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沈庄议事
正月十九转眼已到,沈家庄外的十里长街上站满了人,看那些装扮青一色,红一色,白一色,便知是各界门派的弟子。凌若竹跟在败雪的身后一路默不作声,败雪却是显得意气风发极了,在十里长街上三步一抱拳,五步一作揖,各界首脑他足足问候个遍。
要知今日来沈家庄的人都是在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以败雪的名望自然是大家都认识的,所以无论谁向败雪打招呼,败雪认识不认识都要一个不落的回敬。江湖就是这样,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不对,就会无意之间得罪人,败雪向众人不住回礼的同时,嘴里还在小声的跟凌若竹讲着这些道理。
沈家庄的富丽堂皇与排场,绝非神武学院与玉峰山庄所能比拟,它是整个神龙堡下最核心最严密的场所。沈家庄里面的建筑暂且不说,单是大道两旁的冬青与花园的一草一木都是非常有讲究的。因为全是按照易经上所陈述的那样来摆设的,每一处都是经过神龙堡最著名的风水大师指点而成。
“此殿坐落东南坎位,正应对西北乾位,西北有山曰昆仑,昆仑之巅有门曰南天门。此东隅殿对应南天门,实在是大吉大利之兆。”
凌若竹也没听清是谁在人群中说了这么一句话,大家纷纷齐声叫好,他心里却暗暗嘀咕道:“马屁精!”
他心念未已,忽听一人高声道:“请堂、舵、庄、城,一门之掌入殿。”声毕,凌若竹起身便欲跟着败雪而行,不料他的脚步刚抬起却被败雪拦住道:“你干什么去?”
凌若竹迟疑道:“堂舵庄城一门之掌,我是青龙堂主,神武学府青龙堂的老大,自然要入殿。”
败雪摇头笑道:“这里指的是总堂,总舵,你青龙堂主这种身份的人,沈家庄里面至少有四五十位,你还是在外面候着吧。”他说罢双手背后一负,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凌若竹朝周围缓缓扫视一圈,若是没有数错,东隅殿内应该是走进去十二人。这十二人进去没多久,又有人高声请各位分堂、分舵的首脑朝另一座大殿走去。凌若竹也不知道那座大殿在沈家庄什么地方便跟着众人一块走,转了不知多少条路,才看见那座大殿。
大殿内好长的路,一眼看不到头,进殿好久才看到两排座位,每个座位上都有各堂各舵的标记,凌若竹走到神武学府标记的座椅上坐了下来。众人刚坐下来已有庄内弟子开始逐一上茶,茶毕,一青袍中年缓步从殿外走来,边走边朝两旁座椅上的众家首领打招呼,片刻之间他已到了殿前首座上。
凌若竹心下正自猜测此人的身份,却听见这人朗声道:“诸位久等,在下沈家庄管家沈剑。”他此言刚罢,下面一人呵呵笑道:“沈大主管,何必这般客气,大家都是老熟人,又不是头一次照面,还报什么名号。”只见说话这人年纪差不多四十五六岁,一身红袍格外显眼,他左脸一块不大的胎记,双目精光四射,看起来精神奕奕。
沈剑含笑道:“跟你穆城主确实不必客气,但我刚刚一圈走上来,在座至少有十三位我是不认识的。”
凌若竹听到“穆城主”三个字时,心里一凛,不由看了对座那红袍人一眼,知道当今神龙堡下只有穆城的城主穆近东才能配得上“穆城主”三字,同时也暗暗佩服沈剑的眼光独到心思缜密,环顾一眼居然可以从六十多人中辨别出十三位生面孔。
穆近东听完沈剑之言,微微颔首道:“三年没见沈大主管的记忆力更胜从前了。”
沈剑笑道:“听口气穆城主还想再跟我比比?”
穆近东哈哈笑道:“比比就比比。”说着朝殿下一黑衣少年一指。
沈剑环视众人一圈,然后指了指凌若竹身旁坐着的一位黑衣少年道:“你是说他啊,这位少年估计就是紫金舵新任的少舵主林少侠了,林少侠在七日之内诛杀了四位黑~道贼王,令神龙堡内黑~道势力闻风丧胆哪。”
黑衣少年抱拳一礼道:“多谢沈主管夸赞!”
穆近东笑而不语,又指了一位蓝衣汉子。
“一年前汪堂主升任了,虽未谋面但也知道他入君峡之地,亲手捉回御剑城叛徒伊平。”沈剑淡淡道。
伊平是御剑城护卫军大统领,掌管御剑城三千护城弟子,据说他以权敛财,暗地受贿七万两黄金,最后东窗事发携财叛逃君峡。
蓝衫汉子起身朝沈剑拱了下手,礼毕回坐。
穆近东连指数人,沈剑一一点破名号,说出此人事迹。很多人凌若竹根本就不认识但是被沈剑一说其事迹,才能知道这个人。
最后穆近东伸手指向了凌若竹,沈剑道:“这个凌少侠么,就更加不得了了,刚当上神武学府的青龙堂主没几天,便在不夜城中大显身手了。”他刚说到此处,下面不少人小声笑了起来。
“不夜城中的青楼、赌场、钱庄无不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据说这三家的当家都闹到不夜城主胡忠家里去了,年轻人众怒难犯,多学学吧。”
凌若竹站起身来抱拳一礼,然后淡淡道:“沈主管的这席话,胡忠城主前几日来找我时早说过了,不过被我两句话说的他哑口无言面红耳赤,希望沈主管不要学他。”
他此言一出,无疑是当着众人的面朝沈剑脸上扇了个耳光,穆近东听完也坐不住了,开口喝道:“你怎么说话呢?沈主管是谁你不知么?”
凌若竹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轻轻喝了口道:“穆城主,若是在下没记错的话,我坐的这个位置应该比你高半截,似乎还轮不到你对我评头论足。”他说罢转脸看看沈剑又道:“至于沈主管,实权不小可惜封号不高,论位置的话,应该坐在在场诸位之后。”全场听完凌若竹的话,都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穆近东的脸色沉的可以殷出血来,他还未出声,却听见沈剑笑了起来,还轻轻鼓了几下手道:“凌若竹,凌若竹,果然不错。怪不得败雪对你另眼相看,他力排众议举荐你为青龙堂主,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凌若竹本以为他这几句话足以将沈剑气的说不出话来,没想到沈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夸赞起他来。要知道一个人若懂得如何锋芒不露,那这个人不一定是最聪明的人,但一定是最危险的人。
沈剑几句话便化解了这种尴尬场面,使得凌若竹更加觉得眼前此人危险了。他抬头瞅了沈剑一眼道:“看来在下是要多向沈前辈学学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发自肺腑,无半点反话之味。因为沈剑处处示弱,凌若竹却是在处处逞强,他知道沈剑的处处示弱是为了消除别人的防范之心,而他自己的处处逞强却是让别人有了防范之心,一正一反之间,他顿时悟出了不少东西。
沈剑又是几句话压了压全场,然后让众人喝了几杯茶才道:“按照往年惯例今年的神龙堡主还是应该由我们庄主沈天南出任,但是大家都知道沈庄主长期担任堡主之职操劳过度,加上年纪的关系,身体日况愈下。今年的堡主之位他是不能再胜任了,所以今天召集你们来此便是商议下任堡主的事情。”
穆近东沉思半晌道:“元老们什么意思?”
沈剑道:“元老们商议自然是有争论的,现在有两个人选,而且这两个人的威望地位与举荐人数相当,所以庄主让我来听听你们的意见。”
穆近东转视一圈后,又看看沈剑说道:“不知这二人是谁?”
沈剑道:“玉峰山庄庄主宋天君与云霄池战神楚霄之子楚默。”
凌若竹心里不由吸了口气,暗暗佩服败雪的见识,同时他也知道穆近东会说什么话了,因为这些话败雪早已经料到了。
果然穆近东眉心一皱,装模作样的迟疑半天,很为难的说道:“这两个人的确都很有本事,取舍之间,难下定论。若真要分出个高低不可,是不是宋天君年纪上稍微占些优势,毕竟他的阅历与经验是楚默不能相比的。”他说完看了看众人,想知道大家的意思。
有人小声附议道:“嗯,穆城主所言极是,楚默固然出类拔萃,但宋庄主老成持重,当今神龙堡正值内忧外患多事之秋,稳步一些比较妥当。”
沈剑左右环顾半晌,忽然问道:“不知凌少侠有何高见?”
凌若竹道:“我不大同意穆城主的说法。”
穆近东眼神一异,嘿嘿两声冷笑道:“凌少侠的想法总是别出心裁。”
沈剑插口道:“神龙堡的强大总是要在争论中发展的,若大伙都众口一词,岂非是神龙堡的悲哀?”
凌若竹鼓掌笑道:“看来穆城主也应该向沈前辈学习学习了,我现在好像有点佩服沈前辈了。”
沈剑哈哈笑道:“能让你凌若竹有点佩服我,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你且说说你的想法。”
凌若竹道:“穆城主说楚默的阅历与经验比不上宋天君,但我认为阅历与经验有时候代表不了什么。”他说罢看了穆近东一眼,见穆近东脸色不愠,接着说道:“我只是不同意他的说法,不过倒是很同意他的做法,我赞同宋天君是因为素来敬仰他义薄云天,胆略过人,和他的年纪阅历无关。而且我本人觉得楚默和他的差距并非像穆城主说的那样难下定论,就这样。”
沈剑听完点了下头,又朝众人道:“诸位谁还有不同意见。”四下无声,沈剑见状道:“诸位的意思,我懂了,请诸位在此慢慢品茶,我先告辞。”说罢起身朝殿外走去。
他刚走出大殿,殿内的议论之声纷纷响起,穆近东缓步走到凌若竹跟前轻声道:“是败雪教你这么说的么?”
凌若竹摇了摇头道:“穆城主,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楚默与宋天君差的太多。你们只是不愿得罪楚霄,所以把话说的好听一些,而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他说完才慢慢品了下茶,看看穆近东。
穆近东低声道:“你既知道何必把话说那么白,你知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楚霄的部下?”
凌若竹点头悠悠说道:“知道,不过他们也该知道这里有多少败雪与独孤城的部下,至少咱们说出了赞同宋天君,而他们却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穆近东哼了一声道:“自来得人心者得天下,这里坐着的后辈精英将来都是神龙堡的栋梁,你若全得罪完了,以后神龙堡难有你一席之地。”
凌若竹喝着茶忽然停住了,抬头看着穆近东好久不说话。
穆近东继续道:“你本事再大武功再高,不会笼络人心,将来是没人会举荐你的,你看看周围这些人,你觉得他们当中有几人会举荐你。”
凌若竹轻轻转头看了一眼,见他们三五成群坐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议论什么,这时穆近东又淡淡续道:“这就是派系,你刚刚那番话说的确实很好也很有道理,但是你不该那么直接。沈主管听了你的话或许会认为你这个人很有本事,但他会不会考虑这个人做事能力虽强,但做人是不是差了点。将来若给他一个更高的职位,会不会有人不服他?桀骜不驯向来是英雄的一个悲哀,你这么年轻若也步入这种悲哀,未免有些太过可惜。”
凌若竹没想到穆近东竟会对他如此推心置腹,于是轻叹一口气道:“晚辈受教了,以后定会谨言慎行。”
穆近东伸手轻轻拍了拍凌若竹肩膀道:“什么话你都可以说,但是如果换一个委婉的法子,说不定事情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你不妨试试。”他说完缓缓朝殿外走去。
这一刻凌若竹忽然觉得这个人走路的样子潇洒极了。
可是凌若竹走出大殿时便没他那般潇洒,因为穆近东走时大殿内坐满了人,而他走时整个大殿内空荡荡的像个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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