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谁来赐教
晚间夜凉如水,夜色下的灯火像七月里的萤火虫,只有色彩,没有温度;灯火外的荒野像是隔绝凡尘的无间道,只有开始,没有尽头。
天上无星,水中无月,凌若竹在郊外的小河边静静坐着,显得身心疲惫。这三天他将不夜城走遍了,青楼、赌场、钱庄,找了三个人做了三件事,每一件都不是很称心。他在静静的思考,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静静的湖面突然荡漾,还飘起一朵水花,凌若竹忽然出声道:“你跟了我这么久,到底想做什么?”
夜色中一人隐现在凌若竹身后,好久才缓缓走了出来,正是风晴。本来凌若竹是叫人送她到福万山府上的,可是福万山不敢答应凌若竹的条件,怎敢收下风晴?所以风晴就一直跟了凌若竹好几天。
风晴走到凌若竹面前后,嘴角动了几动,终于开口道:“我……我不知道去哪儿,所以只好跟着你。”
凌若竹苦笑几声,忽然转眼看了看她,但见风晴衣衫单薄,在夜风中冻的瑟瑟发抖,心有不忍,不禁将外衣脱下递给了她。风晴倒也没有客气,接过外衣后便走近坐了下来。
凌若竹看着河流好久,忽然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怕我想不开,突然投河自尽?”
风晴扑哧一声笑了,然后觉得失态,急忙捂住了嘴,过了会儿才道:“你怎么会这么说?”
凌若竹转过脸看着她,见她清澈的双眼中忧伤尽去,白皙的脸上毫无瑕疵,这一刻他突然发现风晴长得极美,不由愣住。
风晴见状忙用手朝脸上轻轻抚了下道:“我脸上是不是很脏?”
凌若竹这才恍然醒来,忙稳住心神道:“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几岁了?”
风晴脸上突然绯红,垂头道:“我是不是看起来很不懂事,不像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凌若竹摇头道:“不是,其实单纯点也好,没那么多烦心事。”
风晴悠悠道:“这句话我爹爹也说过……”她刚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语,可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风流死后在神龙堡里是不准提及这个人的,因为这个人是一个卖主求荣,叛敌变节的内奸,时下之人只要在神龙堡里说出风流当年如何了得之类的赞语,便会被人立时通报,接着受到全堡当街游行的侮辱。
凌若竹却不以为意,他淡淡道:“其实我一直不相信你爹爹会卖主求荣,一个卖主求荣的卑鄙之徒是绝不可能练成他那种出神入化的剑法,而练到他那种境界的人大多不会是卑鄙之徒。不过这些话你可以跟我说说,但对别人一定要烂在心里。”
风晴听完这话不知怎的心里突然一酸,忍不住泪光盈盈,对着凌若竹使劲点了点头。
凌若竹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之色,心有不忍,转过脸去又叹了口气。夜已黑,河边寒气更甚,凌若竹忽然站起身道:“我要去一个地方,你去不去?”
风晴急忙点头道:“嗯,你到哪儿我就去哪儿。”
凌若竹失笑道:“你不怕我骗你么?”
风晴使劲摇了下头道:“不怕,你肯为我花那么多钱,又怎么会骗我。”
凌若竹叹道:“我花那么多钱其实为的不是你,你不懂么?”
风晴忽然微笑道:“你既然肯出那么多钱买我,我就是你的人了,无论你把我送给谁,谁都不敢要的。”
凌若竹没想到她会这么想,微微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风晴含笑道:“凤来仪李三娘都不敢收你的钱,想想都知道你有多大来历。退一步讲就算福爷敢收留我,他也万万不敢动我的,因为我是你的人。”
凌若竹听完一阵苦笑,好久才道:“没看出来你这么聪明,我那千两黄金花在你身上也算不冤。”
风晴看着凌若竹很认真的说道:“一点也不冤。”
凌若竹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不自然,好在天色很暗,风晴也看不出来。
神武学府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无论白天黑夜。谁都可以随便进去,但不能保证谁都可以随便出来。
风晴走到大门时,看了眼凌若竹,不由问道:“你是神武学府青龙堂中的弟子?”
凌若竹微微点头,风晴又问道:“那你的职位一定很高吧?”
凌若竹微笑道:“和你风家当年比起来,我算得了什么?”
风晴轻声道:“那不一样,你这么年轻便有此作为,将来的前途一定不可估量。”
凌若竹停步又仔细看了她一眼,点头道:“看来我那千两黄金花的真是一点都不冤。”
风晴垂头道:“你以后可不可以别提花钱的事情,我以后还你就是了。”
凌若竹不知她为何会这样,连忙拍拍她肩头,轻声道:“好,好,以后咱们是朋友,我不提就是了。”
两人说着已经走进了神武学府,风晴也不知凌若竹要带她到哪里去,只觉在神武学府之中转来转去,像是进了一个八卦阵一样。夜风阵阵,周围的花草丛中暗影浮动,二人越走周围越平静,风晴不知怎的忽然心跳的好快。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风晴忽然脚步一停,低声道:“凌公子,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凌若竹见她垂首低吟,眉间微微一异道:“你怕黑么?”
风晴摇了摇头,心里砰砰直跳道:“我有点紧张。”
凌若竹含笑道:“你自己都说过是我的人,进了神武学府,那就是进了自己家,紧张什么?放心,万事有我。”凌若竹给她说的“我的人”指的是他罩着的人,但听到风晴耳中未必就是那层意思了,所谓言者无心,听着有意,便是此了。
风晴听得不禁面红耳赤,好在天黑可以遮羞,但她还是鼓了鼓勇气,伸手抓住了凌若竹的手,表示接受了。
凌若竹本就对男女感情之事不是很通,此时风晴突然抓住他的手,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可是他没多想,只道风晴心里害怕。
白虎堂大厅,宽十八步,长三十六步,两旁十二根石柱,每根石柱上都点着灯。凌若竹与风晴走进来时,大厅前坐着三个老者,白虎堂主邱鹤,朱雀堂主徐飞龙和玄武堂主蓝浩然。
凌若竹走到跟前的时候,三人似乎才看见他。只见白虎堂主邱鹤脸上微微一笑道:“凌堂主怎么还带个女娃儿过来,让下面人看到不好吧?”他的脸上虽挂微笑但是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笑。
凌若竹入座后才道:“我本来是想把她送给福万山的,可惜福万山色胆包天的称号是徒有虚名,枉我为他老人家一掷千金。”
邱鹤重重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左边的朱雀堂主徐飞龙瞅了风晴一眼,然后对着凌若竹道:“她好像是风流之女吧,如今的神龙堡,谁听见‘风’这个字眼都畏惧三分,生怕惹火烧身,福万山是明白人,自然懂得。”
凌若竹笑道:“徐堂主应该没去过凤来仪,但至少应该知道风姑娘是被谁卖进了凤来仪。三天前御剑城三十几位大贾富豪去凤来仪做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那些人非但不是闻‘风’丧胆,反而是闻‘风’而动,尤其是福万山。”
徐飞龙脸色一沉,半晌不语。玄武堂主蓝浩然忽然朝桌上使劲一拍,喝道:“废话少说,你前天在不夜城的赌场中赢了八万两银子不说,还害的大同钱庄名誉扫地,你到底是何居心?”
凌若竹淡淡道:“愿赌服输,不过冲着蓝堂主的面子,杜世轩那八万两银子我一个子也没要,他不会自己私吞没跟你说吧?”
蓝浩然听完凌若竹的话气的须发皆起,恨恨道:“你既然不要银子,何必非要他从钱庄取出来?取出来银票也就罢了,你还非得让他取现银,居心叵测呀。”
凌若竹故意叹了口气道:“我家很穷的,我从小到大没见过八万两银子长什么样子,所以就让他取来瞧瞧喽。”
蓝浩然怒道:“你是过瘾了,可是你知不知道大同钱庄惨透了,八万两现银哪,你见过哪个钱庄一下子能拿出八万两现银的?”
凌若竹轻轻哼了声道:“做人要赢得起输得起,玩不起还开什么赌场,做什么钱庄,骗老百姓啊。”
白虎堂主邱鹤顿了好久,轻咳了两声道:“凌堂主,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事放在桌子上谈。老实讲,福万山这两天都不肯接我的生意了,推三阻四,说青龙堂与白虎堂两方都得罪不起。不说别的,咱们都是为神武学府效力,何必互相压制?福万山说出这句话来,老夫很痛心,不是为生意痛心,为的是神武学府内部的勾心斗角而痛心。”
凌若竹淡淡一笑道:“既然邱堂主都说有事摆桌面上了,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在下真的没看出来邱堂主哪里在痛心。十七日晚,你密约我青龙堂三长老,说在下年幼无知有些事还是三长老说了算,只要你们大家同气连枝,就答应每年补偿给青龙堂三万两银子。三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啊,可惜我跟他们讲,只要我们上下一心,青龙堂每年给白虎堂补偿十万两银子。”
邱鹤脸色顿变,徐飞龙见状急忙劝道:“凌兄弟,有话好好说,当着外人的面,你这些话怎么能说呢,多让邱堂主下不来台。”
凌若竹冷冷道:“你们三位堂主刚刚说的话,岂不是让在下更下不来台?”
蓝浩然动怒道:“怎么说你都是个后辈,论资历论年纪,还轮不到你在这横鼻子竖眼!莫说是你,就算总堂今天来了也不敢这么跟我们讲话!”
凌若竹嘿嘿两声干笑,然后道:“蓝堂主好大的口气,说不过我恼羞成怒了?开始倚老卖老了?在下在你们面前的确是后辈,行事作风比起你们更是后辈,可是邱堂主说了今天要把话放在桌面上讲,所以晚辈就斗胆说了。”
蓝浩然眼睛一瞪道:“什么行事作风?”
凌若竹看着蓝浩然静静道:“据说昨晚玄武堂下暗堂高手林震身体不适,林震好像是你们玄武堂第一高手吧?”
蓝浩然的脸色有些不自然道:“那又如何?”
凌若竹道:“他是不是跟你说和我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只是内力耗的不少要恢复几天?”
蓝浩然哼了一声道:“本门弟兄切磋武艺实属正常,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凌若竹笑了几声道:“前辈们的行事作风,晚辈真不敢恭维,明明只交手一个照面硬要说过了三百招,风晴姑娘那晚也偷偷跟着我的,她可以跟你们说说。”
风晴不知道他们谈的是什么,但听凌若竹问话,便道:“天太黑,我没看清楚。”
凌若竹点头道:“一招而已,你没看清楚是实话,但是我可以告诉蓝堂主,林震的练功法门被我破了,三年之内都未必能恢复。”
蓝浩然双目一瞪,突然伸手将面前桌子掀翻了,同时朝着凌若竹胸前便是一掌,那一掌气势如虹,凌厉如龙。风晴被眼见的情势吓呆了,口中还没喊出小心二字,蓝浩然的单掌已经实实的拍在了凌若竹的胸间。
凌若竹眉心一皱,深吸一口气,暗一运力,蓝浩然拍在他心口的那一掌下忽然传来一股不可抵制的力道。蓝浩然“啊”了一声,坐着的椅子突然碎裂,整个人蹬蹬几步退了出去,直到背靠石柱才停住。
凌若竹微微摇头道:“在这么多人面前,晚辈本来不想让您太难堪,可是你非要下不来台,我也没有法子。”
蓝浩然想开口说话,可是胸口被凌若竹内力震得澎湃异常,实在说不出话。只见凌若竹挠了下头,忽然正色道:“别开口说话,否则真气在体内回荡,在下可救不了你。”
徐飞龙吓了一跳,忙劝蓝浩然平稳运气,然后朝凌若竹和声道:“凌兄弟,有话好说,不必大动干戈。”
凌若竹双目盯着邱鹤与蓝浩然,一字字道:“我本意来此是想好好和诸位堂主说话,可是你们似乎没这个意思。既然如此,还有谁来赐教,请出招!”说着单手一伸。
邱鹤多年来在生意场上风生水起,认为只要有银子多,再好的杀手都能找得到,所以一直没在武功上面下太多功夫,此时看到凌若竹手都没抬起便败了蓝浩然,哪敢赐招?再说他向来知道蓝浩然的武功在他之上。徐飞龙就更不用提了,一把年纪,眼看就是入土之人了,何况本身的武功也有限,不会嫌活的太久想不开。
凌若竹放话之后见无人应声,于是沉声道:“三位堂主各有所长,神武学府有目共睹,否则晚辈不会找你们的属下做了三次交易都没有成功。可是你们不能居功自傲,毕竟神武学府的总堂是败雪,没有败雪建下这神武学府,你们什么都不是。也许你们能在其他帮派立足,可是在其他帮派你们未必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就算坐到了,你们同样会像今天这么难堪,那时候给你们难堪的人不一定是我,但我敢肯定的是,他给你们的难堪一定比我给你们的难堪要难堪的多。”
他说完这番话后才从椅子上起身,然后朝胸口轻轻揉了一下,忽朝风晴笑道:“他们都说林震是玄武堂下第一高手,依我看他比起蓝堂主还差的不少。”风晴听完这句话想笑却没敢笑,这种情况下确实只有凌若竹才笑的出来。
凌若竹走了几步后忽然转身又道:“对了,再过几日,总堂要召开大会据说是和大伙商议选举下任堡主的事情,我希望大家全力支持总堂。若此次大会能够圆满,在下除了多谢之外,保证把今日之事忘得干干净净,也保证决不会再和诸位堂主分属范围内之人有半点瓜葛。”说完拉了风晴的手大摇大摆朝厅外走去。
凌若竹走出门好久,蓝浩然才将体内的浊气缓缓的吐了出来,邱鹤望着凌若竹走去的身影,怔怔半天,才恍然大悟,好久叹道:“这后辈不简单啊,总堂能驱使此人为他效力更是厉害。”
蓝浩然咳了两声道:“什么意思?”
徐飞龙似乎懂了,悟道:“总堂要推荐下任堡主,这是专门派此人来探我们的口风啊,他是猜懂了我们的心思,所以先给咱们来个下马威。”
蓝浩然愤然道:“总堂有事可以直接找咱们商议,何必让这个小子来这里张牙舞爪?”
邱鹤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还是不懂总堂的心思?总堂就是不想给咱们几个难堪,所以才让这小子来,要是今天总堂在这里,那结果就未必有回旋的余地了。总堂给咱们哥几个面子,咱们哥几个不能不给他面子啊。”
徐飞龙问道:“你说总堂给咱们面子,这不是反话吧?”
邱鹤长叹一声道:“他若不是给咱们面子,何必让此人私下前来?召开大会时当着众人面子岂不更好,他有的是办法让你难堪。”
蓝浩然与徐飞龙听完都信服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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