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血染黄沙难解仇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匆匆上路。
行不多时，放眼望去，便可看到极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脊，待登上一处高高的沙丘，四下远眺，再与地图比对一番，两人才发现昨日行走的方向果然偏离了不少。
好在巍巍昆仑自西一路绵延至此，沙石城就在这一片山麓脚下，沿着山脊向东，应该很快便能赶到。正待上路，这时墨知修却突然指着前方一处峡谷道：“莫兄你看！”
莫怀远也注意到了，那处峡谷上方盘旋着许多黑点，密密麻麻地簇拥在一起，就像一片低垂翻滚的墨云。
两人匆忙赶去，稍稍靠近时，便闻到了极重的血腥气息，头顶上方盘旋的那些黑点也能看清了，是大漠里的黑鸦和秃鹫。
待步入峡谷内，饶是二人心里极有准备，也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成百上千具尸体，无数断臂残肢，干涸的血迹几乎将整个峡谷都染成了暗喝色，而且，所有的尸体都被砍去了脑袋。
两人察探了一番，从这些尸体衣甲来看，应该俱是吐蕃国的军卒，尸体流出的血迹干涸并不太久，墨知修自幼生活在深山荒野，经常猎杀野兽，此刻只闻了一闻，说道：“这些番兵被杀至今不超过十个时辰，许多人的脑袋应该是被杀以后才砍去的。”
莫怀远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才想起这些秃鹫黑鸦都是吃腐肉的，此刻盘旋于此，久聚不散，自然俱是在等这些尸体腐烂。
墨知修在峡谷中走了半圈，四处查看一番，回来又道：“这些番兵应该是被引到了此处，遭受了伏击，许多尸体的致命伤乃是箭矢所创，只不过事后箭镞又被取走了去……”
莫怀远也注意到了许多尸体上留下的一个个血洞，心中忖道：“‘大漠寒枪’果然了得，手下不过一群马贼而已，居然能骑能射，还敢伏击吐蕃军卒……只是杀了番兵也倒罢了，将脑袋尽数砍去却是为何……”
此时，东北方约五十里外，亦有一座荒凉的城郭，处处断壁残垣，半沙半土，几乎将原来的城墙都掩埋了，只剩几座高大的石屋尚能栖身。
荒城内此刻挤满了数百名大梁军卒，个个甲胄明亮，人人携带一匹战马，显然是大梁边军中的精锐。
一处石屋内，一名约三十出头的男子正在闭目养神，只是他身上衣甲不除，左手食指亦是不停叩着身前的方案，节奏越来越快，似乎在急切地等待着什么。
终于，一名亲兵跑了进来，半跪于地，低声禀道：“校……将军大人，他们人已经来了……”
男子的眼眸陡然睁开，扫了亲兵一眼，这名亲兵的身躯顿时一颤：眼前这名童将军原本乃是大梁边军振威校尉，因斩敌有功，刚刚被朝廷兵部擢升为裨将，自己跟随他已有三年许，“校尉大人”早已叫惯了口，方才匆忙之下，差点叫错。
这名童姓裨将大人却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一把取过军刀，问道：“来人身在何处……”
荒城之西，两队人马正遥相对峙，待童姓裨将匆匆赶到，对方便抬过几大口麻布口袋，一人说道：“一共是六百三十七颗吐蕃狗的脑袋，军牌亦在，四舍五入，就算成六百颗吧，按老规矩，每颗头颅三两银子，一共一千八百两……人头你们可以先数数。”
原来双方做的是人头换银子的买卖，此刻童姓裨将遥遥看了眼不远处白马银枪的蒙面青年，说了声“不必了”，将手一扬，便有几名亲兵抬过一大口铁皮箱，箱口半开，里面俱是白花花的银锭。
待双方将人头、银子交收完讫，对方那人又道：“听闻大人已被朝廷擢升为将，我们当家亦有贺礼奉上：此番沙石城的吐蕃驻军被我们当家引诱出城，斩杀殆尽，城内守御十分空虚，大人若领兵去，定能夺城斩旗，再立军功……区区心意，不成敬意。”
说罢令人装好铁皮箱，十余人翻身上马，径直随着“大漠寒枪”一齐离去了。
童姓裨将目送他们离去，思虑片刻，便下定了决心，大声叫道：“传我将令，全军轻装上阵，即刻出发，随我拿下沙石城！”
将令传处，荒城内自然人马皆动，不一会数百轻骑兵便飞速出城，一路沙尘飞扬，直奔沙石城杀去。
此时先前到来的十余骑人马却一路向北，日夜兼程，连行了数日，但见远处群山隐现，座座山峰白雪皑皑，原来竟已到了天山脚下。
不久后，一行人径直来到山脚一处寨子，守寨之人遥遥瞅见一匹白色骏马当先冲来，早已敞开大门，数十人一齐叫道：“恭迎三当家回寨！”
这伙马贼的三当家正乃原大梁河西军振武副尉裴行昭，目睹满门被斩的惨状后，无处容身的他便入了“塞北双狼”这一伙马贼。他原本武艺高强，又是将门之后，自幼熟读兵法，极擅领兵作战，“塞北双狼”一伙马贼又个个彪悍，不逊大梁边军精锐，得他入伙之后，更是如虎添翼，短短数月便将关外数百里方圆的马贼一一吞并，名头之盛，千里塞外，无人不知。
裴行昭家破人亡后，心中自然极为愤恨抑郁，其父宁远将军裴绍光终究是死于吐蕃大军之手，便将一腔怒火尽数发泄到塞外吐蕃守军身上。
吐蕃国在西域地盘原本不多，与大梁及西域诸国厮杀多年后，终于占据了塞外昆仑山东麓及漠南大雪山一线，兵锋所至，渐渐逼近了千年丝绸古道。
吞并了塞外这些马贼之后，裴行昭便挑选精锐数百人，亲自操练月余，然后潜至大雪山北，截杀了数股吐蕃边军，甚至偷袭数座小城，杀敌千人许，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马贼们整日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上，干的是刀口讨生活的勾当，既悍不畏死，又极贪钱财，据说大梁守军斩杀一名吐蕃军卒能换三两白银，这千余颗吐蕃人的脑袋岂能白白浪费，于是便“勾结”上了大梁边军童校尉，双方一为钱财，一为军功，可谓各取所需，相得益彰，那童校尉焉有不从之理？
于是短短两月余，“大漠寒枪”便携数箱白花花的银子凯旋而返，那童校尉也得以荣升“童将军”。
章天猛、曲方雄二人既称“塞北双狼”，自然原本是从塞北起家，真正的老巢亦是藏在天山脚下，裴行昭驱马入了主寨，下马入账，与章天猛、曲方雄二人见罢，章天猛一边令人摆酒接风，一边道：“三弟不愧是名将之后，此行搅得那些吐蕃狗寝食难安，据说守军将领已上书乞求吐蕃王族遣派兵马，要来围剿你这‘大漠寒枪’。”
那曲方雄亦笑道：“可是谁能料三弟你已早早潜回天山，千里大漠，吐蕃兵势再大，又何处寻你？”
两人皆是大笑，裴行昭沉默片刻，却正色道：“吐蕃王庭增兵一事，我亦有所耳闻，据说领兵之人乃是吐蕃大将格萨尔……我此行回寨，并非因为要躲避其锋芒，而是想与二位兄长商议一件事。”
听到“格萨尔”之名，“塞北双狼”面色顿时一变，果然听裴行昭继续说道：“行昭恳请二位兄长借我一千弟兄，我必取格萨尔的人头，祭奠父亲大人的在天之灵！”说罢撩起衣袍下摆，两手拱合，长跪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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