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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我们从地道走向地下防空洞,前面是一道两吨重的厚重铁门。

        铁霜看看上面的镂空转盘,说:“这扇门,就算是遇到飞机轰炸,也不会被炸开。这个转盘密码锁,是父亲毕生最得意的作品。我无论如何无法破解。如果能找到钥匙,过去的秘密就会被揭开。”我来到门旁,看看那锁,认出是当日铁山堂遇袭,铁先生负伤后,无法和对手抗衡,故意把对手引入,从里面锁上铁门的单向锁。它只能从外开,无法从里面打开。我忽然想起一样东西,摸摸口袋,松口气,“这个或许是钥匙。是恩师托岳威转交给我的。”

        我把转盘放入镂空处,然后按下,向左一转。

        地下室的防空洞的厚重铁门,缓缓打开了。

        铁霜立刻举起枪,拦住宁海,说这儿是堂口的禁地,不许他进去。

        王文和说:“放心,我们是来找人的,我和宁兄先出去逛逛吧。”

        铁霜抢先一步走入防空洞,等我进去,再顺手关了铁门。这是一个地下工事,共有十来间独立的三防仓库。

        我们两人一同来到铁先生的地下工作室。他的许多门徒,也是我的同门,就是在这儿学的特种技术。但是,他们之中只有少数人知道铁先生的身份,有机会加入铁山堂。大多数人只是当了徒弟,学了技术,然后离开这儿自个儿闯天下。

        向来帮会的武器有两大来源,一是从生产国或者从境外毒品原料地走私,二,就是这个防空洞内的工厂。这也是黑岳要强占这儿,华伯要毁掉这儿的原因。

        铁先生曾是兵工机器局的技术工人,后来因战争结束,兵工厂被撤销而失业。是他将这地下的防空洞改造成一个地下工厂。

        而且,因为阿良是铁先生的制造枪械军火的传人,所以才会被太岁绑架。清龙会目前不缺钱,缺的是武器。

        我从地面的碎片中,拿起一块铁牌。铁牌本是一机床的铭牌。它的背面是另一只铭牌,上面刻着铁山堂字样。猛烈的爆炸,竟然把它们粘一块了。

        我来到防空洞的的密室,在角落的地面揭开地砖,取出一个铁匣子。里面是一些枪支,还有一些现金。是铁先生当年藏在那儿的。

        我们两人拿了武器,从秘道来到另一个地下室。

        过去,这儿只有堂口的龙头和少数弟子能来。我也只在堂口遇袭时到这儿躲避过。

        那时候这儿十分整齐,储存了足够一个月用的食物和淡水。铁先生说就算发生核战争也不怕。

        如今这儿四处都是打斗的痕迹。

        铁霜从地上拾起了一个弹壳。“是点五零大口径弹壳。谁会使用这么大口径的子弹?”

        “这是重要的线索,你先放好。”我说,“这儿,就是恩师给同门的人改装□□和子弹的地方。那两把特制的黑星,就是他制作的。”

        她知道这儿,但从没来过。

        我从柜子旁的盒子取出几只□□,放入口袋。

        “恩师当年不是什么人都帮。他虽然有这技术,但只帮好汉和英雄制作他们的独特武器。而且,恩师还设计了一套适合自己使用的简单的武器制造法。可惜,图纸没了。”

        我们沿着防空洞的另一通道向前走,经过了被毁的香堂,稍稍收拾了地上残破的画像,牌位。这儿受损严重,忠字堂三祖的牌位尽毁,红帮始祖的牌位则被盗走。

        我们顺着梯子上了楼,打开铁盖,来到公寓楼顶的一小厅。

        我揭开沙发的罩子,坐着稍作休息,突然发现沙发旁有一只发箍。我拿起一看,上面的纹饰是千峰堂大寨的。知道是盘梅的东西。我答应过岳威原谅她,所以把发箍藏起。如果继续追究她的责任,那么只会把她继续向黑岳一方推,更难让她回头。所以我不打算追究她背叛铁山堂之罪。

        我望着这熟悉的小楼,走到窗旁,拉开帘子。

        铁霜看着熟悉的屋子发愁。

        “五年了。这里还是当夜的样子。仇人,依旧逍遥自在。”铁霜说。

        我说:“恩师不许去寻仇,也是为了你好。”

        “哼,那是因为父亲怕大家去送死。可是,这不说明仇不需要报。——我已经把家翻遍了,那些图纸,究竟在哪儿?”

        她走到窗旁,看着窗台的花盆,及花盆内的枯花,默默出神。

        我从地上拾起照片框,擦拭上面的尘土,看看发黄的照片,照片上一个穿方格西服的男子,竟是年轻时的白枫。我过去也见过这集体照片,却不认识白枫。更令人奇特的是,白枫身边的一个小女孩,满脸稚气。照想就是洪可馨。我记起那时候听伙伴说有个小女孩名叫白雪儿,曾跟铁先生回家住过一阵,与自己也有一面之缘。后来她忽然失踪了。孩童不记事,总是容易忘记昔日的伙伴。却不知道她就是今日的洪可馨。回忆旧事,彼此近在比邻,相逢却不相知,甚是感慨。

        脚步声响,王文和从外面回来,手里提来一袋衣服,都是刚买的。

        他放下衣服,让我换了。

        我拿着弹壳出神。

        王文和说:“不必瞧了,只有黑岳曾用它。黑岳当年和战神一样,是出了名的腕力大。他们这两位仁君坐下弟子,一个使用大口径子弹,一个用高穿透力子弹。”

        “这么说,杜赤焱说的没错,他根本没有杀父亲。”铁霜说。

        “我想,这事很蹊跷。其中必另有别情。我和他交手中发现他的手腕关节转动不便,不可能用这么大口径的子弹。”我说。

        铁霜语气愤慨。“不管怎样,父亲都是被他的枪里的子弹打死的。就算那不是致命的那一枪,但他也动手了。”

        我顺着子弹的弹孔分布寻找,忽然发现了一样东西。我从架子上的橡胶块内挖出一颗没有炸开的弹头。这弹头被橡胶块包裹住了,经过许久的时间也没有锈蚀,竟然是完整的。因为制造枪械需要试枪,察看弹头的膛线痕迹,所以架子上放着许多备用的凝胶。

        我看着子弹,“恩师教过我们,每支枪都有指纹。只需要测试膛线轨迹,就知道是谁的枪发射的子弹。这可以避免一切不必要的猜测。”铁霜说:“话是没错,可惜,黑岳十年没出马,没用过枪了。杀害父亲是他最后一次行动。”

        “不,他最后一次开枪,是打死仁君。”我说,“他在镜湖旁杀了仁君,嫁祸给华伯。”王文和点头:“他的枪封存在龙潭矿井密室中。为了避免被人知晓是他杀了仁君,他本想毁掉□□。但□□却被盗了,落入华伯手里。华伯建了密室。那支枪自然也留在那儿。只要拿到枪。一校对弹道,就知道结果。”

        我们来到一个房间,房内的所有东西都被火焚毁过,四处都是黑炭。

        “我还是不明白。杜赤焱是你的仇人,可他和黑岳也有仇。这是为什么?”王文和问。

        我说:“当年他与黑岳争权夺利失败了,所以要夺回自己的东西,就这么简单。而且,他一个人是无法战胜黑岳的。他必须要得到那些罪证,打击黑岳。所以,他不是朋友,但是,也不是敌人。只是一个绊脚石。”

        王文和点头。

        “我还有别的事。需要你们帮忙。”

        我问:“帮什么忙?”

        “你还是不要了解的好。”王文和说,“只需要说,帮或不帮。”

        我不答应。

        铁霜却拉着我,要跟王文和去看个究竟。

        我不肯。

        铁霜说:“那你心疼的女子,被人挟持,你该怎么办?你不赶去帮忙么?”

        我一听,马上答应。

        我们三个刚离开巷口,便远远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喝着,驱赶一群手下朝巷子里奔来。定睛一看,那人方脸短须,五短身材,正是那郑镬。他带着人马来了。巷子另一头一个被人簇拥着的人也来了,是杜海凰。

        我们从小生活在这儿,对这交错的小巷好似自己的手指般熟悉,很快便摆脱了对手。

        我们来到路口,上了车,跟着王文和来到码头。

        宁海和他说了几句,上货船去了。

        我看那船上的旗子,知道是当日接应我们出海的帮会黄旗社。

        我们继续穿过河畔的街区,抵达大江之畔的一座陈旧的十余层的写字楼前。宽仁巷距离江城的高楼区不远。我曾跟着铁先生到过这家公司,记得是铁先生亲自来送货,给他们安装自己的专利保险柜的地方。而铁先生是制锁的专家。一般他的密码锁只有他自己和铁霜能打开。

        我心中疑惑。“他来这儿,究竟要做什么?难道是要我们帮忙开锁?”

        王文和让铁霜和我帮忙引开紧随在后的杜赤焱,然后再去楼上与他会合。

        铁霜点头,说大家分头走。

        王文和上楼后,她把我也拉入大厦,“走,跟着他。看他弄什么玄虚。”她对这儿十分熟悉,带着我找到了地下电梯入口,避开安保人员和闭路电视的摄像头,搭乘电梯上了顶楼。然后,我们砸坏电梯开关,在顶楼通过楼梯,返回了十六楼。

        “这儿就是红叶堂口的另一处产业了。可惜,这儿的头子老林,林益吾,早就被太岁招揽了,成了奸细。所以,我们要小心。铁山堂的纪要丢失了,听说林益吾当年曾随华伯参与铁山堂的纷争,或许在这儿能发现图纸的线索。”

        王文和在紧急通道徒步爬了十几层楼,终于来到十六层,拐入楼内,气喘吁吁。他不是红叶堂的人,也没有到过这儿,依照简单的草图找来,自然累得很。他喘口气,避开闭路电视监控,穿过廊道,拐向转角,来到一扇紧闭的褐色木门前。门上没有字。不知是什么房间。

        我和铁霜藏在拐角处悄悄望去,看到王文和用窃号器,输入密码,开始破解门锁,可折腾了好一会,依然无法开门。

        铁霜和我跟了过去。“不是这间房。”

        王文和被吓了一跳。“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我倒是要问你,来这儿干什么?让我帮什么忙?”

        “这还用问,当然是开锁。——我要取一件东西,可是我跟随恩师的日子不长,怕自己技术不过关,打不开密码锁。”

        铁霜领着大家绕过廊道,来到一个铁门前,“刚才那个是假门,里面是机关。”

        王文和再次使用密码锁破解器,但密码锁毫无反应,还是无法开门。铁霜一把拉开他,说:“别浪费劲了。父亲不相信数码锁,这个数码锁是个伪装而已。数码锁有了破解器谁都能开。而父亲做的机械锁只有少数人能开。比如我。”她从头发中摘下发箍,取出一根细铁丝,在锁具中乱搅了一会。“你再试。”王文和半信半疑,插入钥匙。这一回竟然轻松打开门。

        我们三人依次进入房内。这间办公室很宽敞,地面铺设了高级的地毯,看起来十分奢华。

        “这儿肯定也被太岁盯上了。不再安全了。”王文和说。

        “怪不得,你要悄悄上来。”我说。

        王文和点头,“公司的头头林益吾叛变了。公司的经理,还有其它同门都已经被杀死了。对手夺占了这里。过去的保全人员,一个都不见了。我受人之托,来到这儿。不能让这些东西落入对手,或者周喜儿的手里。”

        他的眼在墙上巡视,眼光掠过一个大书架旁的墙上挂着的几幅画和照片。

        他伸手摸着书架旁的相框,再看看白纸上画的标记,希望找到暗藏的保险柜的机关。

        铁霜说:“慢着,别乱碰。”

        铁霜走入里间,按下桌下隐秘处的按钮。一幅画被抬升起来,露出墙上的保险柜。

        王文和开始使用破解器开锁。他毛手毛脚,做事不利落,半天没打开密码锁,还差点触动了警报器。幸好警报器的电线提前被我扯断,才没有引来安保人员。铁霜看不下去,拽开他,亲自出马。她拿起一个铝合金茶水杯子,杯口贴柜子上,杯底贴耳朵上,当成听音器,然后缓缓扭动转轮,三分钟不到便打开了保险柜。

        王文和开始翻找东西。

        铁霜瞥见我看着墙壁的镜框内的照片发呆。“不要看照片了。我告诉你吧。这儿就是小刀门的帮会所在地。”

        “看来,这回没找错人。”王文和拿了东西,放入随身密码箱,说。

        我问:“是洪可馨让你来的?”

        王文和本谈吐自然,但现在忽然变得支支吾吾。

        “这个,这个。一天,有人留了个暗号。我去附近草地一看,发现顾发送来一件东西,里面装的,就是这儿的钥匙。纸上说是白小姐送来的。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斗胆来瞧瞧。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原因。——可是,丑八怪似乎也察觉了这件事,昨天已经来过。但是,她也开不了密码门。反而引来了清龙会的人。”他欲盖弥彰,谁都听得出这里面有问题。

        “清龙会办事,没有大买卖是不会兴师动众的,若是他们故意把那密码箱的东西掉包,要引我们入圈套?你还故意往下跳?”铁霜说。

        “这个,嗯……”王文和走到窗旁,把窗帘拉开一条细缝,用办公室窗下支架上的望远镜,从高楼朝下看。

        “哼,难道,我们不会将计就计?”他无意中说漏了嘴,证明了铁霜的猜测。

        我在窗帘旁凑眼去看,发现楼下的马路上果然有几辆车,车旁有穿着西服的男子来回走动。其中一个戴帽子的矮子,正是清龙会的郑镬,带着手下在各路口,各巷口,四处张望。

        我心想,铁霜说的对,若不是有大买卖,对手恐怕不会派这么多人跟着我们。

        王文和走到一旁,打开书柜门,然后在书柜末端的暗格里取出一串车钥匙。

        因为钥匙众多,所以每把钥匙上都贴着车牌号。

        他挑了一把塞入包里。

        我走到书桌旁,向桌上的摆设看去。桌子上有个镜框,里面放着的是一张华伯和铁先生的合影。照片身后的男女——我此时才知道,他们就是白枫夫妻,洪可馨的父母。

        铁霜对着桌下的隐秘处四处张望,忽然发现了什么。打开桌子的暗格保险柜。柜子里竟然有一些昔日的帮会行动纪要。

        纪要是红叶堂的会员,小刀门林益吾所有。

        据说因为跟着华伯干了几十年,还没有被提升入核心成员体系。听到传位给女人,改变帮会形象,他大怒了。然后又被周喜儿排斥,十分恼火,一怒之下,投靠了清龙会。向对方泄露了华伯握有罪证的秘密。但他万万没料到黑岳知道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便囚禁了他。

        这些纪要中有许多都是林益吾从枫叶山庄盗走的。

        铁霜按照日期翻看。

        里面的一篇,说华伯为了防止黑岳绑走铁先生,所以,万般无奈之中朝他开枪。

        铁霜说:“我就知道是这样。”

        下面的几行,却让大家目瞪口呆。

        “铁先生是各堂口的武器供应者之一,掌握着地下兵工厂和改装枪械的技术。所以,华兄吩咐,宁可打死他,也不能让他落入黑岳手里。兀鹫崖和龙穴的矿井的密室的密码锁是铁先生制造的,即便没有密码他也能开锁。而且,他与仁君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仁君本没有下命令杀他。但黑岳为了充实自己的实力,抢□□力,要除掉他。”

        “袭击铁山堂之前,黑岳收买了郑老三。是郑老三把人带入铁山堂。他在江湖上毫无踪迹。料想是被黑岳灭口已。”

        “当时,铁山堂的内应还有盘梅。她已经被黑岳笼络。后来,参加了黑岳的组织,去各地笼络江湖帮会。一年前,与邪七,太岁,一同成为清龙会的创始人之一。后来,太岁坐第一把交椅。她和邪七屈居其次。”

        这证明的郑镬的话不是编造的,确有其事。

        “因为黑岳需要漂白自己,经营基建,采矿,娱乐这新三炷赚钱高香生意。不再涉及,也不允许门生涉及黑门生意。他清洗了组织。但是藏在财团身后的帮会的事情还是要人去办的。他便看上了常念恩,这个海港城边,从小在清门的后勤组织做脏活,背景清白,毫无案底,不会引起朝廷注意,更重要的是,不是卧底,不会引火烧身的人。让他来当外围组织的头头。这才是清龙会崛起的真正幕后原因。”

        我点头:“外面社会上一个不明底细的人来求加入,你知道他是不是朝廷的卧底?投名状,身份都是可以造假的。叫不明底细的人去办事被拿了证据那就等于是自投罗网。只有从小知道身世的人才是相对可信的。”

        铁霜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原来,杜赤焱真的没有动手。而且,他才是这场权力竞争的受害者。他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澄清这些?难道,他不是为了父亲留下的私造武器的图纸来找我么?——哼,他没那么仁慈,一定是想来拿父亲私造武器的图纸和兀鹫崖的密码锁图纸。然后利用太子的财富,重新武装自己人,夺回帝国财阀。”

        “这么看来,恩师的死虽然和华伯有关,但究竟是谁动手,只有找到那把枪才能知晓。我们务必要找到杀恩师的真凶,不可冤枉无辜。”我说。

        铁霜又发现了一些关于铁山堂的纪要,赶紧藏入口袋。

        王文和正要关上墙壁的保险柜的门。

        铁霜却拦住他,顺手掏出一个□□,把保险扯了,用引线连在保险柜门上。

        王文和朝我一瞥。我撇嘴,点头。

        他只好关上了铁柜门。

        铁霜说:“今后谁来取东西,就立即会被炸飞。这是父亲留下的武器,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

        楼下的警报器响了。

        安保人员带着清龙会的人,搭乘电梯上楼了。

        杜赤焱已经抵达密室,见我们离开,立刻追来了。

        铁霜领头,三人依次走出总裁室,却没有在楼梯顺着原路下去。

        我们笔直向前,铁霜在中央,我与王文和跟随在后,穿过一条长空廊道。

        王文和戴上墨镜,陪衬着深色的风衣,昂首朝前走去。

        我提着皮包跟随在后。与他一同跟着铁霜穿过大厅。

        公司里上班的员工很多,似乎没有受总裁失踪,公司被并购的影响。

        那些员工看到我们,也并不太在意。

        枫叶山庄麾下的小刀门的门徒搜寻我许久了,压根想不到被追击的我会亲自来到他们的公司总部。

        铁霜掏出□□,把电梯内的人赶走,拦住要搭乘的人,然后用枪托砸下按钮。

        电梯直接下了地下二层。地下车库停满了车。王文和按下车的遥控锁开关。远处角落里响了一声。王文和走过去,拉开尘封的罩子。罩子下是一辆灰色的公牛牌大马力双门四座跑车。硕大的银色氙气大灯,好似鹰眼。巨大的尾翼,如同老鹰的翅膀。

        王文和检查了一下车地盘。打开车尾箱,尾箱中已放着一只大箱子。把密码箱子扔入尾箱。

        “走吧,出发。”

        他一按点火开关,跑车的十二缸V型引擎的排气管发出巨大的轰鸣,震动着停车场。车尾一甩,一个急转弯后,朝环形出口急速驶去。不一会,来到地面。前面是收费路障。他停下车,伸出停车卡。保安一看,说:“您的车,停了整整一年。”

        他抛出一张从总裁室取出的停车卡。

        保安立刻打开了铁栏杆。

        跑车在公路上行驶,发动机的轰鸣,引来无数的注视的目光。

        天色阴沉,雨挂在云梢,将落未落。

        王文和让我开车,自己则坐在副驾驶坐抽烟。

        铁霜独自坐在后排。

        空气凝滞。大家都不说话。

        “这一年,陈强去了哪儿?”我问。

        王文和耸肩。

        我知道他不肯说。我告诉王文和之前水月宫的事。

        王文和说:“这些我也听说了,我知道你们是被冤枉的。”

        铁霜在纪要中得知铁山堂的一位元老还在,为了防止图纸落入对手手中,打算立刻去找他。

        王文和也去帮忙。

        车绕至郊区,来到一个修理厂。

        我们三人下车。

        “父亲的义弟邱前辈估计就在附近。找到他,咱们就知道图纸的下落。”铁霜说。

        我们进去逢人就问,但大家都不认识这个人。后来,我们在角落问了一位老人。老人看看我们,说:“老邱半年前去世了。”

        大家十分泄气。

        “他有什么亲眷么?”

        老人向外一指。“对面的汽车售后处有一个女孩,是他的孙女。”

        大家朝对面赶去。

        那儿是个保养中心。

        一个女孩正钻入车底维修。她爬出来时,满脸都是机油,尘土。拿着扳手,问:“你们找谁?”

        我说:“我是你爷爷的同门后辈。”

        女孩瞪大眼珠,“哼。没听说过。”继续干活。

        铁霜走过去,喊:“小布头。你忘了我么?”女孩回头一看,认了半天,才勉强让脸色缓和,喊:“啊,阿霜姐姐,怎么是你?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爷爷说堂口遇到了袭击,已经被毁,这是真的么?大家还说铁成忘恩负义,藏了起来,也是真的么?”

        我的脸一阵红。

        铁霜说:“这位就是铁成,你忘记了么?告诉你,现在他是我们的头头了。”

        “哼,当然没有忘。我只是不耻相见——是他忘了我们!爷爷说他肩负重任,一定会重振堂口,可是至死都不见这个缩头乌龟回来。”

        我听了,脸上又是一阵红。

        铁霜说:“我们正要找你呢。”

        王文和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邱翠翠放下手头的活。

        四人上了车。

        汽车在阴天下的城区,漫无目的的瞎转悠。走过了旧城,再抵达新城。来到高架桥,再过了隧洞。

        车里的烟雾好似割不断的愁绪,在车厢里纠葛,缠绕着大家。

        铁霜茫然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家都沉默着。

        “铁成,这些年你都在干什么,怎么突然冒出来了?”邱翠翠问。

        “一言难尽。本来我在海港城居住,以为永远不会回来了。可是,命运还是安排我回到这儿来。”我开车,王文和指挥方向,在码头附近绕来绕去。终于,油表报警了。我只好再转入加油站。加满了油。

        王文和让我把车开向江畔的一座古塔形的大酒楼。

        我认得这就是当年恩师及众帮会头子和仁君谈判的地方。

        我也感觉到肚子有些咕咕叫。

        我把车开上矮山,停在酒楼门外的停车场。

        王文和要了一个顶层的包间。

        大家坐电梯来到高楼顶端的观景台。大厅中是一张二十人大圆桌,我们分坐四侧。王文和点燃香烟,他们兄弟本是富裕家庭出身,但这些年耗尽了家当,日子过的拮据,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变得财大气粗,一口气点了十来个好菜,凑了一桌万元席面。

        我觉着这样太铺张浪费。

        他却不以为意。

        这么多菜一时还没上齐,他让旁人先吃,自己站在观景台的玻璃旁,打个电话,边说边用观景台的望远镜眺望大江畔的景色,目不转睛地盯着码头的一艘货船。

        我也走到窗旁,用另一架观景望远镜向河边码头望去,发现滔滔江水之畔,一艘货船上的水手正小心翼翼地从一辆卡车的车箱向船上装运货物。

        几个船上的打手在旁戒备。

        宁海站在船的驾驶舱外,拿着烟斗,监视手下干活。他身边站着一个女子,戴着帽子,是石小芹。石小芹身边一人戴着墨镜,看得出来,是洪可馨。

        一人在码头上的车旁望风,戴着墨镜,帽子,举起手,朝我们挥手示意。

        我不知道这些人在捣什么鬼,也不知道洪可馨在码头干什么,不过,我现在又不好去码头,管别人的闲事。何况,铁霜要我替恩师报仇,我也无力拒绝。

        要想在王文和口中套消息,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见到洪可馨安全,便放下心。

        我向码头的对面看去,江畔一座高大的建筑,就是帝国财阀的资产。它与小刀门的公司的大厦,隔江相望。

        “小布头,我们这次来找你,是为了一样东西。”铁霜说。

        “什么?”

        “你爷爷有没有告诉你,他曾在堂口带走一份资料。是关于一种特殊密码锁的。除此之外,还有地下兵工厂的图纸。”

        邱翠翠抬头,想了半天。“爷爷的东西,都很乱。就算有,也不知道塞哪儿去了。前些天,许多东西都被当废品卖掉了。你要那些干什么?”

        “这些你别问。你帮我找来,有你的好处。”

        服务生上菜了,她们便停止了对话。

        “吃,一块吃。”王文和说,“铁师姐,谢谢你帮忙。这顿饭是慰劳您的。不成敬意。”

        铁霜扭过头去。

        我则举起筷子,吃了一些。

        王文和放开怀,狼吞虎咽起来。

        邱翠翠拿起杯子,喝了几口啤酒,不是很有胃口,没有动筷子。

        王文和却吃的津津有味。

        “来啊,吃。吃。大家吃。自从和清龙会开战以来,很久没这么开怀畅饮过了。”

        他又要了几瓶啤酒,喝了起来。

        我心里疑惑,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我走到栏杆旁,看着风景,默默出神。栏杆外一江阔水滚滚东去。水面上货船来来往往,把物资向上下游各地运输着。

        王文和吃饱了,女侍从端上洗手,洗脸的金盘。他慢慢的清洗干净。开始抽烟,去窗户旁看那艘船。

        铁霜说:“宗先生还没找着,你还有心思来这儿,还吃得下大餐?”

        王文和掏出一迭钞票,用碗压住。

        “走吧。我知道什么事要紧。但那也要等吃饱了才能去办。”

        然后他又去名烟店买烟,可是王家是经商世家。王文秀,王文和兄弟俩家境宽裕,从小很挑剔,专找特别的特制的烟丝。本来他们和陈强,杨东义几个都是老烟鬼。陈强素来贫寒,又要筹钱送妹妹念书,抽的都是五块钱的便宜货。杨东义喜欢生烟丝,平日总是去集市的地摊买。王文和是择烟而吸,出门办事,车上必须备有二三条好烟。

        结果转了许久,终于在菜市场的角落,买到了一包烟丝。

        他把烟丝塞入卷烟里,两种混合,点燃,抽了一口。

        “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可以提神!”

        铁霜听了,也拿起烟丝,用烟纸卷了一根,抽起来。

        这烟丝劲大,让她连连咳嗽。

        “这些烂东西,你还说好。都是农家自己烤的。以前父亲专抽这个。我看,你是故意拖延时间吧。”

        王文和掐灭烟头,跑到路边的一家电器城,进去许久,买了一个摄像机。可是这个电器城人很多,排队付钱再花了半小时。

        我有些不耐烦。

        他慢慢走来,缓缓上了车。

        我们转回到邱翠翠上班的城市边缘的汽车修配商铺。

        老板看到我们,立刻走了过来,看到邱翠翠,问:“是您来了,需要什么?”邱翠翠说:“不是我,是他要来。”王文和取出一张纸,交给老板。“老样子。”老板看了看纸张,说:“啊,您是,新的司机么?大志近来如何?”王文和耸肩。老板便不再问。

        我催促老板快把车开到升降台,仔细检查。重换轮胎。机油。滤清器。

        王文和抛下一迭现金,叫老板收下。

        老板连连摇头,不收。

        “有人来了。”铁霜从外面走进来,说。

        远处果然冲来一队人马,四处搜寻。

        我们匆忙驱车拐入小路,返回宽仁巷子。

        王文和望风。

        我和铁霜跟着邱翠翠来到附近一普通的公寓楼。

        进入屋内,绕到后面的一个杂物房。房内靠墙的一个铁架子上果然有几大箱子东西。

        我们找着箱子,突然王文和来了,靠在门旁,说对手快到了。

        我们每人捧一箱子,返回路口,把箱子扔上车,挤了进去。

        这下,除了司机,大家都动弹不得。

        神剑门的人来了,在车旁经过,说:“哼,我刚才明明看见铁成那小子了。”

        “现在只有通过他,才能找到洪小姐。洪小姐值得五百万,而他一文不值。”

        “不,我认为他值得一半价钱。”

        “什么价钱不价钱?抓到他们,不管向哪一方邀功,都是大大利好。不仅周老板,黑岳,太岁也在找他们。”

        车子发出低沉的咆哮的声,漂移着转了半个圈子,上了公路。不久,再上了铁索跨江大桥。片刻后,便到了江北。又上了高架桥,转向西行。经过打卡收费处,前方,是高速路了。这高速路也是帝国财阀的资产。当年,为了这条路,大家大打出手。如今,路上车如水流,人们都忘记了当年的纷争。王文和从出口离开绕城高速,又拐回小路,返回了江城。

        他时不时朝码头看看。

        那艘船快起航了。

        邱翠翠问:“铁成,究竟出了什么事?现在好像每个帮会的人都在找你。”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说。

        我一直觉得,王文和有些不对劲,试问:“那艘货船是你的么?你怎么那么紧张。”王文和摇头。“不,是我委托你那位黄旗社的朋友帮忙,从水路运一批东西。”铁霜直截了当地问:“你在偷运什么?”王文和岔开话题,就是不谈,“有朋友让我遇到你时,请你吃饭。你在海港城与陈强干的好事,已经传遍了江湖。而且,你和可馨被追杀的事,大家都知晓了。这个人可以提供地方给你暂避。不是我多嘴,别人也是好意。你别拒绝。不过,不是洪可馨让我请你吃饭。究竟是谁,你心里清楚。你躲了人家五年了。人家说欠你个人请,让我还给你一顿饭局。也许,以后没机会了。并非我要铺张,吃大餐。”我讪讪地一笑。“她还好么?”王文和点头,“好,也不好。许家小姐今年准备……”说着,突然腰抽筋,额头冒出冷汗,急忙吞下止痛片。他喝口水,缓了缓,说:“上次在雪山草原,为了躲避对手,和陈强骑马摔了,然后就落下了这个伤。”

        “这几个月来,也不知道文茂兄怎样了。”我说,“我很担心大家。”

        他耸肩,“是啊。唉。今天活见面,明日死分隔。就是江湖生活的写照。”

        大家都叹气。

        我说:“能不能成功,就看这次了。我们已经迟了几个月。整个行动也推迟了。现在开春了,积雪融化,正是可以上雪山的时候了。”铁霜答:“是的。时间拖的越久,大家就越疲累。”王文和说:“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请你帮个忙。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帮个忙,保护这批货,让它顺利上船。”

        “我当什么大事。好吧,我帮你。反正我们现在也要对付清龙会的人。”我回答。

        “然后,我想,去吃一顿海鲜,你呢?”王文和又开始扯淡。

        “然后?”我沉默了。

        “你们别瞎扯了。后面有客人。”铁霜说。

        “已经拜访很久了。他们不敢动手而已。”我说。

        王文和说:“我知道杜赤焱在跟踪。所以我们去吃饭逛街,迟迟没有离开城区。是以不动应万变。”

        他在江畔的公路旁的绿地停下车,继续拖延时间。

        那些跟踪的车靠近了,其中一辆车中的人下来了,竟然是丁同。他手臂仅剩一只,不敢贸然动手。

        这儿不是黑龙堂的地盘。我不明白他来这儿干什么。

        王文和说:“师兄,你究竟喜欢洪可馨么?我也知道阿英的事。可是,我们这些人,每个都经历过这些苦痛。许多时候,只要把那些离去的人放心间,就可以了。”我叹气,“现在不是顾及儿女私情的时候。”铁霜冷笑一声,“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内心里的,是同情,还是爱情罢?”讽刺我,“我在镜湖见过洪可馨,我们谈过。并非我要分开你们,有些时候,分开反而能让人清醒,看清楚自己的心。难道不是么?何况,我觉得,她有些事瞒着你。”

        对手蠢蠢欲动。

        船缓缓离开了码头,一个人在船上,打电话给王文和。王文和在河边的公路驱车跟随,一直到船离开江城的地面。松口气,说:“这儿的陆地是黑岳的地盘,但水上他们无计可施。”我点头,心里却想:“究竟是什么东西,需要托黄旗社的人帮忙。”不过那是别人的事,自己不便多问。

        我看他欲走还留,十分不自在,便把铁霜叫到一旁,低声商议。然后回去跟王文和说,我们有些事要去办,可以顺便帮忙引开那些人。铁霜想了个好办法去对付他们,故意抬高音量,大声说:“好了,把东西交给我们。我们会交给洪可馨。”

        那些人听了,立刻警觉起来。

        铁霜用我来当挡箭牌,让他们以为跟着我,就能找到洪可馨。

        我们一回头,发现王文和没等我们上车,竟然抛下我们,带着所有装文件的箱子走了。

        很快,一些帮会的车朝王文和离开的方向追去。我一看,那些正是郑镬的人马。

        我和铁霜站在岸边。

        船离岸后,洪可馨也随船离开了。我们隔水相望,彼此渐渐消失在对方视线中。

        “唉,你救了她。她却跟着黄旗社的人走了。你这私奔的罪名,可洗不清了。现在还要再加一条,私奔后,被抛弃。”

        “我不信。”我说,“可惜,现在咱们只有双腿,只能看着他们离开。”

        铁霜突然从口袋,掏出车钥匙。

        “我看,你是巴不得去追你的情人吧?那小子似乎是你的情敌。这是从刚才的密码柜子里借来的。赶紧追吧。”

        我们打车返回公司的地下车库。

        铁霜一按钥匙,角落灯光一闪。

        我一看,那儿停的竟然是一辆大马力的四门后驱房车。

        铁霜把钥匙抛给我,然后又从口袋掏出一包东西。我一看,那是一包和当日在矿井内看到的一模一样的白色粉末。我问她哪儿来的。她说是王文和车上箱子里的。我十分疑惑,“这些毒品,他要来干什么?”铁霜说:“你蜗居久了,消息不灵通。近来毒品价格大涨。有人存了一批货,在四处找买家。江湖上的规矩,买是不可能了。大家都赶去抢呢。现在货币贬值,在黑市中毒品比现金好使。许多买卖都不收现金,只收黄金和毒品。”她说着,掏出一只金币,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金币足有二两重,印有枫叶图案,和当日去鸳鸯谷打斗时发的红巾上的图案一样。

        “这也是王文和身上的?”

        “没错,我估计,他在用金币换毒品。大量买入,让价格上涨。”

        “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这梦仙牌毒品是梦窟的货。梦窟掌握在周喜儿手中。他们在搞什么黑幕交易?”

        我在车上看到了一照片被别在遮阳板上,是旧宅里的铁先生与大家的合影,才知道这辆车已经被铁霜开过。

        我们开车重返郊区的修车铺,请老板帮忙保养。

        “王文和竟然把我们的东西骗走了。可恨。”

        “不,东西还在。他只不过帮我们引开了杜赤焱。杜赤焱一直想得到这些东西。现在好了,我们互相帮助,彼此引开对方的对手。而且,我还掉包了王文和的箱子内的东西。按标签看,这光盘存放的是林老头在庄园遇袭时盗走的庄园的企业资产流水账。”

        我吃了一惊:“他要这东西干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

        我们来到郊外的僻静处,邱翠翠已在那儿等候着了,她悄悄在一处汽车报废厂找到了一个包裹,交给我们。铁霜打开一看,果然是铁先生的专利图纸和兵工厂的图纸。

        铁霜拍拍头顶,“好了,有了它,开兀鹫崖的锁没问题了。弟弟生命无忧。谢谢你小布头。”

        我嘱咐她不要回去工作,暂时找个地方躲一躲。

        “看来你也不是缩头乌龟。”邱翠翠说。

        她有些犹豫,“不过,我该去哪儿躲藏呢?”

        我把地图取出,让她去镜湖别墅暂居。

        车子离开江城,向西开,出了山间隧洞,前方天地豁然开朗。

        铁霜告诉我,这儿就是清龙会赤龙堂的地盘了。过了前面那片山脉,向西前行,就是雪山的地界了,但要真正看到雪山,还需要跑上两天山路。我们在高架桥掉头,朝着南部的镜湖的区域开去。高速路笔直向南。一个小时车程,已经能看到湖面上的采砂船了。

        黑太保的车也出现了。

        南海门的人马也来了。

        一辆公牛跑车停在一旁的观景台上。王文和也停了车。然后众人继续上车,向海港城去了。

        邱翠翠下了车,去镜湖了。我们则驱车返回海港城,把那些人引得离雪山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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