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