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以目识人情愫深
“你，阁下是何人？”
西域北山隘口一战已过去了七年许，秦姓阉人依旧记得“小夜叉”、“穿雨燕”等人模样，放心由对方前来包扎伤口，对于面前这位童音“侏儒”，则既感陌生，又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没时间向前辈解释，安……公主殿下如何？”提及安宁公主安危，来人似乎极为紧张，连眸光都有些颤抖。
“殿下无碍……”不知因为方才被对方解困，还是因为其眸色里闪烁的某些东西，秦姓阉人无由生出了几分信赖。
“侏儒”目光又朝对方身后的殿门扫了一眼，有些犹豫，便又问道：“此处道观冷清萧瑟，并无重宝，这些番僧为何要闯入？”
秦姓阉人道：“蛮夷攻城，并无仅仅为了掠取财物……咱家略懂几句番语，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经书典籍，还要掳获皇族宗室子弟。”
“皇宫所藏典籍包罗万象，许多乃是孤世绝本，的确是无价之宝。掳获皇族宗室亦有大用……不过只怕他们还是为了探寻《陀迷心经》下落。”
“番蛮势大，皇宫已非久留之地……”莫怀远一念罢，嘱咐众贼人不解刃、马不解鞍，先行将秦姓阉人扶上马背，尔后迈步进入道观正殿之内。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冲发一怒为红颜”。数年来，道宗传人、万贼盟主莫怀远与本朝安宁公主殿下的两情纠葛、离合纷扰早已为民间所津津乐道，编成许多个曲本评书传颂世间，这些贼寇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刻见莫怀远单独去见公主，许多人不仅屏气凝声，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岂料眨眼之间，莫怀远便将一位清丽绝伦、道姑装扮的女子拽出，又一把推向“穿雨燕”，喝道：“扶她上马，紧随我后。”
“这可是公主千金呐，盟主大人好厉害……”即便明宗陛下早已驾崩多年，这位原本要远嫁回鹘的公主殿下依旧名传天下，受万民敬仰，眼前盟主大人的做派连半劝半强都算不上：毕竟是尊贵至极的千金之躯，救人也不能这样吧？
待众贼护着二人冲出这一处围墙圈住的小小观宇，皇城各处已然厮杀更急了，侍卫、太监、宫人的尸体随处可见，亦有许多番僧胡兵前来阻截，却被当先的莫怀远与墨知修二人纷纷结果了性命。
及至冲到一处后宫殿宇时，听着里面传来的惨叫声，与“穿雨燕”并骑一马、一直默不作声的公主殿下终于忍不住道：“能否……救救她们？”
听闻此声，一干贼众不禁暗自勒马，减缓冲速，似乎在等待领头的盟主大人一声令下，便要冲入殿宇内救人。
岂料莫怀远只道：“我等一路行来，这样凄惨的场景比比皆是，万民皆苦，岂独天子一家？”
话语冷酷中透着无奈，令公主殿下禁不住咬住朱唇，任两行清泪滚落，只得以极低的声音喃喃道：“既然如此，为何偏偏要来救我……国破家亡，我今后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众贼将将要冲出宫城，忽有一队控弦蛮兵立于城门处，一齐放箭，欲抵住阵脚，莫怀远只得纵身而起，一式道法里的“翻江搅海”，劲气如瀑一般扑出，将箭矢冲的七零八落。
这须臾之间，群贼已摆开阵型，十骑一列，连弩齐射，一鼓作气便冲出宫门，岂料此刻墙外已有一圈蛮兵围拢，前阵乃是盾兵，后阵长弓兵，中阵数名番僧簇拥着一名武将，个个虎视眈眈。
两股人马遭遇之下，莫怀远仍旧是一马当先，掌力翻涌，将前排持盾的蛮兵阵型冲乱，那些番僧见状吃了一惊，当即纵身一齐来阻。
这一阵厮杀时间依旧极短，不过待冲出重围，众贼却死伤了二十余人，亲眼目睹了血肉横飞的惨状，刀光剑影萦绕身旁，安宁公主倚在“穿雨燕”身后，娇躯不禁都瑟瑟发抖。
那几名番僧亦颇有些功力，与那铜面侏儒只缠斗了几招，心知难敌，便主动罢手退却，秦姓阉人在马背上听到了他们的言语，面色却变得极为难看，犹豫片刻，待众人杀出皇城，才开口道：“这些番僧方才言谈之间，似乎说要准备合力围杀一名中原圣者……”
“中原圣者，那定是道门宗主玄虚真人了……”听闻此言，四周众贼首顿时又将目光投向纵马当先的盟主大人，却见其狠抽马鞭，断喝道：“休要分心，先冲出城外再说！”
其时越来越多的胡、蛮兵马自东、西各城门涌入，遥遥望见这群身穿大梁军服的贼众，不仅有许多军马前来阻截，两侧还有兵卒不断施放冷箭。
幸好众贼手中皆有连弩，于街巷混战之中极讨便宜，又有莫怀远这般天下罕见的高手打头阵，几番冲杀，终于出了长安南德胜门处。
这番进出冲杀一轮，百名贼道高手折损了三十余人，且许多人身负箭伤，已然失去了一战之力。
吐蕃、突厥大军多自长安北及东西两门入城，南边诸城门附近只有些蛮兵追杀逃亡的百姓，众贼眼见京城被攻破、百姓被屠戮，此刻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当即出手将这些蛮兵尽数诛杀。
“还请诸位护送公主殿下及这些百姓南下避难……”此刻莫怀远却勒马调转方向，叮嘱众贼一番，欲再度杀入城内。
“莫兄，我与你一道罢，也好助你一臂之力。”墨知修仿佛早已看穿了莫怀远的心思，欲随他一道重返城内。
“也好……”莫怀远点头，与众贼首相比，墨知修的本领自然要高出不少，况且还有其背后木箱中的墨弩，二人联手，即便不能在敌阵中搅动风雨，想要脱身怕是并不难。
“你，你要当心……”安宁公主朱唇紧咬，妙目凝望莫怀远，与他四目相对，关切之意毕露无疑，仿佛仍旧是看着当年那小小侍卫。
“吱吱……”公主殿下的怀中钻出了一只白色狐狸，亦朝莫怀远打量叫唤，似乎也在叮嘱他要平安。
此前两人重逢，莫怀远并未如同对待旁人一般费劲口舌解释缘由：昔年二人于宫中藏经库房内相遇，那时莫怀远乃以面罩遮住相貌，公主殿下后来却能凭借目光将他认出，此番转生之后，形体面目自与生前大为不同，岂料安宁公主仍旧能以目识人，令其大为触动。
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四目相对仿佛许久，无言更甚有言，尔后莫怀远只一拱手，转身纵马飞奔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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