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似是故人来
午正。
伶山别墅。
阳光暧昧地打在粉红色的床尾。房间内低低地回荡着一首粤语歌曲。
崔佳莹裹着真丝吊带睡裙呆呆地靠在床头。身旁被子的褶皱仿佛昨夜留下的最后余温。与孙小乙厮磨三年，欲望，贪念，利用，不管是什么，此刻都终于解脱。她本该高兴的，却不知为何心绪难平。黯然之时，床头的电话忽然响了。
崔佳莹抓起电话，轻轻说了声：“喂！”
听筒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是我。”
“嗯。”
“孙小乙走了吗？”
“走了。”
“你不开心吗？”
“没有。”
“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没忘。”
“等这一切都结束后，我们就远走高飞。”
“嗯。”
“你在听音乐吗？”
“是。”
“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
“嗯。”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
挂断电话以后，阳光下，崔佳莹的嘴角忽然泛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
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
醒后要归去……”
陈年的车载电台此刻正放着这首《似是故人来》。才听了几句，方瑾瑜就抬手将电台关掉。
陈年问：“咋不听了？”
方瑾瑜说：“烦。”
陈年说：“某人不是说早就放下了吗？”
方瑾瑜说：“影响我思考案情。”
陈年一边小心地将收音机打开，一边劝慰地说：“大脑长期处于高压状态，对思考案情也是没好处滴，放松一下，说不定灵感嗖的一下就来了。”见方瑾瑜没再抗拒，又微笑地说：“我就经常一边开车，一边听音乐，一边想案情。”
“俗尘渺渺天意茫茫
将你共我分开
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
似是故人来……”
听到这，方瑾瑜还是果断地按下了暂停键：“不喜欢这首歌，还是听你的齐秦吧！”
陈年本来对方瑾瑜这一举动心存芥蒂，但听到她提及齐秦，又立刻觉得她很懂他，便将胸中隐隐的不快忘却干净了。
“无尽的天
带来一片不协调的感觉
多变的云
阻挡了一切黑暗
现实的脸
怎么多了一份无谓的空白
太多的规则
却让我无法释怀
曾经在多少的岁月
等待更多的伤害
回首只是看见
太多的未来……”
进入副歌前，方瑾瑜说：“还是这歌好听！紫雨，对吧？”。
“对，紫雨。”
“好听，名字也好！”
陈年一扭头看见方瑾瑜怡然自得的样子好美，到了嘴边的话又忽然忘记了，于是静静地看着她。他喜欢看她快乐恬淡的样子。然而，不多时他又听到她不止一次地说过的那句：“别看我，看车。”
吉普车踽踽前行。陈年为了化解尴尬，突兀地问：“你觉得我们这趟去省城，真能找到董剑青的线索吗？要是能，这么多年你不是早就……”
方瑾瑜回答：“以前是个人选择，有再大困难老师也不会把涉密信息告诉我，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们有充足的理由解密。”
“也是。”陈年说：“对了，你那位老师是江山江教授对吗？他可是公安系统的老权威了！”
方瑾瑜说：“是的。江教授是犯罪心理学界的泰山北斗。董剑青是他当年最得意的门生，只可惜……”
陈年预感到又要冷场，急忙转变话锋：“江教授有80多了吧？身体可还康健？”
“83了，身体不算太好，患上了间歇性的阿尔兹海默症。”
“听，那他还能……”
“不好说……不过他秘书会帮我们……”
另一边，周克俭和高放已经抵达雨润大厦。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拜访雨润基金的董事长董天阔，此人的另一个身份是董晓雨的父亲。
见了面，周克俭说：“董董事长，您好！”
董天阔回应：“你们好！”
“是这样的，董董事长……”
“呵呵，你们就叫我董先生好了。”
“是啊，确实有点绕嘴。”高放说：“董先生，之前在电话里也跟您沟通了，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跟您详细聊聊您女儿董晓雨当年失足坠崖的案子。”
董天阔正襟危坐：“恕董某冒昧地问一句，你们为何要重新调查这桩旧案？”
高放也直截了当：“我们怀疑董晓雨的死不是真的意外，而是被人精心设计出来的意外。”
“什么？”董天阔拍案而起，全然顾不上身份和形象，迫切道：“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克俭说：“董先生，董晓雨当年有个同学叫方媛，您知道吗？”
董天阔想了想，说：“有点印象，当年晓雨大学寝室的几个女孩子我都见过，方媛是一个，还有两个，一个叫苏希，另一个叫崔……”
见董天阔记忆不清，周克俭提醒道：“崔佳莹。”
“对，崔佳莹，这几个孩子当年还挺好的！……怎么了，你刚才提到方媛，什么情况？”
周克俭和高放互相看了看，随后对董天阔说：“方媛死了，您不知道吗？”
董天阔表情愕然，半晌才说出话来：“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真的没听说啊！”
“大约十天前。”
“哦，我这个月一直在国外出差，两天前刚回来，一堆事忙，所以真的没听说这个事儿！……对了，这个孩子是怎么死的？”
周克俭挠了挠没有几根头发的脑门，挤出一句：“死法有点诡异，我们正在调查阶段，暂时还不方便公布。”
“明白，明白。”董天阔说：“那方媛的死，和我女儿当年的事有关系吗？”
“这也是我们今天来找您的原因，希望您能配合我们，以便我们掌握更多案件细节，尽早破案。”
“没问题，我一定全力配合。”
接下来，周高二人与董天阔畅聊了一个多小时，基本上董晓雨这个人的形象在他们心中算是立体的了。当问及是否知晓董晓雨与张扬谈过恋爱一事时，董天阔有些遗憾，他说当年多少知道一点他们的事，还承认他当年是持反对态度的，因为张扬家境寒酸，性格也有些古怪，配不上他们家晓雨，但近年来听说张扬在学术上小有成就，是自己短视了。随后他还反问高放和周克俭有女儿吗，如果体验过父亲对女儿的心情，就能理解他当年的做法也并没有错了。见高放和周克俭似懂非懂地摇头，董天阔说：“要不我们今天就聊到这？我呆会还有个会……”
“好的，非常感谢！”周高二人急忙道谢：“您忙，您忙！”
正欲起身离开之时，高放注意到董天阔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张黑白照片，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董天阔见状主动解释：“这张照片是晓雨12岁的时候，我带她回董家村过年时拍的。”
“董家村？”
“嗯，刚才没给二位介绍，我其实只能算半个桦江市人，我的老家在邻市的董家村，离这不远，不到两百公里。”
“哦，你们全家每年都回老家过年吗？”
“不一定，那几年我工作很忙，回去的时候少。可能正因为回得少，晓雨才格外喜欢回村里过年。我记得当时，她和一个本家哥哥玩得特别好，走的时候俩人还恋恋不舍呢……”
走出雨润大厦，周克俭第一时间给陈年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边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只是听了一上午富贵人家的故事，最后还打趣说董晓雨真是从小就招人喜欢，回农村过个年都能让一个本家哥哥念念不忘。陈年听罢一笑，随口问董天阔老家是哪的？大周告诉他：南林市董家村。
“哪儿？”坐在副驾驶位的方瑾瑜听到这几个字，突然弹了起来：“大周，你刚才说哪儿，再说一遍？”
“董家村啊！”
“南林市董家村吗？”
“对啊，就我们隔壁市的，怎么了？”
“没什么，回头再说！”
挂断电话以后，陈年也一头雾水，他问方瑾瑜：“你听说过那个地方吗？”
方瑾瑜看着陈年说：“剑青的老家就在南林市董家村。”
陈年猛然深踩刹车，一串绵长的摩擦音划破晴空。
车子停下来。
陈年自语道：“董家村……董晓雨……董剑青……难道……”
方瑾瑜看向他，神情一致。
很快，他们的猜想得到了进一步验证。到达省城见了江教授以后，江教授的秘书徐光将一份盖着解密红戳的档案交到陈年和方瑾瑜手上。
原来，董剑青是董家村出的第一个大学生，是全村的希望。“雨燕行动”开启之后，董剑青这个名字从人间蒸发了。与此同时，江湖上多了一叫豹哥的年轻人，心狠手辣，发迹很快。然而，大清剿之后，董豹也奇怪地消失了，警方也再没有任何消息。
看完档案，方瑾瑜说：“我们白来了吗？”
陈年说：“也不是，这里面有一些细节之前我们不知道，还有几个人名，我觉得可以作为突破口。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我们最应该去一个地方。”
“董家村。”
“没错。”
吉普车再次上路。电台里播放的是一档点歌节目。一个知性的女声为自己点了一首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
这一次，方瑾瑜没有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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