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兴衰浮沉一场空
罗江县与药王山毗邻，胖瘦青年所在的山村就在群山的另一侧，张珊儿听闻村中人染了怪疾，立刻便跃跃欲试，要与他们一道回村。
山村风景极为秀丽，房屋错落，点缀于青山绿水之间，民风亦极为纯朴，见有外人随着胖瘦青年二人前来，显得好奇而又拘谨。待听说来人中有位赶来替他们治病的名医，便愈加殷勤招待，岂料所谓名医竟是一名年仅十岁出头的女童，不禁颇为失望。
张珊儿不理会他们神色间的变化，只令叫来病患让她诊断，村民见她年纪虽小，望闻问切，却做得有模有样，倒也觉得有趣，村中的赤脚郎中瞧着她施展的娴熟金针之术，不由面色渐变，心中诧异无比。
只消小半日，张珊儿便弄清了病因，于是令人取药研磨、煎熬，炖成一锅锅极苦的药汁，令病患逐一服下……
数日之后，村中患病之人渐渐康复，不由纷纷对张珊儿另眼相看，对莫怀远等人感恩戴德，那赤脚郎中更是啧啧称奇。
如今西域各城已是锋烟遍处，血流成河，似中原这般山村却宁静如旧，少有山外的消息传入，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中的日子虽清贫了些，却与世无争，怡然自得。
令莫怀远哭笑不得的是，那胖子青年罗先勇却对张珊儿的医术颇为敬畏痴迷，竟欲拜她为师，被那瘦子青年好一通嘲笑。
“莫兄，你真的要将道藏真义传授予此二人么？”眼见莫怀远果真传授果真传授这胖瘦青年道法，墨知修不由有些担忧。
莫怀远自然明白他的疑虑所在：那瘦子固然机灵，不过心术却有些不正；相反那胖子虽心地纯朴，看起来却酣头酣脑，毫无天份可言。
“道生于静，心不定，则道不得生，我当年可是一连诵读了数年道藏。”与当初瞎眼老道的路数一样，莫怀远只是传授他们一些道藏经文，让他们熟记于心，日日诵读，先打好基础再说。
果然那瘦子罗双旺只是惦记着莫怀远施展出的本事，对诵读经文一事全不用心，反倒时不时旁敲侧击，提醒莫怀远直接教他武功心法，后者也不点破，佯装未觉。
那胖子青年罗先勇则完全不同，每日白天替张珊儿捣药煎药，照料村中病人，天黑休息时才诵读经文，每每至睡着。他不如那瘦子聪慧，对经文之意不甚明了，也不向莫怀远请教，只顾囫囵吞枣一般诵读下去。
莫怀远停留于此，还有一番原因，原来这山村不远处竟有一座小小道观，供奉道祖真君的塑身，袅袅香火，时时从观内燃起。
如今道法沉沦，尘世间的道观要么被毁，要么破派，少有人问津，想不到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处，竟仍有道门的香火传递至今，受村人供奉，顶礼膜拜。
观院极小，却格局庄严，院落整洁，其内止有一名面色蜡黄的中年道人，其人虽满口村山之音，亦无多少仙风道骨之态，不过简短交谈几句之后，莫怀远察觉此人竟同样精通道门古经，悟得其中微言真义。
于是这几日来每日来此，与其对坐论道，相谈甚欢，这中年道人见莫怀远年纪轻轻，却生得气宇不凡，本就有些心喜，又见其谈吐之间，虽不明道门俗礼，却常常口出玄理，一语中的，不由更加心惊。
待二人感叹起如今道门之事，这中年道人说道：“山门人常言道：道从静来，静自隐得。故修道之人多隐士，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隐便如山人这般藏身林野。”
“所谓道法沉沦，不过是令隐者愈隐，静者更静，市井朝野皆不闻声尔……香火不继，薪火难断，今番得见小友，山人更加坚信不疑。”
如此坚定的话语，出自如此清苦的中年道人之口，也令莫怀远心中原本的惆怅、迷惘消解去不少，一丝信念自心头燃生：朝中无道，市井还有道；世俗无道，这山野深处，峰巅之上尚有道法坚守，固若磐石。
“或许真正的道法只在这山野孤峰之间。昔国崇道法，实为邪法，世俗礼道，亦为邪道，本为妖邪，何必护之、持之，本自无兴，何谈沉沦湮没？师尊，你可是如是念想？”
中年道人自不清楚今日他这寥寥几句话语，在莫怀远心中掀起怎样的波澜，第二日后者径直携罗先勇来此，拜见道观主人。
罗先勇自幼生于山村，如何不识这中年道人，不明白为何莫怀远要特意领他与此人见礼，只听其叮嘱道：“我不日就要下山，有几桩要事须理会，你勿忘日日诵经，如有疑惑之处，便来道观请教这位真人。”
罗先勇挠头，心道那些经文实在深奥，我便一个字也不懂，该从何处请教？口中只诺诺而应。
翌日莫怀远三人果然下山，村人皆来送行，待其消失于山路尽头，那瘦子罗双旺悄悄啐了一口，扯住罗先勇道：“哼，这些所谓高人怎么会轻易教会我们武功，什么诵经，什么修道，不过是愚弄咱们罢了……”
……
数日后，长安城北一座并不甚起眼的民居深宅，宅门的红漆已然褪色，一片斑驳，连两旁的石狮看起来都有些无精打采，失却原本应有的威严。
很少有人知道，这处宅院乃是当朝刑部侍郎的密宅，数年来，不知有多少缉拿朝廷重犯的海捕文书正是从此宅开出，发往有司；又有多少桩人命关天的要案在此被那位大人一语敲定，再无回旋余地……
待夜幕降临，内堂里的那位大人阅罢一摞宗卷，略感一丝疲倦，将身躯靠在太师椅上，便开口呼唤管家。
夜深寂静，堂里堂外悄无声息，这位大人连唤了数声，往昔每呼必应的管家却久不露面。
“嗯？！”身为刑部主官之一，这位大人阅尽天下奇案，是何等警觉？当即离座，以与往日雍容尊贵不相称的矫捷，迈步向身后红木书架处跑去。
灯火朦胧，月色透窗，未及这位大人摘下架子旁悬挂的宝剑，一道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案桌旁。
“嵇大人，何事如此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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