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初学乍练
凌若竹当真称得上一个好老师，他不要求唐小白将“暮雪倾城”的运用之法背的一字不差，只要求她弄明白心法中所阐述的道理，然后能够灵活运用。同样他也不要求唐小白将竹棒挥使得如何到位，只要求她出招有效。
可是唐小白初学剑法怎能不用心记，依旧是凌若竹教她一个动作，她便老老实实学一个动作，全然不懂凌若竹所传授之妙招。
最后凌若竹看得她使出的招数，实在别扭至极，忍不住喝道：“你别练了，来，按照我教你的心法，直接跟我对打。”
唐小白哦了一声摆好架势，看着凌若竹半天。凌若竹道：“你看着我做什么？用竹子刺我啊！”
唐小白急忙右臂一震，将手中竹棒平直一刺，一招“长虹贯日”朝着凌若竹左肩便刺了过去。可是她这一下才到半途，凌若竹竹棒一晃已点在了她的右手上，唐小白手上一疼，竹棒脱手而飞，接着她的小手红肿了起来。
凌若竹淡淡道：“我是这样教你的？”
唐小白忍住疼痛捡起地上竹棒又朝凌若竹攻了过去，但是每次都被凌若竹一招打脱手中竹子，最后疼的唐小白连竹棒都拿不住了。
午饭时分，唐小白偷偷跑到屋里查看了一下，她的手背上、肩头、肘间全是一处处青紫痕迹。
等着唐小白再进厅堂，却听见那边坐着的凌若竹淡淡道：“幸亏不是真的拿剑练，不然你整个右臂上早已是窟窿了。”
唐小白不语低头走到桌前，自顾自吃起饭来。凌若竹见状和声道：“你也别怪我下手狠，实在是你太不争气，你都说自己全明白了，为什么每次出手总是不按你明白的来做。”唐小白继续吃饭不理凌若竹。
午后二人都休息了一阵，这又来到后园练习剑法，此时远空的天色阴沉，似有雨迹。
凌若竹接连打掉唐小白手中的竹棒几十次，最后他实在不忍心了，叹道：“你为何总是不长记性？”
唐小白眼睛有些红了，大声道：“你总是让我灵活运用，可是你自己老是换着法子打我，你肯定有诀窍就是不教我。”
凌若竹道：“我说了，‘以守为攻，后发先至’，‘先发料敌，攻敌不守’，你不是也懂的么？”
唐小白嗔道：“你是以守为攻了，我怎么能先发料敌呢？”
凌若竹随手将竹棒一下点在了唐小白颈间道：“看见了么，我让你先出手，是给你一个出手的机会，而‘暮雪倾城’的精要便是不给对手任何机会。即便是对手抢先出手，你也可以运用‘暮雪倾城’的招数反后为先，攻的对手毫无反击之力。”
唐小白问道：“你刚刚点我的脖子的时候，换成是我点你，你该怎么做？”
凌若竹道：“以守为攻，你点我颈间的时候，我若也去点你的颈间或者是双肩，除非我出手比你快否则很难做到后发先至。若我出手不及你快，这时候我只能出手攻击你的手或者你的手臂处。”他说着放慢动作让唐小白用竹棒朝自己颈间点过来，然后他用竹棒向唐小白的手腕击去，果然足足比唐小白快了一大步。
唐小白眼神喜色惊异道：“你早跟我说，我不就明白了。”
凌若竹一鄂道：“我教你心法时不是说的很明白么？”
唐小白摇头道：“那不一样，你只说其然，不说其所以然，我怎么会知道怎样以守为攻，怎样先发制人。”她自己没弄懂倒还怪起凌若竹来。
凌若竹这回总算知道唐小白的困惑在哪里了，他随即又演示了一招道：“若想先发制人，必须一招攻出令对手不得不守，就像我一下点在你颈间一样。对手为了保命定然会闪身相避，但是他如何闪避不是由他说了算，而是由你说了算。”
唐小白奇道：“他要怎样躲闪，怎么能由我说了算？”
凌若竹嘿嘿笑了两声道：“先发料敌，攻敌不守。若是我这招‘暮雪倾城’不能逼得对手按我的意思去躲避，又怎么能叫先发料敌？又怎么能号称破尽世间武学？”他言毕又道：“我这一下若点向对手颈间的‘曲池’‘巨骨’二穴，对手或挡，或避，或退，或截，加起来不过只有一十七种方法，而暮雪倾城中却含有三十六中变化可以应付对手。你随便用一种便可逼的对手很难受，依次效仿，一般好手十招之内便可令其弃剑服输，便算遇到一流高手，也绝不会过百招。”
唐小白突然间眼前一亮道：“你说得就像是在博弈，只要出招，对手的每一步退避都在你的算计之内。”
凌若竹满意道：“你总算醒悟了那么一点点。”他这话刚说完，唐小白忽然撩起青竹棒朝着凌若竹胸口便是重重一戳，凌若竹实未料到她会突然袭击自己，百忙之中随手反向运力将竹棒击向唐小白手腕。
可唐小白既然明白了这其间的精义，自然要全力运用，她早料到凌若竹会以守待攻，招式一变，本是攻向凌若竹胸口的那一击忽然转向他的手腕，这就比凌若竹快了半拍。
只见凌若竹嘿了一声，收腕躲开，唐小白趁这先机，青竹一震，平直刺向凌若竹下颚。她这一变显然有些生疏，手法也不那么连贯，更没什么力道可言，但刺得却是凌若竹的要害，令凌若竹不得不退而避之。
转眼间唐小白已经连刺凌若竹七八下之多，剑剑攻的尽是凌若竹的要害。凌若竹连退了五六步后，心下骇然道：“想不到她的武学天资竟然如此之高！”心念一毕，他手中青竹忽然由正常的翻转格挡变化成奇袭倒刺。唐小白见凌若竹身法一快，她便跟不上了，那本是刺向凌若竹左肩的一剑，突然刺了个空。只此一招，凌若竹手中的青竹已经抵在了她心口。
唐小白气的跺了下脚，嘟着嘴不休道：“你赖皮，你赖皮，你明明知道我身法不及你，却故意这般欺负我。”
凌若竹笑道：“我本来以为三剑之内可以反击你，没想到八剑之内竟然都没有还手之机，不错，我看好你。”说着伸手指了指唐小白。
唐小白自认识凌若竹以来，从未见过他这般夸过自己，知道他平时待自己不错，但只要一开始练功对自己可谓百般刁难，但今日真的不同。她漆黑的双眸间忽然亮光一闪，惊喜道：“真的么？”
凌若竹含笑道：“这一个月内若你出手能连刺我三十剑而我还没有还手之机，你这剑法也就算练成了。”
唐小白喜道：“再来！”说着又要朝凌若竹出手。
凌若竹却忽然伸手一止道：“天快下雨了，明日再来。记得，你回去之后将我教你的心法详加琢磨，不懂就问。”
唐小白点了点头。
天色愈来愈暗，二人刚回到剑尊阁，倾盆大雨一泄而下。不多时，殿前的院中积水成河，朝着院外流了出去。秋雨本就雷厉风行，庄子云：秋水时至，百川灌河。径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辨牛马。
凌若竹站在殿前看着外面雷鸣电闪，大雨倾天，连数尺外相隔的亭台都看不见，一时感慨自然的无穷之力。
次日天晴，凌若竹又和唐小白到暮雪宫后园去练剑，这回只刺到第七剑却被凌若竹反手一招制住。唐小白昨夜对凌若竹所受的剑法心诀好一番详加研究，也暗暗自想了半天克制凌若竹的法子，可今日经过实战，她昨夜的一番心血全付诸东流。
于是她第二次朝着凌若竹刺出竹棒，这回也是第七剑被凌若竹反制，来来回回，一日而过。这一日比起前一日来，她的剑法显然娴熟很多也连贯很多，但始终在凌若竹的手中不过七剑。
后来凌若竹言道，第一次是因为他不知道唐小白能突然间顿悟剑法，所以一时疏忽才会让她攻的措手不及。至于这第二日，他却是全神贯注应付，所以唐小白能刺出七剑，已经令他很欣慰了。
时间就像唐小白手中的竹棒，每刺出一下，这一日就会少一下。半月间弹指已过，唐小白的剑法越来越精进。这日凌若竹接到前宫弟子传信，是山宗找他商议事情，于是唐小白便留在暮雪宫一个人练剑。
唐小白在后园核桃树下练剑，练到兴致之处，她一棒刺在身边的老树上，老树上的枯枝残叶居然震下一大片！竹棒的一头还足足刺进厚厚的干树皮内深及寸许。
唐小白愣住，心道：“莫非那招‘暮雪倾城’的剑法口诀中还有调息内功的法门？”这时候她才知道两个剑客过招与两个棋手过招是一个道理，凌若竹无疑是个棋道大师，而她不过是个入门学徒。学徒与大师过招自然看不出大师的棋艺，但是随着学徒棋艺的渐渐成长才能慢慢明白大师的棋艺之精。
唐小白第一次能和凌若竹过八招，可随着她剑法的精进只能和凌若竹过六七招，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可是现在她一下明白了。因为她已知道此时与凌若竹过的六七招，或许还是原来的那些招，但其中的境界早已非原来的境界，也许这六七招比之当初的那八招要强几十倍。
暮雪倾城中剑术的境界讲究的便是一个“悟”字，一个人若不能自行领会，即便照着剑谱练的一式不错，终究也是个平凡的庸手。唐小白蹲在核桃树下搂着竹棒静静地沉思起来，她一直以为练剑只要刻苦勤奋，总会熟能生巧从而大成。
可此时她恍然明白，一个真正的剑术大师也许并非如此，真正的大师要像夫子口中所说的那样，学而思，思而学。
唐小白对着竹棒静静出神，暗道：“学而思，思而学。学就是练，思正是悟。我明白了，剑尊授我这套剑法有三重境界，若是悟不出第二重境界，我无论怎样努力都不会在他手上过十招。”她想到这里时脑海里忽然浮出一些空濛明洞画面，然后她立时起身又练起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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