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三章,浮英动 2
“听父王说，当年母亲生我时难产，是青鸢前辈用秘术救了母亲，救了我，我很是感激，很想当面表达谢意。我想，上天界不会不准许我去探视恩人吧？”
“她已被流放在人间。”龙冶道，“妖王想去人间么？”
龙冶此话一出，浮英殿陷入了片刻的诡异的宁静，没有人说话。
从人间消失几百年，妖族与各界的关系都十分微妙。她若想踏足人间，那各界之间的利益都会受到牵连。谁都想知道她的想法，龙冶只是顺着她的话，一探她的心思。
禾希轻抚头发，道：“当然想去。”
她大方地承认了，意料之中。
龙冶稍稍泯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我也有意拜访青鸢，妖王若不嫌弃，不妨顺道一起。”
禾希一愣，没料到他会有此提议。她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
龙冶的态度不仅让禾希惊讶，也出乎了慕紫贞的意料：“这么多人惦念着我家鸳儿，我好欣慰。”
禾希心想，龙冶提议和她一道去拜访慕青鸢，多半是想监视她在人间的举动，她是拒绝不掉的。既然这么多人想看看她在做什么，她便不妨做给更多的人看。于是她对慕紫贞提出了邀约：“岭主何不与我们一起？”
“不了。”慕紫贞直接拒绝道，“银潭岭要操烦的事情很多，何况你们年轻人之间说话，我就不参与了。若是见到她，让她多安心修行便是。小离儿，你与青鸢是好朋友，便一起去吧。”
一旁体验着浮英殿暗流涌动的绯九离没想到绣球会抛到自己头上，愣了一愣，遂道：“好。”
“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去拜访下青鸢前辈。”温润的男声响起，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竟是乐正则音。
阴皇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微微皱起了眉。
则音继续说道：“青鸢前辈对我亦有恩情，我早想去探望她，但她身负刑罚，太频繁的探视总是不好的。既然龙冶太子和妖王都想前往，便加我一个吧。”
“哈哈哈哈哈哈……年轻人感念恩情，真是苍生福气啊！”白戎仰天长笑，“我听说阴皇太孙殿下出生在人间，人间也算是皇太孙殿下的故乡啊！回故乡看看，也是应当的。”
则音淡淡的微笑，静静看着坐在慕紫贞身旁的阴皇，阴皇脸上还挂着笑，但他看则音的眼神有几分讶异。片刻后，他说：“则音年少不懂事，龙冶太子与妖王还要多多照拂才好啊。”
“哪里。”禾希微笑，又多一个监视她的人，不是坏事。
“这大家都去拜访青鸢，我们魔界不出个人都不好意思啊！不行，改明儿啊，我挑份大礼，给青鸢送过去，龙冶太子，你这可别报告给上天界啊！！”白戎大声说道。
龙冶扬起嘴角，道：“自然不会。”
这龙冶一张冰山脸，竟也有笑的时候，禾希若有所思地挑了一下眉毛。
白戎见状，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就是喜欢你们年轻人做事痛快。说到送礼，不久后就是九天圣母大寿了吧？去年老朽我病痛缠身没能参加，今年一定要送双份的礼补上才行！”
龙冶回答得很冷淡：“魔皇不必客气。”
“看来魔界真如传说中一般，藏宝无数。我还在发愁该送什么好呢！”禾希温柔浅笑，“不过，我倒是选了一份大礼，要亲自送给阴皇。”
“哦？”阴泽琊颇有兴趣，“妖王要送我什么？”
禾希起身，款款走到浮英殿的中央，转瞬间，手中多了一柄沉重古剑，剑身本是罕见的翡翠白绿色，如今却已黯淡，透着萧瑟与苍茫。
所有人见到这柄剑，都大吃一惊。
“这是——”白戎惊呼，“麓沉剑？！”
一旁的墨容情眼中顿时闪过出一道光。
“不错。”禾希沉声道，“这是麓沉。数千年多前，东海雅阁的仙人莫染尘所执之剑。当时的妖后无妦迷恋仙人莫染尘，隐藏身份与他成亲，还生下了一个孩子。莫染尘将麓沉送给了这个孩子，让麓沉的剑灵教他功夫，陪他长大。后来，莫染尘发现了妖后无妦的身份，认为她接近他是为了得到麓沉剑，愤然之下竟用麓沉杀了自己的妻子。而他们的孩子长大以后，设计了东海一战，让莫染尘和麓沉剑灵反目成仇，最终，莫染尘葬身东海，麓沉剑也没入海底。当时少年为了泄愤，将一直陪伴自己的麓沉剑灵硬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消失不见，还有一半侥幸得以轮回投胎。不料造化弄人，投胎后的麓沉剑灵与继承了妖后王位的男孩相恋，成亲，而他们，就是我的爹娘，禾暻和言沐七。”
东海仙人和妖后的故事，有各种各样的版本，大家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只是他们没料到，禾希会把这么重要的麓沉剑送给阴鬼界。
阴皇也站起身，他走到妖王禾希的面前，说：“我与麓沉剑灵是旧相识，她投胎时只有一半魂魄，所以每次转世，都体弱多病，活不长久。她与我说，在莫染尘将她赠予禾暻的那一刻，她就决定誓死效忠。但莫染尘是旧主，要求她杀无妦，她没有选择。她本性纯良，总觉得欠了禾暻，禾暻因为恨她而陷入心魔，她觉得要还他，于是每次投胎时都求我，让她与他相遇。可是她投胎七次，次次都没能活到那一天，直到最后一次，她终于见到他了。然而，她当年背叛莫染尘，是要付出代价的。”
禾希将麓沉托起，说道：“流放到时间缝隙是她的劫数。但父亲和她很相爱，是她的幸运。父亲为了陪伴她，不惜投身时间缝隙，但父亲强大的妖力使空间扭转，妖界大门悉数关闭，妖、人两界再无往来，这些我想诸位都知道。可是有一天，父亲回来了，还带回了沉在东海海底的麓沉剑——原来他在时间缝隙中找到了麓沉另一半的剑灵，他用妖法将另一半剑灵注入了娘的体内，他们得以相守了。所以这麓沉剑也该物归原主了。”
“物归原主？”阴泽琊蹙起了眉。
禾希清浅一笑：“你不是与麓沉剑灵是旧相识么？我想，麓沉剑，原是出自阴鬼界吧？”
阴泽琊眸光闪烁，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就不能告诉您了。”禾希笑意更甚，嘴角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十分好看。阴泽琊看着她的笑容，道：“你和麓沉笑起来很像。她现今可安好？”
“她很好，和父亲归隐了。”禾希说道，“此后我会尽力处理好妖界的大小事，还要诸位前辈多指点。”
“多谢你将麓沉送回来。”阴泽琊伸手想取麓沉，却被禾希闪过。她狡黠一笑：“阴皇，麓沉是我送阴鬼界的礼物，是一份大礼，爹娘将剑送给我，我将它送还给您，是有别的用意的。”
“哦？”阴泽琊笑了，“说来听听。”
禾希环顾众人表情，扬声道：“它是我的嫁妆，我是来提亲的。”
这话一出，就连一直都很淡定的慕紫贞都不淡定了。
禾希想联姻？
禾希瞟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邢无克，他的表情藏在阴影里。她继续说：“阴鬼界的邢无克将军，现在应该叫邢丞相了，他本与玉妉公主有婚约，可玉妉公主嫁给了銮国的皇帝，这桩婚事没能成，实在遗憾。可阴鬼界和妖界长期有联姻的传统，这传统是因为妖界大门关闭而破的，我身为妖王禾暻的女儿，十分抱歉。今天我来提亲，将我自己送上门来，阴皇是我娘亲的旧识，阴鬼界是麓沉的故乡，就请阴皇为我挑一个夫婿吧。”
她想联姻，而且不容拒绝！
这妖王禾希，果然不容小觑。
阴泽琊一笑，问道：“那你可要告诉我，你看上谁了？我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你喜欢哪一个？”
乐正则音紧紧皱起眉，看阴皇的意思，他是允了这门亲事了。
不仅是乐正则音，所有的局外人都很紧张。她究竟想做什么？！
禾希娇艳一笑，转身对邢无克说：“邢丞相，您曾指点过我许多，算我的恩师，不然你来帮我出出主意？”
邢无克抬起头，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看向身旁紧紧咬唇的墨容情，说：“这事儿还得问问墨将军，祸天乐正凡是墨将军的女婿，阴皇太孙是墨将军的外孙，墨将军，您怎么看？”
墨容情冷冷瞥了邢无克一样，道：“乐正凡不能离开阴阳一线天，乐正则音需要继承阴鬼界，若是想联姻，妖王何不考虑一下邢丞相？”
邢无克冷笑，她厌恶他，想支开他，表现得也过于明显了。
禾希失笑道：“玉妉姑姑还在上天界，我一个小辈岂能越距？何况邢丞相见多识广，心中早有意中人了吧？”
邢无克一眼扫了过来，没有答话。
禾希回头，看向乐正则音，道：“则音殿下，你觉得我怎么样？”
则音皱起眉，凝视着她的脸。
禾希又道：“还是你也有意中人？她是谁？在哪里？”
则音骤然握拳，心头一阵疼痛。
禾希欣赏着他的表情，十分愉悦，道：“殿下莫不是嫌弃我年纪大了些？”
则音仍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他知道她在等他的回答。
他知道阴皇有意与妖界结盟，他知道这是他为了实现愿望需要走出的一步。妖界复出是必然的，与妖界结盟是必须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了众人的思绪。一直沉默不言的薛牧突然咳得天昏地暗，慕紫贞皱眉，抬手一掌打在他背上，将他口中的白米饭打了出来。他讪讪道歉：“对不起，噎着了……”
禾希再一次看向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年轻人，眼神中闪烁出一道寒光。
薛牧看到她的不悦，别过头，对同样紧锁眉头的绯九离说：“九离，则音不是你养大的么？你怎么不说话？”
绯九离赞许得冲薛牧眨了眨眼睛，然后懒懒地说：“我不同意。”
“哦？——九离对我不满？”禾希问。
九离道：“我是他师父，他的事一向我说了算。我不了解你，当然不同意。你要想联姻，直接嫁给阴皇不得了？”
“咳……”薛牧又忍不住咳了一下，这么无礼的话，也就只有绯九离能说出来。
禾希闻言，眯起了眼。
“妖王带着诚意而来，我十分感动，也受宠若惊。”则音终于开口了，他说，“只可惜则音才疏学浅，怕是委屈了妖王。”
“你妄自菲薄了”禾希道。
则音沉默，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似乎是放下了脸面，却是在逼他做出回答。她这样的人，兴许根本就不在乎婚姻和幸福。
于是则音说：“阴鬼界和妖界的结盟是必然的，但我是不是合适的夫婿，还是假以时日，再等妖王做决定吧。若是今日成了约，妖王日后毁了我的婚，我可就难再娶了。”
禾希扬起唇角，道：“好，那我便观察观察你。”
这时，沉默许久的阴皇开口道：“墨将军——”
静立一旁的墨容情立刻上前半跪行礼道：“臣在。”
“先前提到，则音与妖王同行前往人间，人间变化无常，则音离开已有十年。这些年你往返人间与阴鬼界，经验丰富，便随他一同前往吧。”
墨容情答道：“是！”
禾希仔细打量了一下墨容情，道：“墨将军叫什么名字？”
“墨容情。”
“墨容情，莫容情，真是冷酷的名字。墨将军方才一直盯着麓沉瞧，莫非墨将军也喜欢刀剑？”
墨容情道：“我曾是铸刀师，见到好刀好剑，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铸刀师？你姓墨，难道是墨家刀会的后人？”禾希问道。
墨容情答道：“前尘旧事，已然放下。”
禾希顿时对墨容情来了兴趣：“墨将军可有什么神兵利器，拿出来让我见识一下？”
墨容情暗暗捏拳。墨家全灭是因为妖，如今妖人想要胁迫则音，她实在恨啊！！
一晃眼，她拔出一柄通体晶莹的淡紫宝剑，耀眼夺目。
禾希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她欲握剑，墨容情却一把将剑插入地面。她冰冷说道：“珊瑚雪羽刀，是打开妖界大门的宝物，妖王想必很感兴趣。妖王赠还宝剑，我阴鬼界也自当有所表示。这把刀就送给妖王，当作是结盟的信物吧，婚约之事，需两情相悦，若是届时妖王与则音相互倾心，我自然不会反对。”
“墨将军……”乐正则音大惊。她……她竟然将珊瑚雪羽刀送人？
邢无克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惊愕不已。她那么恨妖，又如此珍惜珊瑚雪羽刀，是为了则音，才割舍珊瑚雪羽刀么？
禾希眼中带笑，伸出手，触摸到珊瑚状的刀柄，她的心在颤抖。终于，终于，她等到这一天了！她说：“这是份大礼，我收下了。”
邢无克紧紧盯着禾希的脸，她眼中的兴奋尽收眼底。得到珊瑚雪羽刀，还必须有足够的灵力作为平衡才能打开妖界大门，她有把握么？
就在禾希握住刀柄的刹那，一道浩荡清风狂扫而来，将她震出数步之外。一道高长人影傲气而来，他一身墨绿色的道袍，头发披散，眉心一朵黑莲，面容肃然。他一眨眼走进浮英殿，刹那间来到珊瑚雪羽刀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把拔出珊瑚雪羽刀，傲然环顾四周，道：“这口刀，墨宣笑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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