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当我横下心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这个下场，但是我并不后悔，毕竟这是别的工作无法给与我的宝贵经历。甄诤显然不这么认为，他已经用凶狠的目光瞪了我十多分钟都没开口说一句话，办公室的温度始终在降低。
我不堪承受他杀人的目光，站在办公桌前低头不语，阳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中溜进来，斜斜划在我脚下的地砖上，将我的影子拉成细细一条。
“你是不是觉得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甄诤——我们文学院的院长，也是带我做学术科研论文的导师——啪地一声把我的实习证明甩到桌上。
“不是不是！”我吓了一跳，虽然已经习惯了他冷冰冰的语调，但是还是无法抵抗他时不时侧漏后漏的霸气。
“你拿回来的这是什么玩意，你说你没修教师教育不去学校实习也就罢了，报社不能去么，出版社不能去么？你就是拿回来个公司文秘也比这个说得过去吧！你这是什么？明星助理？这专业对口吗？这种实习有意义么？”甄教授一连串的诘问让我把头垂得更低，我确实做得出格了一点，但是，即使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可是……学校没规定实习内容必须和专业对口啊……我找的这家经纪公司是合法经营的大公司，公章有法律效应的，学校不能不承认吧。”我怯生生地分辨，毕竟学校没有硬性规定实习必须是专业对口，只要把合法公章盖在表格上就算大功告成。
“我没说学校不承认，我叫你来也不是因为你实习证明不合格。我要说的是你的态度你懂么？”甄教授弯起指节敲着桌子，一脸的痛心疾首。
“我都听人说了，你早就喜欢那个小明星，叫什么方律的。你去做他的助理，这根本就是追星行为，和学校让你们实习的目的完全不沾边。你父母辛苦供你上大学是为了让你去跑腿儿伺候人的么？你是不是觉得你给他当牛做马他就喜欢你了，别胡思乱想了，你看看你这学期请了多少假，没请假的日子也不知道旷了多少课。你这种状态怎么考研？我看你期末考试都考不过！”
甄诤是个严肃而少言的人，能气的他一次说这么多，我也算是他学生里的极品了。
“老师，我要澄清一下。”我叹了口气，照他这样误会，我这学期一定会被他挂掉，“我承认我喜欢方律的，但是我发誓我绝对不是脑残粉。我对自己以后的工作还是有规划的，我想做编剧，我需要了解这个圈子的整体运作，我真的不单是为了追星才去做的。而且助理的工作也不是您想的那样就端茶倒水提东西叫外卖，做助理要花很多的心思，这段时间我也学到了很多，积累了不少写作素材，所以我的实习总体来说是有意义的。您以后不能听别人一面之辞，没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能理解的。”
“行了，这件事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想多说，以后的事你自己考虑清楚。你去吧，明天记得交论文。”甄诤哼了一声，板着冷若冰霜的老脸地开始敲电脑。
“明天？！不是下周才交么？”我深深震惊，我前段时间陪方律宣传新戏忙的四脚朝天，论文只收集了资料，还一个字没写呢！
“下周你不是请假了么？”甄诤冷笑，“下周交也可以，你亲自来交，我顺便给你看看哪里需要改。”
开什么玩笑，下周我要跟方律飞横店拍戏。“别，我明天交……”我一阵头痛，今晚只怕要通宵了。
我垂头丧气地出了办公室，抬眼寻找陪我前来受死的云希，她正在楼道另一端的楼梯口玩着手机。云希是我的铁杆姐们儿，十几年的革命感情，相互了解到一个眼神都能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我慢腾腾地走过去，想跟她吐苦水，威胁她跟我一起通宵。还没走到一半就看到楼下突然冲上来一个高大的男生，停在云希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这种情景我倒是见惯了，云希是历史系这一届的系花，人也活泼，故而引得各系男生前赴后继地拦路表白，而作为经典绿叶的我，总是被异性各种忽视。然而这次的情况好像有点诡异，云希的脸色很不好看，那男生突然抓住云希的胳膊扯着她跑下楼去。我一惊，该不是求爱被拒恼羞成怒要伤害云希吧！我几步跑到楼梯口，他们却已不见了踪影。我追下去，围着办公楼跑了一圈也没看到他们的踪迹。
前几天新闻还报道说有人求婚被拒朝女生泼硫酸，云希该不会被……恐慌的感觉蔓延开来，我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云希的电话，关机。像是挨了一记闷棍，我的心跳的更快，一瞬间脑子里充满了恐怖的想法，吓得自己呼吸都困难。我强忍着泪意跑回楼里，挨层寻找，找到3层时，空旷的楼道里响起一阵欢实的手机铃声，再熟悉不过，是我的手机。我停下脚步，靠着墙粗喘，屏幕上的号码很陌生，一般这种不认识的电话都是响一声就挂的骚扰电话，这次铃声却不断在响。
我犹豫着接起来，对面是云希埋怨的声音：“怎么这么半天才接！”
“你在哪，你没事吧？”心悬在半空颤抖，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出汗，我两腿发软，顺着墙坐在地上：“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唬我……”
“额，我没事啊，你怎么了？”
“你刚才被那个人抓走，我吓得差点犯心脏病！”我把头靠在膝盖上，嗓子眼里满是血腥味，心脏在腔子里挣命般的跳动。
“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事，那人是我一学长，他过来告诉我甄时有急事找我，让我立刻过去。我跑太急了也没跟你说一声，我手机没电了，这不趁甄时去资料室拿东西，我找那个学长借的手机告诉你一下。”
我缓缓做着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跳，听着云希的声音，精神总算平静下来。
“小猪，小猪……你没事吧……”
“没事，刚才围着楼，跑了一圈，有点累，歇一下就好了。”我实在是没有气力，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半死不活。
“你在跟谁打电话？”听筒里传来陌生的男声。
“嘟……”我一愣，看样子是甄时回来了，只不知是云希还是甄时挂了电话。
甄时是云希的中国古代史老师，也是我们院长甄诤的亲弟弟。年轻帅气，但脾气有些古怪，不同于甄诤的不苟言笑，甄时上课时据说还是很能调动气氛的。但下了课就对人冷淡的很，总是一个人待着，在学校里遇见甄诤也只点头示意，并不打招呼，跟别的老师更是没有来往。可偏偏这个孤僻的怪人就找上了云希，从开学的第一天就纠缠不休，各种刁难。上课就叫她回答很深奥的问题，下课就各种理由找她去办公室。
我曾经很怀疑他是看上云希才故意接近，但云希一脸沉痛地否定说，那是你没看见他眼底的恨意。
电话铃又是一阵大响，这次的号码很熟悉，是方律的经纪人李允。我连忙接起电话，不敢让这位大爷多等一秒。
“李先生您好，我是骊珠。”
“去赞助商那把下午拍照用的衣服拿到摄影棚，然后回公司拿下周的日程，等晚上方律上完通告跟他回公寓收拾东西。明天上午的通告不用你跟着，直接带着方律的行李到机场等我们。”
“好的，我……”话未说完，对方已经挂了电话。我叹了口气，这种没开头没结尾只有命令的电话，冷冰冰地没有一点人情味，还不如10086的人工话费查询听着舒坦。
“学长您好，我是沈云希的同学，麻烦您转告她，我去实习了，让她有事给我发短信。打扰了，谢谢。”我给刚才云希打来的号码发了信息，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走出安静的教学楼。
当我拖着方律的黑色旅行箱走进学校对面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时，已经快半夜1点了。云希占据了咖啡厅角落中最舒服的沙发，把参考书堆得满桌都是。她把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虽有些凌乱却带着自然的美感，在灯光的照射下，她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我走过去倒在云希对面的沙发上，发出一声微弱的悲鸣。云希抬起头，目光并没有落在我身上，而是停留在方律的箱子上。
“方律的旅行箱！！我好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啊！！小猪！！给我看一眼好不好！！”云希从书堆里探过身子，像打了鸡血一样摇晃着我快要散架的身子。
“不……可……以……”我费力地挣开她的魔爪，整个身子扑在箱子上，“这是我家艺人的隐私！”
“小气……不看也行，那你告诉我里面有什么！”云希暧昧地眨着眼睛。
“无可奉告。”我同样暧昧地笑。
“真不够意思，我诅咒你写不完论文！”
“最毒妇人心！”我埋怨着从包里拿出电脑，却发现桌上堆满了历史参考书和古典文献的复印件，根本没有我放电脑的地方，“我说，你写什么呢？你们系这学期不是不做科研论文么？”
“别提了，甄时那个混蛋！不知道从哪弄回来一批墓志铭，给他的研究生人手一份做研究，结果多出来一份，他就留给我了！你都不知道这拓本拓的多模糊，好多字都不认得，句子没标点根本读不通，别说从里面研究出什么了，翻译都成问题！我又不是中文系的，我……诶！！你是中文系的！！帮我翻译了！”云希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眼睛里一片光明。
然而这额外的工作绝对会成为压死我这头胖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禁伤感，同样是稻草，我是她的救命稻草，而她是我的致命稻草。
“大姐！我明天下午2点的飞机，10点以前要交论文，我还一个字没写呢！你放过我吧！”我抓狂地挠着桌子。
云希愧疚地哦了一声，从她的书堆下面把我让她帮忙带的参考资料抽出来，放在我手边，又起身帮我叫了一杯咖啡。
我对着只写了一个题目的word文档头痛欲裂，只恨不得把头发一根一根拽下来。我就是传说中没有任何离奇身世的平凡女主，一个貌不出众，才不惊人的中文系学生。每天奔忙于学校和实习之间，既没有出色的工作成就，也没有优异的学习成绩，有的只是来自老师和老板的双重压力。
我坐在头等舱里给方律念着行程，他翻着剧本漫不经心地点头。他这次接的是一个清宫剧，我看过那剧本，在清宫戏泛滥的如今算得上是别出心裁，独树一帜。尊重历史又不会像正剧一样沉闷厚重，情节新颖，不落俗套，肯定会吸引不少观众的目光。这剧要是演好了，肯定能大红大紫，片酬加倍。只是，方律要演的角色并不是那么容易诠释，稍有不慎，只怕……
一只干燥而温暖的手覆在我的额上，打断我的思路。我抬眼，方律正皱着眉看我：“你不舒服？看上去气色很不好。”我瞬间意识到，那只手是方律的，顿时眼花耳鸣，心脏狂跳。
“我，我没事。对不起，我昨天通宵赶论文，现在脑子反应有点迟钝。”我脸上发烫，忙低下头去，让披散着的长头发遮住脸颊，“后天早上有两场戏，都是外景……”
手中的行程单子突然被拿走，我顺着单子离开的方向看过去，方律也在看着我：“我自己看就好。今天也会忙到半夜，你再不睡身体撑不住。睡吧，到了我叫你。”
他伸手拉下遮光板，又把我给他准备的旅行枕头给我戴上，笑道：“不许咬牙打鼾，不许说梦话。”
“！”我笑着闭上眼睛，几乎是立刻就陷入梦境。或许是我大脑还在活跃地思考，梦境很奇怪。梦里有甄教授，有论文，有方律，还有那个剧本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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