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九天星罗如挂珠
皇城长生殿，烛火微明，将殿下跪立的数人身影照得极长，一直拖至殿门处。
如往常一般，监国主政的太子殿下每日早晚都要来此处请安，晚时还会将白日里处理的重要之事奏表一番，勤政与仁孝，把握得极有分寸。
只是一连十多日，明宗陛下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倒又加重了几分，到这几日连大殿都不迈出了，只躺在龙床上静养。
“请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告退！”这般情形下，太子殿下自不能说得太久，见帷幌内那道影子冲他挥了挥，便急忙俯身告退，缓缓退出长生殿。
天子需静养，储君殿下退去后不久，殿内伺候的宦官宫女一干人也静悄悄地离去，只剩常年伺候左右的宫内总管太监一人。
“今夜星象如何？”此刻帷幌内的天子却在龙床上盘膝而坐，之前病恹恹的语调也多了不少中气。
总管太监方才跟着太子殿下出过殿门，早已将夜相瞧在眼里，此刻便急忙道：“启奏陛下，今夜晴朗，星缀满天。”
“宣钦天监钦正入宫……”天子声音里的中气陡然又多了几分。
……
作为大梁钦天监主管，鲁大人一直都心怀惴惴，原本占星问卜在前朝乃是道门之事，大梁废道扬佛，钦天监的地位一落千丈，况且司掌此职，原本就离天子极远，无甚功劳可言。
自从当上钦正之后，鲁大人就一直抱着“但求无过，不求有功”的态度，处处谨慎小心。只是如今天子年逾花甲，龙体抱恙，偏偏千百年罕见的凶兆就要将临，是以当宫中来人宣他觐见天子时，其心惴惴，可想而知。
来不及细细整理官袍及仪容，鲁大人便匆忙跟着前来宣旨小太监入宫，出门时又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但见夜幕无云，繁星似锦，乃是难得的观星的好时日……
此时皇城东宫，岗哨林立，处处守卫森严，不过那些明甲执杖的卫士却对一顶两抬软轿熟视无睹，任其穿过道道偏僻处的侧门，消失于宫墙殿宇之间。
东宫后园深处的一间书房内，灯火通明，檀香飘溢，一名宦官小心步入内厅，低声禀道：“太子殿下，孔太医来了。”
夜晚凉风习习，厅内太子殿下却只穿极薄的内衫，似乎有些燥热，略一招手，令将来人请入。
不多时那宦官便领进一名中年人，然后小心退出内厅，守在门外。
来人与太子殿下见礼毕，后者不痛不痒地问询了几句，又言道挂心天子龙体，寝食难安，然后话锋一转，突然问起天子平日服用的药补之物来。
“除医治陛下咳喘之症的药物外，其余大多是些补气养血的之物……”来人急忙回禀道：“以党参、当归、白芍等药材入药，仔细煎熬，供陛下每日服用，滋补龙体……”
“陛下龙体乃是关系社稷安危，孔太医多费心了……来人，护送孔太医回府，将本宫赏赐之物也一并送回……”
长生殿内，鲁钦正战战兢兢地跪俯在帷幌之外，高呼万岁，待其平身之后，果然天子便问起星象之事来。
鲁大人急忙奏禀：“启禀陛下，数日前臣等观测到西北天狼星暗淡，此乃祥兆，西征天兵怕是不日就要得胜归朝……”
“昨日旧事，朕理他做甚……”岂料天子却将他的话语打断：“你们钦天监夜夜观测星相，可曾推衍出什么来，何日会有异象将临？”
“启禀陛下……”鲁钦正忙不迭回道：“依臣等推衍，九月初七，天将有双星拱月之相，世必有能人辅佐朝政；九月十八，岁星渐明，此乃仁君昌寿，世道太平的吉兆……”
“哐当……”帷幌内忽有异响声起，须臾后只见天子起身下床，挑开帷幌，指着他喝道：“废话连篇，少在这糊弄朕，说，何日才会九星连珠？”
天子此番斥声中气十足，跟着“哗啦”一声，又有一碗滚烫之物泼到鲁钦正的脸上，后者连忙跪俯于地，忍痛道：“启禀陛下，九星连珠……依臣等推衍，怕是会落在九月二四……”
此刻殿内满是浓浓汤药味，鲁钦正满面药汁，回禀之时不觉漏进几滴入口，顿觉满嘴苦涩，恰如其心……
天池山巅，瞎眼老道佝偻的身影静静伫立于此，昂首掰指，似在对着漫天星光掐算推衍，口中喃喃，只反复念叨着一句。
“天地至中，不周山下，九星连珠，轮回颠逆……九星连珠，轮回颠逆……”
莫怀远就守在其身后不远处，不时出声，告知他群宿的位置和九星运转轨迹。
“九星连珠，应于九月二四现世，止剩一月余……”推衍许久，瞎眼老道盘膝坐在山石之上，思索道：“只是这轮回颠逆，与长生于世有何关连……不周山下，又隐藏着何等秘辛呢？”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不周山乃是上古奇山，据传原先巍峨宏伟，直通天界，远超昆仑。后共工怒触不周，致使天柱断折，人世与天界不复相连。
之前，莫怀远已将两年前在御书房偷盗一事细细告知于他，甚至将《陀迷心经》全文背出，瞎眼老道顿时面露复杂之色，感慨道：“真是一篇奇经，空门之中果然藏龙卧虎，能者辈出……”
一篇经文，引来中原帝王垂青，复令雄兵出塞，横扫西域诸胡，旁人或许不知其内情，以为这位明宗陛下远拓疆域，乃是为了青史留名，不过莫怀远既知经文内的偈语，又岂会不知其真正意图？
夜空如幕，星如挂珠，争相闪耀，须臾后中天忽有一颗亮星闪了几闪，尔后陡然一暗，似乎要隐于夜幕之中。
瞎眼老道似乎有所感应，待询问了莫怀远那颗星辰的位置，面色不由一变，转而沉重，面向南方，似在久久凝视。
莫怀远心中一动，开口问道：“真人，可是有何大事将要发生？”
瞎眼老道只轻轻点头，复又叹道：“老道要去会会一名老友……那里也有与你相熟结交之人，随我一道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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