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夜火飘摇陷困局
大漠极西，白迦蓝寺。
时至夜深，佛堂深处烛火却骤然摇动，一名残臂之人大步入内，待见堂中老僧盘坐入定，便按下嘴边言语，恭候在一旁。
“万俟，深夜何事如此焦急？”许久后老僧方才开口，来人见状立刻禀道：“师尊，鹞鹰千里传信：如师尊先前所料，北山隘口一战，那姓莫的小子果然逃脱，并领残部退至半月荒城，如今回鹘两路兵马合于一处，已将此城团团围死，谅他有三头六臂，此番也万难逃脱……哼，这回鹘王子自大狂妄，不信我等先前警示，差点坏了师尊大事。”
老僧平静道：“万俟，佛陀慈悲，吾等此番作为乃是为了两国和睦，而非一己之私，明白吗？”
“师尊教训的是……”残臂之人略微垂首，便又说道：“此番能借回鹘人的手，将这姓莫的小子扼杀于无形，师尊的计谋实在高明。”
“因果轮回，业火自生，亡命自取，乃业报之力，非我之能。”老僧喟叹了一句，眼缝中露出一丝精芒：“万俟，为师心知你与流云剑的仇怨非比寻常，不过如此番大事要紧，万不可因一己私念贻误大事，切记。”
万俟普拔神色一敛：“是，师尊，徒儿知错。”
此时西北千里处，半月荒城外，黑夜里人马齐嘶，火光连天，一阵密集的箭雨过后，城内之人固然惶恐躲避，城外人马之中亦有一名传令骑兵冲进主将阵前，叫道：“王子殿下有令：你们他娘的再胡乱放箭，误伤了公主，统统要掉脑袋！”
那主将急忙喝令停止射箭，然后亲自驱马来到葛罗王子帐前，跪禀道：“王子殿下恕罪，末将下令放箭，只为佯攻，扰乱其军心，令之不战自溃……”
帐内传来一道怒吼：“愚蠢！此战不是为了击败敌军，而是为了救回公主，安宁公主要是有什么闪失，你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末将知罪！”这主将急忙俯身，以头触地，不久后帐内之人又淡淡道：“率军驰援，也算你功劳一件，暂且退下歇息吧……此战由本王子亲自指挥。”
是夜，万余回鹘大军围困半月内城，城内诸路西域首领惶恐无依，有人夜半悄悄出城，被回鹘兵马尽数射杀，有人提出以公主要挟回鹘军马撤退乃至直接将公主献出，均被莫怀远喝止。
诸雄争执不下，有几路首领主张议降，莫怀远只冷笑道：“北山隘口一战，我等令回鹘大军损兵折将不说，更是令回鹘王族颜面尽失，那葛罗王子盛怒之下，岂有不杀之理？即便愿意受降，只怕也是有诈。如今之计，唯有一战。”
一路首领惶恐道：“拼死一战？我等武艺可不比莫首领你，在万军之中来去自如……咱们不过六七百号人，且伤者众多，便是拼死一战，面对城下这上万回鹘大军，定也是无济于事。”
那驼背的首领道：“依老夫看，只有以公主性命要挟，令其撤军后退，不怕他不就范，莫首领你……”
“哼，此计诸位休要再提，否则休怪莫某翻脸无情！”莫怀远自是横眉怒斥，立时喝断此人：“我中原有句常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诸位皆是堂堂豪杰，在西域大漠内外扬名立万的大人物，在这些凡兵俗将前如此畏缩，岂不自坠威风，颜面何存！”
那驼子道：“莫首领不必给我等戴高帽，我等是何来路，咱们都心知肚明，左右不过是为了钱财而已，这钱财与性命两样，孰庆孰重，我等还是分得清楚的。”
此言一出，应者颇多，莫怀远此刻却已不愿多加理会，只道：“我与诸位有约在先，此番我只劫人，不取钱财，安宁公主何去何从，须由我一人处置，诸位愿去愿留，莫某必不强求。”
如今半月城内六七百人中就属莫怀远麾下人手最多，况且他武艺之高，无人可以匹敌，这些首领心中虽有不满，却不敢与他为难，只得愤愤离去。
莫怀远便与墨知修、裴行昭及石山峰等人另行商议，裴行昭道：“莫兄，凭咱们这些人手，又无守城军械，固守此处，必是死路一条……‘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咱们不如趁夜冲出，杀他个措手不及，或有几分希望。”
莫怀远沉吟不语，石山峰道：“蛇打七寸，咱们集结人手，去劫那葛罗王子的大帐，将之生擒。”
裴行昭立时摇头道：“虚实之策，回鹘人还是懂得的，只怕此时对方正空留一座大帐，等着我等入套。”
莫怀远沉思一番，咬牙道：“若一齐杀出，的确太过冒险，万一失败……不若由我一人独自潜入敌营，去闯上一闯。”
众人皆劝道不可，莫怀远正色道：“我与诸位皆是生死之交，实不相瞒，便是大梁皇宫莫某亦是闯过，这区区回鹘王子军营如何能将我困住？”
众人一时愕然，“小夜叉”此刻也在一旁，惊道：“徐大小姐讲过：去年曾有道中高人夜盗御书房，莫非……果然是盟主大人你！”又自顾道：“是了，除了盟主大人，试问天下还有何人有此本领。嘿嘿，想必盟主与这安宁公主殿下亦是彼时相识。”
这本是一件极为隐秘之事，奈何此番重兵围困之下，众人并未生出太多好奇打探之心，裴行昭只道：“裴某一向对莫兄的手段极为佩服，不过此番回鹘大军定有防备。宫墙虽深，总有疏于防范之处，军帐之外却是道道人墙，莫兄若有闪失，城内之人怕是要不战自乱。”
微火晃动，映得莫怀远眸色闪亮：“试上一试，总好过坐以待毙……这葛罗王子乃是回鹘大军的唯一破绽，只恨今日早些未对他下手，将他擒住……”
这时墨知修却突然道：“除了生擒，若是如那日阳关外大战将那格萨尔斩杀一般，也将这葛罗王子斩于阵前，可有效果？”
裴行昭叹道：“斩杀主将，敌方士气必会大挫，何况这葛罗王子在回鹘地位非同寻常，若能将之斩杀，敌军必定慌乱，说不定会给我等留下一线生机……只是万军之中取人首级，谈何容易？”
墨知修凝视火光，眸色同样变光亮无比：“试上一试，总好过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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