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风雷俱动竹海间
武者境界，从来众说纷纭，尚无定论。佛、道本为先，只是佛家无相无形、无量无边之境，道法里的练气明体、玄关阳神之分，世俗之人，极难体会，是以难成定则。
中原人又极讲究“先后有序”，武林中人亦不例外，于是便效仿儒说，在凡者之上，另设极、圣二境，以示对强者尊重。
凡将拳脚兵刃、百般武艺练至登峰造极，可开宗立派，成一教之掌，是谓极境高手；若更进一步，脱凡出俗，凝结圣印，当为圣人境。
凡、极、圣三境虽有，不过个中差别区分，似是而非，其实难论，好在“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据说一日江湖某派掌门被门下弟子追问至心烦，脱口骂道：“似佛、道宗主那般，能令整个江湖中人威风丧胆，莫敢不从，便是圣境；像你师父这般，能将一派之人打得心服口服，可称极境；如你这般，整日他娘被人欺负，浑浑噩噩，只能一辈子当个凡境……”粗俗之语，一时竟成定则，广为流传。
有人道：极境高手，十年一出，圣境强者，百年一出。又有人归纳出许多极境者特征：掌碎金石，剑气如锋、踏雪无痕、金身如铁……
不过此番竹溪之畔，却有极境之上者三人：公孙决如今剑术大进，正乃“剑气如锋”之境；唐观海乃是江湖中公认的“以气御器”之境，据说诸多武林耆老名宿私下皆称他为如今圣境之下第一强者；至于重出江湖的翟流云，举轻若重，剑意如锋，如斯恐怖，如不是极境之上强者，试问谁能当此称呼？
竹无利刃，却生锋芒，自令溪畔二人震惊，却说千里余里外，苗疆瘴疠深处，有一骑破风飞驰，骑手极魁梧，青布蒙头，虽是独臂，御马却极为自如。那马儿通体赤红，乃西域罕见的骏马，不过终究难挨瘴疠之毒，须臾后长嘶一声，失蹄摔落在林间腐叶烂泥之中。
那骑手身法极好，早已就势腾起，在林间枝叉树身上点足飞掠，不久后已至树木边缘处，立身遥望前方一处山谷。
谷内雾气弥漫，瘴毒更剧，似来人这般本事，也不得不先服下几粒解毒药丸，然后方才窜入谷中。
“来者何人？速速止步！”须臾后，一处寨楼内却传出喝止声，几名苗人探出脑袋，警惕地瞧向来者。
来人略一皱眉：在半途上他已打探到五毒门已被“流云剑”屠灭殆尽，如今何来这些看守者？心内疑虑，脚步却是不停，径直闯入寨门内。
岂料哨音立时四起，数十道身影从三面而来，将他围在当中，来人打量一番这些人的衣着装扮，便立身问道：“你们是何人？”
“自然是苗疆五毒门人！”这些人亮出些蛇虫毒物，生怕对方不识货，又指着一人道：“这位乃是咱们右护法。”
来人冷眼扫向众人所指那人，突然前冲一步，左手两指宛如铁勾，作势剜他双目，那人顿时慌了，手脚俱乱，慌忙欲从身后篓内取出几条毒物，岂料来人陡然收手，只一脚踢在他的腹部，斥道：“哪来的杂毛货色，冒充苗疆五毒门人？”
这一脚踢得极重，那“右护法”躬身倒地，浑身扭曲抽搐，来人怒斥之时，眼如铜铃，满面煞气，唬得四周五毒门人立时一愣，须臾后许多人鸟散逃走，边逃边叫道：“又一个煞星来啦……”
来人喝住剩余之人，一番询问之后，方得知这伙人的确是五毒门弟子不假，不过半月之前那“煞星”孤身闯入殿内，将门主禾列奴儿、左右护法、五毒坛使、一众长老及数百名门内精英屠灭干净，只剩下他们这些看门守寨的小角色。既无处可去，又觊觎门主及众首领留下的财宝和毒物，于是彼此争斗数番，复又选出门主、护法等人，据守此处。
“你们门主在何处被杀？速引我去！”来人又是一声断喝，这伙人便战战兢兢将他领至主殿之外，指着阴森的殿宇道：“就在此处……不过门主那日在殿内施展了毒功，里面剧毒弥漫，许久不曾消散殆尽，我等不敢入内。”
来人凝视一番，但见殿门封闭，渗至殿外的血迹长有两丈许，且早已干涸，看起来如同这座凶恶大殿吐出的猩红长舌，他低头略一思虑，从怀内又取出一粒蜡封药丸，极为郑重地托于掌中，须臾后捏开封蜡，将一粒红丸服下，方才迈步向大殿走去……
再说益州城外，竹溪佳处，原本绝妙的风景已是一片狼藉：断竹遍处，枝叶满地，溪流中水波四起，涟漪断碎，数名垂钓的渔翁早已离去。
溪水北岸一簇砂石之上，静静立着一名一袭蓝袍的中年男子，远处身影飞掠，铮铮剑鸣尽入耳中，此人原本淡然的面容也逐渐深沉，双眸中时有精芒闪过，征征打量着溪水对岸。
彼处两道身影已杀入竹林之中，身隐其内，飞逐交错，局外人仅在青竹断裂，哗哗翻倒之时才得惊鸿一瞥。
须臾后炽烈的剑芒再度自林中闪现，公孙决的断剑十三式已使出前十式，此招再出，但见丈许长的半扇区域之内青竹皆折，竹身断处露出整齐的切口，对方的身躯却在坠倒的竹间横移数尺，竹剑斜撩，点向他的腰眼。
“一定要将这柄竹剑斩断！”十年前的断剑之辱，公孙决久不释怀，此番最想做的事便是斩断对方手中的竹剑，于是急忙回身，迎着一点青芒挥剑斩落。
二人刹那于尺寸间疾对数剑，竹剑终究难撄断剑锋芒，挥舞间多有躲避，公孙决趁势出手，斥道：“雷火式！”
其身真元瞬时自双臂注入剑身，断剑挥舞，“呼”地一声卷出一道热浪，有飘落的枯叶断枝被波及，刹那竟不焚自燃。旁观看来，正似剑光撩动雷火，极为惊人。
几乎在同一瞬间，青芒又起，与这道“雷火”针锋相对，抵消之后，余锋所及，仍有许多株青竹被齐线斩断，咔咔而倒。
两道身影骤起骤落，避开垂落的断竹，复又急冲而回，翟流云的身法固然极快，便是对岸的唐观海览之，亦如淡烟飞驰，公孙决却自林地中腾起，如飞龙一般盘旋而上，瞬间掠至竹梢之间，舞剑喝道：“风雷俱动！”
竹梢狂曳，风声四起，一道雷光急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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