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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十几天的时间犹如白驹过隙,沈云希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不知所踪。胤祥从不在我面前提起云希的事,我也不好主动问,生怕他被我问烦便不肯再管。有一次我在书房外面听到胤祥压低声音寻问:“怎么样,查到什么?”常德盛也低声回道:“很奇怪,查了这么多天,一点头绪都没有。”我皱紧眉头,究竟是什么人下手,居然连胤祥都束手无策,该不会是云希已经……胤祥低沉的声音打断我的思路:“有眉目之前你多看着点骊珠,不要让她知道这事……”“是,奴才有分寸。”

        我轻手轻脚地走开,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我知道他瞒着我是好意,但云希的事就是压在我心头的大石,一天没有消息,我便一天透不过起来。

        不知是习惯了我的存在,还是因为一直没能找到云希对我有些歉疚,胤祥对我的态度开始软化,虽然他仍旧不肯叫我近身伺候,但不同于先前的不闻不问,他开始客气的跟我说话聊天,偶尔还会和颜悦色地问我一些多大了,哪里人之类的问题。我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便半真半假地应付着,他也不深究,被我绕开几次索性就不再刨根问底,笑着同我聊些别的。

        常德盛自从上次被胤祥用眼神教训以后,也不敢再叫我去服侍胤祥起床更衣,而是更多地分配我一些端茶倒水、裁纸研磨的活计。胤祥见我做这些上手很快,便叫常德盛把精力都放在找云希的事上,而我则代替常德盛陪他去宫里念书。

        胤祥虽然已经到了可以参政的年龄,但每日早朝之前却还是要到懋勤殿早读。不同于小阿哥们学的基础课程,胤祥和十四爷是单独由翰林院庶吉士法海指导,学习政史以及治国之道。胤祥喜欢提早到懋勤殿先独自温习前一日的功课,故而我们到达的时候懋勤殿里只有洒扫的太监在忙活,法老师还没来上班,胤祥的同窗十四也还没出现。

        最近常德盛帮我打听云希的下落虽没什么进展,倒是把十四爷家的夫妻矛盾打听个一清二楚,当个大八卦跟我说了一晚上。说是十四爷被带了绿帽子,嫡妻大老婆跟犯了事的旧情人私奔,过了好几天才又被他抓回来。结果他老婆不但不认错,反而在家闹得鸡飞狗跳,把十四爷气的死去活来。基于这个狗血的故事,我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十四爷充满了好奇。

        “咳”我的走神被胤祥用咳嗽声打断,我瞄他一眼,才发现他桌子上还是空的。我脸上一热,赶紧从自己拎着的箱子里拿出课本、摆好笔墨纸砚,顺手用镇纸把纸压好,趁他翻书的功夫把墨细细研了。

        不大一会儿,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人笑着走进来,坐到旁边的座位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郁闷到内伤的十四爷?如此英武帅气的小哥儿,怎么会被老婆戴绿帽子呢?而且他看上去明明很开心。

        “十三哥!”英武帅气的小哥儿主动跟胤祥打了招呼,胤祥抬头看他一眼,笑道:“板了这么多天的脸,终于瞧见笑模样了。老十四,你有什么好事,说来叫我也高兴高兴。”

        “哪有,呵呵,没什么。”他突然干笑起来。

        我瞧着十四爷乐成这样,多半是跟他那位剽悍的福晋有关。他大概是把那个背叛他的女人整惨了,才会露出如此变态的笑容。

        “十三哥。前几天先生讲课时提到《吴越春秋》,我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记得十三哥也是有的,可否借我一用?”

        “好啊,下了朝跟我去拿,你可有日子不曾到我那去了。”

        “我叫小高子过去拿吧。虽说海若身体好了一点,但我不放心家里那帮笨奴才,想早回去看看。”十四随口提起一个女人的名字,笑得格外甜蜜。

        海若,那不是他那私奔的福晋么。哟呵!敢情他俩和好了!我还以为得打个天翻地覆呢,好不容易有八卦听,我还没过足瘾呢您二位就破镜重圆了。难怪他这么高兴,还特意找借口把这事得瑟出来。不过胤祥显然不会像我这么八卦无聊,他仿佛与那位海若福晋相熟,脸上全是真诚的关心。

        “海若病了?你口风也忒严些,我竟半点都不知道。这样吧,下午我跟雨燕过去瞧瞧,把书给你捎过去便是了。”

        雨燕?我脑子运转着,雨燕自然也是女人的名字,而且他叫的如此亲密,必是他的妻妾,府上有名分的只有两个人,他见天儿连句话都不跟石佳格格说,更不可能带她出去探望十四福晋了,那这雨燕便是侧福晋瓜尔佳氏的闺名。“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好个诗意的名字。

        十四连连摆手:“海若只是扭伤了脚,并无大碍。”

        “话不能这么说,扭伤也需好好将养着。我正好有一坛虎骨酒,平日也想不起喝,便拿去给海若补补身子。”

        “那弟弟替海若谢十三哥关心了。小高子,还不快回去知会福晋一声。”

        一直躬身站在十四身后、看上去才十四五岁的小个子太监打了个千颠颠跑出去。我不禁哧的一声笑出来,好“高”的小高子。胤祥微皱眉头,轻轻咳了一声,十四的目光威严地扫向我,我方才一直盯着他看,现下正与他对上眼。那青涩少年笑意尽敛,墨黑的眼中迸射出利芒,让人下意识忽略他的年龄,只认定他是执掌大权的统治者。我被他一眼看得头皮发炸,忙低下头往后挪了几步。忽听得十四冷笑一声:“十三哥新买了个小厮么?模样倒是清秀。”

        胤祥轻声笑道:“这孩子身世可怜,做事倒也机灵,我留在身边跑腿的。才刚来,还不懂规矩,叫十四弟见笑了。骊珠,还不给你十四爷请安?”

        我忙跪下,不情不愿地与这少年磕了个头,道:“奴才骊珠,给十四爷请安,十四爷吉祥。奴才不懂规矩,冲撞了十四爷,奴才该死。”我正琢磨电视剧里的太监套话还有什么,便听十四呵呵两声:“无妨,不知者不罪。只是……十三哥,将外面的小厮带进宫来,不太合规矩吧。”

        我听了一通恶心,呵呵你妹啊!胤祥尚未说话,我便抬头回道:“回十四爷的话,奴才是太监,应当不妨事。”十四见我抬头,凌厉的目光又扫回来,嘴角勾起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我惊觉自己又错了规矩,忙道:“奴才愚钝,又失了规矩,奴才该死,叫十四爷贱笑了!”十四刚欲开口,胤祥便斥道:“先生来了,且饶你多自在一会儿,待下了学,仔细你的皮!还不滚出去!”我知道他是救我,忙应了从后门退出去。

        我前脚关好后门,后脚法海便慢悠悠从前门走进屋,师生相互见礼,落座讲课。正值秋高气爽,懋勤殿的窗子一应敞开,我左右无事,便靠近窗根蹭课听。法海讲的是《战国策》中的《东周策》。我瞧着法海形容呆板,皱纹深刻,看上去很严厉,没想到教起课来还是很有水平并且很有趣味性的,颇有点百家讲坛的感觉,不愧是皇家御用讲师。眼下说的是“东周欲为稻”,故事很简单,说东周打算种稻子,西周截了河不给东周水,东周国君十分忧虑。苏子告诉东周国君自己有办法让西周放水,然后跑去西周国君处花言巧语。不仅骗了西周国君放水,还赚了两国的赏钱。

        故事本身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地方,但其中的道理倒是值得人深思,而且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理解。比如十四觉得苏子聪明绝顶、善于变通、谋事周密,是一个极出色的谋臣和纵横家;我们十三爷就觉得苏秦心思虽然巧妙,但一臣侍二君,机智有余、忠义不足,是不堪重用的小人。

        我个人是同意十四的看法的,苏秦虽然不曾效忠一国,但却是时代所限。当时群雄割据,除了秦国,其他各国国力都不甚强大。若只效忠一国,那分分钟都可能覆国灭顶、以身殉国,还不如像苏秦一样,不分国别,一心帮助弱国合纵连横,对抗强秦。既维持了国家间的平衡,又赚的功名利禄,可谓双赢。从这点小事就看出胤祥是个傻实在的人了,他不是不知道如何变通耍心机,却偏偏固守忠孝廉明,端着自己正直高洁的性子不肯去耍心机。如此却是风骨刚正,只是在官场政局中免不了要吃亏。

        论理这帮皇子阿哥学的是帝王策,讲的是厚黑学,玩的就是阴谋诡计,我以为老师会去纠正,至少要指点胤祥,告诉他应该如何利用苏秦这类的人稳固自家江山社稷。但没想到法海对二人的想法都给予了肯定和赞扬,还要求他们站在对方的角度上相互理解对方观点,不是接受,而是相互理解。我立刻对法海有了一种敬意,我喜欢他这种不扼杀学生思想并提倡换位思考的做法,这种做法就是在现代也不是每个老师都能做到的。不得不说,这真是高明的教学。康熙大帝儿子成堆,最后继承大统的只能是一个人。这种教学法就确保了无论谁上位,都能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和纳谏的胸怀,也保证了臣子提出政策、建议的多样化和兼容性。我正发散地思考着这种方法能否用于我教师教育的实践,法海以及胤祥胤祯便先后出门。

        眼下到了快上早朝的时辰,法海还要去给小阿哥们上课。十四爷称与八爷还有些话说便先走一步,我忙跪了恭送他走好。胤祥慢慢踱到我身边,却没吱声叫我起来,反倒站在一边看着我。

        “你刚才一直在窗口站着?”胤祥声音越发低沉,弄得我有些心虚,他是在怪我不懂规矩丢了他的脸吗?

        “回爷的话,奴才是听先生讲课听入迷了。奴才下次不敢了。”我恭恭敬敬地答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或许以后都没机会再听课了,我如今这个身份,原不该妄求当个古代版的女大学生。

        “你听得懂?你读过书?”胤祥语调有些惊奇,我抬眼看他,却见他英挺的面容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

        我略想了想,便半真半假地道:“回爷的话,奴才从前读过几天书,虽不会写字,但好歹认得些。刚才先生讲的极好,故而也能听懂。”这话水分很大,我们这些学简化字长大的孩子,虽然还能认得繁体字,但写是写不出了。况且以我那被甄诤各种鄙视敲打的本科古文水准,太艰深的古文我也不能保证自己听得懂。我怕话说大了今后遇上不认得的字或是断不出的句子会出丑,也不敢显示自己多能耐让胤祥怀疑我的身世,便含糊带过。

        胤祥抿嘴微笑,低声道:“只怕念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书,雨燕也说念过几天书,识得几个字。瞧你言谈行事,与她可谓相去甚远!”

        我不禁头大,我谦虚几句你还真不拿我当回事了!“爷说的是,奴才是个乡野丫头,自小念的都是野史稗稿、传奇话本,难免市井流气;比不上侧福晋是大家闺秀,读《女则》《女诫》长大的。”我好歹也上了十几年的学,居然被他这样鄙视,还说我读的不是正经书!我不免心头起火,故意刻薄。

        “看来你对这两本书成见很大。”胤祥见我恼了,自知话说重了,忙试探我的意思。

        我看他有些尴尬,也知道自己不该为这点小事上火,便与他玩笑:“那可不敢,这两本书可谓中华五千年灿烂传统文化遗产中的一朵奇葩,是历代传承之无价瑰宝。若没了这两本书,可叫天下女子怎么活!”

        胤祥被我的贯口说愣了,半天哭笑不得地道:“好一副伶牙俐齿!明明两本再正经也没有的书,竟叫你说的当撕了扔了才好!”

        我被胤祥的表情逗得咯咯直笑:“十三爷,旁人是没这等真知灼见的。您也就是遇见我才能长这份见识。若以后还有什么解不开的困惑、想不透的真理,您尽管找我,我都不吝赐教。”

        胤祥的脸涨的通红,估计是又生气又想笑,最后到底眼里被笑意填满,轻轻戳了一下我的额头:“你呀!真是个活宝!”

        我看着他融满笑意的眼眸,只觉得那笑意化作熏风掠过心头,心池忽地就被他吹乱,虽不至于波涛汹涌,但那细细浅浅的水波却经久不平。

        身为一个小太监是不能参观早朝的,在门口旁听也不行。所以我只能先行出宫,到宫门外各家小厮聚集地等候胤祥。我找了块太阳地,打开胤祥的书箱,抽出一张白纸铺地上,然后坐下看书。阳光暖暖烤着后背,时不时一阵秋风送凉,很是惬意。我翻到刚才讲的东周欲为稻一篇,逐字精读。光听虽然能听懂大致意思,但根据原文研究一下字词和语法也很必要。这篇不长,连上注疏也只看了一刻钟不到,我索性把书翻到开头,一篇篇看下去,一来也作预习,待下次蹭课时脑子里能有个文本概念,二来也消磨时光,早朝一般都照着一上午来,我枯坐在这只怕要腻烦死。

        我不敢拿笔在胤祥书上做记号,就用指甲在不懂的词句下划上浅浅的痕迹。看的入神竟没觉得时间流逝,也未听到周围人声渐大。直到一束阴影挡了光线,我才发现胤祥正静静地站在我眼前。我忙收起东西,慌张地看他,不自觉就念叨出孔乙己“偷书不算偷”的名言。胤祥闻言忍俊不禁,只说爷又没说你偷,你平白嚼扯什么。我一想可不是么,整个一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回到家,胤祥吩咐常德盛备了些补品,告诉瓜尔佳侧福晋让她下午随他一起去探望十四福晋,然后就钻进书房给十四爷找书。吃了中饭,胤祥和大家闺秀雨燕一同坐车,常德盛赶车,而我则抱着死沉死沉的东西跟在后面走路。

        吃饭时,侧福晋说要带个小太监搬抬东西,我立刻自告奋勇要去,胤祥说你留下整理书房,叫常德盛跟着就足够了。我怎么会放弃去十四爷家参观那极品福晋的好机会,就一直坚持要去!胤祥板着脸不搭理我,侧福晋见我求的可怜,便求胤祥带上我。胤祥当着侧福晋的面没再坚持,结果出了门就脸色不善的甩给我一句“不识好歹!”,当时我还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我在腰酸背疼腿抽筋中懂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参观绯闻女主的机会以后还多的是,我放着闲差不做,受这个累干吗啊!

        到了十四爷府上,胤祥和十四爷寒暄,我抱着礼物随侧福晋去看那极品的十四福晋。跟着下人到了十四福晋院子里,院里早有一个丫头迎出来,带我们进屋。屋里的陈设很朴素,衣柜、梳妆台、收拾的很干净的小榻,一张宽大的床。床上坐着一个一脸好奇往外扒头看的女人。我的目光在那女人脸上定格,她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十四福晋!我的老天爷,你还能更雷一点吗?那个因为私奔闹得满城风雨顺便把十四气的死去活来的女人,居然是,沈云希!

        清穿守则三:如果你不是身世显赫的贵族小姐,就不要在阿哥们面前瞎得瑟。你的与众不同未必会让他们迷恋,反而可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和猜疑,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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