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曼陀罗花语
上午九点二十八分。
一架飞机划过桦江市北郊五花山上空。地面上,七八辆警车排成一列,在景区蜿蜒萧瑟的小路上盘旋。
方瑾瑜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陈年,试探地问道:“你确定我们要抓捕的疑犯会来这里吗?闫燕说的可是先河农场。”
陈年一言不发,脑海中闪过一张美艳的面庞。
三十分钟以前。
闫燕说:“我配合你们,我知道韩震有可能去哪儿……”
方瑾瑜说:“快讲!”
闫燕说:“韩震在先河农场有一块地,那里有他给自己留的棺材本儿钱,如果他有天出事了,跑路之前一定会去那个地方。”
陈年目不转睛地盯着闫燕。闫燕感到一丝尴尬,抬手撩了一下头发。这一撩,陈年正好看到她耳垂上戴的那枚翡翠耳钉。
闫燕很快察觉到陈年的目光,兀自说:“这是老韩家的传家.宝,韩震是个孝子,薛美芬没有做到的事情,我做到了……”
陈年结束与闫燕的谈话起身离开酒店时回头看了一眼,逆光之中,一张美艳的脸庞上露出一记微笑。
现在,一缕阳光刺透车窗打在陈年的脸上,令他猛然醒过神来:“哦,瑾瑜,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确定韩震会去五花山,而不是先河农场?”
“我让高放查过,韩震确实在先河农场有块地,但那里离市区约80公里,交通极为不便,如果决定跑路,韩震应该早早就去过那里,临时前往风险太大,不太符合逻辑。同时,我也查过了,韩震确实如闫燕所说是个大孝子,他父母的墓地在五花山陵园,但凡年节或特殊日子,韩震都会前去祭拜……”
“原来如此!……那闫燕为什么要撒谎呢?”
“帮他男人争取时间呗!”
方瑾瑜静静地点头。
没有人知道,此时,诗人冷水正站在五花山陵园背后的树丛里。他戴起了眼镜,镜片的背后是两团爱恨交织的火焰。
他想起一天前的离奇遭遇。一个神秘的黑衣人竟然单枪匹马地在他被警方押运的途中将他劫获。黑衣人将他带至一条小巷深处,递给他一张报纸,上面有一篇关于桦江市儿童福利院改扩建项目开工仪式的报道。他看到,在头版头条的位置上赫然印着一张大图,图中的韩震以贵宾身份立于领.导及权贵之间,而他的身后隐约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
他还想起四天前,当他还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时,也是这个神秘的黑衣人突然从背后捂住他的口鼻,对他说“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随后,他便绕开监控来到住院楼的顶层,按事先约定好的暗号敲了三下门。之后门开了。他钻出去来到天台上,按黑衣人的指令躲进一只黑色的垃圾筒里。再然后,他就随着升降机到了楼后面的垃圾中转站,并且在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消失在傍晚的暮色中……
他又想起更早的以前,他的家中几次凭空出现的六角星图案,这个图案甚至一度出现在韩震的药瓶里……
想到韩震,他攥紧了拳头,眸子里充斥着复杂的爱恨情仇。
他扭头眺向石阶下的墓园,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人正款款走来。
韩震四下环顾,没发现有人,便径直走向父母的墓地。一阵风吹过,几片冬季里残存的枯叶从树上飘落下来。
韩震站定在石碑前,摘下帽子,将一束白菊.花弯腰放到碑前,这时他才发现有人在他之前来过了,旁边的一束黑色曼陀罗就是证据。他按照程序三叩九拜行完大礼,之后嘴角一歪:“出来吧,既然来了就别藏着了!”
霎时,山腰上的树影晃动,冷水从上面跳了下来。
一周前。
阳光小区502室。冷水和韩震面对面坐着。
韩震打破持续已久的沉默:“枫,想好了没?”
冷水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韩震:“想好了,我去自首!”
“别担心,枫,这是缓兵之计,24小时以后,他们肯定会以证据不足放了你,而我有了这24小时,足够毁灭当前一切对我们不利的证据……你出来以后,再找机会制造个不在场的完美证明,虽然过程复杂一点,你可能得吃点苦头,但是只有这样,咱们才有希望……”
“震哥,你别说了!我愿意,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哪怕是去死?”
“当然。”
韩震看着冷水顶着一双坚毅的眸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带伤感地说:“枫,你先受点委屈,等这件事过去之后,我们把所有到手的财产变现,离开这里,去一个能让我们自由呼吸的地方。”
“震哥,有你这句话,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震的手心刚要摸到冷水的脸,忽然警觉地冲门口吼道:“谁?”
冷水追出去,看到505室的入户门刚好合上。他回头与屋内的韩震交换了眼神,随后抬手敲响了505室的门。门不开,冷水便一直敲。直到第十次敲击声未落,门缓缓地打开了。冷水看到许航蹑手蹑脚地向外张望,一下子把门扒开,笑眯眯地说道:“许老弟在家呢?这么半天不开门,我还以为你没在呢!”
“啊,王哥,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的,我想跟你借样东西。”
“啥东西?”
“这个……咱们进去说吧……”
冷水说着就要破门而入,许航连说“不用”,紧张得声音都在颤抖。越是这样,躲在门后的韩震越是确认许航刚才听到了什么。于是趁冷水和许航撕扯的当,韩震一个箭步冲进了505屋内……
韩震和冷水二话不说,先是将许航打晕,随后开始伪造自杀现场。一番忙碌之后,二人抹掉一切痕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505室。
他们不知道的是,韩震的药瓶在忙乱中滚落在了一只桌脚的后面,他们前脚刚走,一只黑手套将药瓶拣起,摆在桌面上,然后一闪不见。
现在,韩震以为冷水要和他鱼死网破了,没想到应声落地,从树丛中跳出来的,不只是冷水,还有陈年。这个画面,冷水和韩震都始料未及。
陈年则收起枪,用一种戏谑的口吻说:“很抱歉,打扰了二位的雅兴。不过你们现在要算旧账,应该有个中间人在场。”
冷水从袖口抻出一把刀,恶狠狠地说:“阴魂不散,怎么哪都有你!”说着便举刀向陈年砍来。
陈年伸出手掌:“等等,冷先生,我说了我只是想当个中间人,没想动手,真要动起手来,你说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呢?”
冷水往后退了一步:“也罢!反正今天都得死,先把话说明白了再死!”
韩震一直显得相对冷静,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道:“枫,我们还是有默契的,你看,你竟然能想到来这里找我……”
陈年在一旁打岔:“我也想到了啊,那咱们俩是不是也……”
不等陈年说完,冷水冷冷地道:“事到如今,你还在唬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我去自首就是铁了心让我背锅,还说什么缓兵之计,呸!我看你是想趁机除掉我,好和你的小秘书远走高飞!”
韩震收起笑意:“冷先生,当着陈警官的面,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
冷水狠狠地啐了一口:“呸!无耻,下流,下贱!”
“冷先生,你醒醒吧,有些事我不过是逢场作戏,像我这种这会名流,怎么可能有什么不良癖好,而且……”
冷水已然怒火中烧,不等韩震把话说完便从袖中抽出事先准备好的尖刀猛地刺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陈年见冷水举刀,第一时间拔枪开火,但令陈年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枪居然哑火了。
而韩震,由于躲闪不及,已然倒在了血泊中。在一旁埋伏的警员随即冲杀出来,将冷水控制住。
陈年蹲下来,用力拍打韩震的脸:“醒醒,韩震,韩震……我还有话要问你,你的药瓶为什么会出现在凶案现场,为什么药瓶底部会有六角星图案?”
韩震挣扎着张开眼,用微弱的气息在陈年的耳畔说道:“快,快走……”
陈年这才意识到,冷水刚才说的那句“今天都得死”是什么意思,他急忙站起来大声地冲大家喊道:“有炸弹,快走,快走……”
随着一声巨响,五花山陵园山腰处山石四溅,烟尘滚滚。一束黑色曼陀罗花在尘世中若隐若现,在它的勒口处缠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它的花语——绝望的爱和不可预知的死亡。
———————————————————————————————————————————————————————————————————————————————————————————————————————————————————————————————————————————
【尾声】
案子结了。
天气一天暖比一天。桦江两岸的杨柳枝日渐饱满,眼见就要吐蕊发芽。地上的花草也纷纷舒展起来,仿佛一切都暗示着春的气息。
这天晚上,重案组一行六人相约在江边的一家餐厅喝酒庆功。
陈年喝醉了,但他很开心。每个人都很开心。方瑾瑜不喝酒,在这种场合就显得有些异类。当她坐在河边一边看同事喝酒,一边漫不经心地看风景的时候,陈年还以为她有什么心事,便走了过去。
“方老师,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花语。”
“花语?”
“嗯,黑色曼陀罗的花语是绝望的爱和不可预知的死亡。冷水和韩震选择曼陀罗作为他们之间的信物,还真是一语成谶。”
“方老师,你喜欢什么花?改天我送你一束!玫瑰怎么样?陆步平跟我说,女人都喜欢玫瑰花,是真的吗?”
方瑾瑜笑了笑,刚想说话,一个卖花的小孩突然站在他们面前。
“叔叔,给姐姐买支花吧!”
陈年红着脸:“为啥她是姐姐,我是叔叔?”
“哥哥,给姐姐买支花吧!”
“臭小子,冲你这机灵劲,哥哥买一朵……”
陈年将用报纸包着的一束玫瑰花递到方瑾瑜面前,方瑾瑜接过花嗅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
这时,陈年突然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方瑾瑜走去。方瑾瑜不知道陈年要干什么,越发紧张起来。可陈年已经来到她眼前,并且俯下了身子。那一刻,陈年距离方瑾瑜只有一朵花的距离。方瑾瑜闭上眼,心里面的小鹿扑扑地撞个不停。
突然,陈年一把扯下包着玫瑰花的报纸。方瑾瑜愣住了。陈年将报纸摊开,二人随即看到一个标题:桦染股份最年轻“女掌门”大揭秘,副题是:曾是前任总经理秘书,自曝继承千万房产……
陈年一下子清醒过来。连环毒杀案的经过像投影一样在他脑子里回放和快闪起来:第一次见面,女秘书,丰.满的臀.部;第二次见面,话多,主动提及韩震是大诗人;第三次见面,吊带,耳钉,先河农场,孝子,诡异的笑……
陈年突然感到天旋地转,身体向后一倾躺在了上。
行人从四面八方涌上来。
陈年感到头顶有无数颗六芒星落了下来……
https://www.bqvvxg.cc/wenzhang/42428/42428264/1414134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vvxg.cc。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bqvvx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