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一,够了
封元抬了抬眼，看到那个人影眼神有些闪烁，想也没想侧了一步挡住了霍行一的视线，沉沉的笑了声，“算了，就让他跑吧。”
霍行一低低的嗯了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林焱那个老贼定然是和当年爹爹的事情脱不了干系的，若是晏离选择了与他同一阵营，那他们就注定只能是敌人，她是欣赏晏离，可要她为此放弃父亲的仇恨，她做不到。
看着霍行一有些失落，封元低低的叹了声，“明日在这里逗留一日，让你吃够了再回京都可好？”
霍行一抬起的眸子里满是笑意，重重的点了点头，笑的灿烂。
在一片疯狂的屠戮中，站在中间的两个人眼神里却只看得到彼此，元宝看着这一幕，眼神里也有些笑意，封哥是对小爷最好的人，能在一起，也是漠北人的希望。
季泽的表情有些复杂，侧了侧脑袋看着游方，语气有些不确定，“咱们这样做，真的是对的么？”
游方沉吟了一下，“江南的官场震荡，定然会影响到你我的家族，可季泽，你仔细想想，咱们这一路调查过来，包括去那些被当作暴民镇压的村镇，你都看到了什么，我们眼中的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对他们来说，就连肚子都填不饱。”
季泽的眼神有些恍惚，是啊，他们在那个小村子里，房屋破烂，小孩子身上只能裹着几块破布，给了个馒头都要跪下来叩谢他们，甚至那个馒头被较大一点的孩子分成了十几份，每人几乎只有一小块，却还是小口小口的吞咽，脸上的满足神色让他都有些看不下去。
他们买了足够整个村子的人吃一顿的馒头，才悄悄的离开，可他分明看到了西凉军同行的几个人眼角的涩意。
他们都是自小长在京都的贵族后裔，是传承着祖辈荣耀的功勋子弟，甚至大部分一出生就被赏赐了爵位，他们自诩高门，对于没有爵位的泥腿子们从来都是避而远之的，可在西凉军中，沉重的训练下，没有人在乎身份，所有人的目光只投向了那块高台上的荣誉牌，互相帮助，互相鼓励，只为了团队的荣耀。
那种感觉，很美好。
而在调查江南舞弊一案的过程中，他们远赴江南，在调查的过程中，却发现，原来富裕之乡的江南已经是饿殍遍野，甚至很多人已经逃难到了别的地方。
每个地方都会有穷富之分，他们明白，可打心底里就接受不了，这里是江南啊，是鱼米之乡，是整个大齐最富裕的地方，可现在成了什么样？
从小家族的教导就告诉他们，一切为了家族，他们所做的也确实如此，在外哪怕是斗鸡走狗，也时刻维护着家族的荣耀，夺嫡站位，也都是为了家族荣誉的延续，可然后呢？
就这样昧着良心当作不知道？忽略那些孩子们就因为一个馒头就感激涕零的眼神？忽略那些饿的已经走不动道还被催着交赋税的百姓？忽略这满天下的污秽？
过去他们不曾得知，浑浑噩噩二十余载，可现如今，他们见到了这花团锦簇下的肮脏，总该为祖辈们守下来的江山做些什么了。
游方轻轻的拍了拍季泽有些颤抖的肩膀，“我想，跟着小爷，总是没错的。”
季泽抬了抬眼，看着远处依偎在封哥怀里的霍行一，洒然的笑了笑，“是啊，小爷值得我们跟随，况且，还有封哥呢。”
这次的计划就连他们都不知道，直到封哥突然出现，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小爷是用自己做饵，耍了江南官场一个团团转，甚至在巡抚暗牢里走了一遭，这样的勇气，胆量，还有周密的计划，他们是服了。
血腥味弥漫，青龙军的战力让不少人都放弃了抵抗，霍行一没有赶尽杀绝，只是让他们放下武器，蹲到了一边，派人守着。
方云戚有些慌了，强撑着傲气看向霍行一，“本官要面见圣上，陈述冤情。”
“见个屁。”霍行一呸了一口，看到封元不赞同的眼神，讪讪的吐了吐舌头，瞥了眼腿弯都在打颤的方云戚，嗤笑着开口，“你说见就见啊。”
霍行一推了推封元，拿过匕首，脸上泛着笑意却有些阴沉，大步的朝着方云戚走了过去。
“小爷。”元宝有些急，谁知道方云戚会不会有什么后手呢。
封元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收拾残局，自己跟了上去。
“你，你要做什么。”方云戚的表情有些惊恐，看着越来越近的霍行一，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他到底是个科举出身的文人，这样的血腥场面何曾见过，更别说霍行一这明显是要先斩后奏的样子。
手指颤颤巍巍的伸向了衣服，从里面掏出了一叠的银票，一百两的银票，粗略一看，竟是有上百张之多，方云戚也顾不得给自己留些，祈求的看着霍行一，“饶我一命，我愿用全部身家来换，这些若是不够，我府上还有。”
声音有些抖，霍行一咧着嘴笑了声，语气嘲讽，“放了你，让你再接着去祸害江南百姓么？”
“我保证，以后一定当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方云戚忙不迭的发誓，语气郑重的像是真心话。
“别相信他。”季泽推开众人冲了上来，看着方云戚的眼神都像是个死人，扭头看着霍行一，“小爷，他不单单是收受贿赂，压迫百姓，他还买卖官爵，私自铸银，甚至强抢民女，贩卖人口，江南一带的瘦马交易都是他在背后一手操纵的，小爷，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啊。”
方云戚低低的笑了声，怜悯的看了眼季泽，“你所说的这些，所得的银两，护国公府也占了半成，季公子，你平日里所用的银两，都是来自这些交易，你不知道么！”
字字诛心，句句狠戾，季泽愣了愣神，失魂落魄的看着霍行一和封元，眼神里有些不可置信。
护国公府，百年传承，他引以为傲的门第，疼爱他的爷爷，季家的掌舵者，竟也是这些肮脏交易的参与者，甚至是主使者？
季泽的眼神太过惨烈，霍行一有些不忍的转了转头，避开了他的眼神，封元也沉默的闭了闭眼，季泽笑了笑，倏而间狂笑不止，笑中呛着眼泪，他却强拧着脖子不肯落泪。
游方等人也有些心疼，季泽不过是纨绔了点，可本性倒是不坏，这样血淋淋的事实在他面前残忍的揭开，也太过不堪了。
霍行一看向方云戚的眼神都有些狠戾，季泽算是个好苗子，日后若是能栽培出来，和游方搭档，绝对是掌管西凉军的不二人选，他们俩的身份，也是冲击京都贵族的一把利刃，可就算是这样，饭也要一口一口吃，有些事情总要给季泽一个接受的过程。
手中的匕首华丽的打了个转，霍行一狞笑着把锋利的匕首出了鞘，封元默不作声的上前去制住了方云戚。
霍行一的声音淡然，手下的匕首却毫不留情。
“这一刀，是为了皇上，你目无王法，枉顾皇上栽培。”
“这一刀，是为了民生，你贪赃枉法，辜负江南百姓。”
“这一刀，是为了天下千千万苦读诗书备考科举的学子们，你用科举晋身，却丝毫对不起你读的诗书，圣人言，就是这样教你的么？”
“最后这一刀，给你个了结，下辈子好好做人，兴许我会放过你。”
温热的鲜血飞溅，惨叫声连连，霍行一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下手极准，直中要害，封元有些心疼，霍行一越是没有表情，他越是担心，让她发泄出来，反倒是件好事。
他突然想起来那一年，霍行一第一次杀人，当着所有漠北军的面，程叔逼着她杀掉那个穷凶极恶的匪徒，就是要激发她的杀气，免得日后上了战场妇人之仁。
那时候的霍行一才十三岁，从来没有见过血的小姑娘，淡定的一句话都没说，上前就砍了那个人的脑袋，一刀起落，干脆利落，然后面无表情的继续训练，可只有他知道，霍行一回去吐了一晚上，连着几夜都无法入睡，只要一闭眼就会梦魇，白日里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样努力只为了能报仇能保护漠北的霍行一，值得他封元用一辈子去护着。
方云戚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封元制住了霍行一有些机械式的动作，轻轻的擦掉了她脸上的血迹，心疼的说了一句。
“一一，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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