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一病七载始出山
冬去春来新年至，药王谷中添新坟。
“妙手圣医”的坟墓就修在这座小药王谷尽头，与他师傅的墓穴挨在一起，出殡那日，还是有许多人前来祭奠，多是药王谷中的大夫，以及镇上几家药房的掌柜伙计。原本同行乃冤家，不过这些人却对“妙手圣医”的医术极为推崇，每每张圣医开出一副药方，让求医之人去抓药时，总会被有心人悉心记录，详加研究，半偷半学之下，足令他们获益非浅。
身死万事休，张珊儿体内余毒最终能被尽数驱除，张圣医已是心满意足，复仇唐门之事自然不想再延续到柔弱的后辈身上，莫怀远便按照他生前嘱咐，将草庐内的沉香木、紫檀木家具搬到一处，全都付之一炬，“妙手圣医”花费数年时间调配成的草木香毒也随着滚滚浓烟消失殆尽了。
头七之后，又陆续有些武林中人赶来祭奠，许多人面带悲戚哀伤之色，在坟墓前行礼伫立许久，亦有人只在山谷内甚至草庐附近四处走动，似在查探什么物事一般，甚至有人悄悄向莫怀远打探“妙手圣医”有无医书药方遗留。
莫怀远冷眼旁观，心知这小药王谷已非久留之地，便在草庐内简单收拾了一番，牵驴载着张珊儿悄悄离了山谷。一路下山，行不多远却被一伙人拦住去路，为首一名中年人脸色阴沉，喝住二人问道：“你们是何来历，与死去的张圣医什么关系？”
莫怀远见他们一身靛蓝长袍，宽衣窄袖，或是徒手，或仅执短兵，更有些弓弦弩物，自是轻易猜出了他们的来历，于是便道：“我姓莫，曾蒙张圣医出手治愈顽疾，特来祭拜，这位乃是我的妹子，她也曾身患奇症，幸被圣医救治。”
他这番话里真多于假，说话时面色如常，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不料一名身材略显臃肿的圆脸青年立刻冲他叫道：“你说谎！我们已经打探过了，张圣医死后的丧事乃是你一手操办的，这个女童还披麻戴孝，在墓前跪哭不起，如何只会是寻常的病患？”
莫怀远镇定如常：“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被人救回一条性命？”
那圆脸青年突然跳将过来，冲张珊儿厉声道：“你姓甚名谁，到底跟张圣医有何瓜葛？”
话音刚落，突见那姓莫的青年冲自己一推掌，顿时一股澎湃力道如同怒滔，将自己冲撞推回，让他不由连退了三步方才稳住。
“你……”这青年冲莫怀远怒目而视，那领头的中年人却冲他摆摆手，与莫怀远对视一番，说道：“我等来自唐门，十日前本门一名长辈听闻张圣医抱恙，特领门内子弟前来探望，岂料这一去竟杳无音信，若是见过他们的行踪，还望告知。”
于是将那唐门老者样貌穿着描述了一番，莫怀远不动声色，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我赶到时，张圣医已遇不测，未见到贵门之人来这山谷。”
这中年人看了看他，又在张珊儿身上打量了一番，便令众人让出退路，待莫怀远牵着毛驴走远，那名圆脸青年急躁问道：“四叔，咱们已经找寻六爷爷他们好几日了，山谷里每寸地几乎都翻了一遍，只剩下这小子身上一条线索，四叔为何要听信他胡言，任之离去？”
那中年人冷笑道：“你方才明明吃了人家一个暗亏，还敢这般急躁？我又跟你讲过几回了，咱们行事要注意分寸，如今山上人多眼杂，若是明着对付他难免落人口实，说我们欺凌弱小。哼，这小子内力不弱，也还需谨慎对待，你们几人悄悄跟上他，只管先用暗手招呼他便是……”
于是这圆脸青年便领着三人顺着山路尾随而去，他身材虽略显臃肿，身法脚步倒是敏捷轻快，一马当先便朝山下飞奔而去。
追了一阵，远远瞧见那人牵着毛驴，在山道上缓缓走着，这圆脸青年等四人便跃上大树，如同矫猿一般在林间穿梭，片刻已然撵在对方前头，成包围之势。
四人自是以这圆脸青年为首，待他一比手势，便一齐扬动双手，顿时十余支毒镖、飞刀、铁蒺藜等暗器化作一阵寒芒从天而降，朝那莫姓青年笼罩而去。
圆脸青年刚露出一丝狞笑，突见那莫姓青年陡然暴起，接着白色剑芒大作，将那些暗器尽数笼罩，只听一阵“叮叮当当”脆响，十余点寒芒竟俱被点飞，且自己方才打出的一支毒镖居然还循着原来的轨迹倒飞而回。
圆脸青年这一惊非小，急忙闪过飞来的毒镖，待回身勾头再去寻对方时，但见那头毛驴驮着那身穿花袄的女童无事一般晃悠悠地朝前走，哪还有那莫姓青年的身影？
“你可是在寻莫某么？”一声音陡然朝脑后传来，圆脸青年顿时惊的魂飞魄散，不过他终究也算是唐门年轻一辈中的好手，这般形势下，也不回头，便急忙要将扣在手中的两支毒镖反手甩出，岂料手臂刚刚抬起，颈部却是一痛，两眼一黑，便从高高的枝头栽落下去……
小药王谷外，被那圆脸青年称为“四叔”的中年人正伫立在一座不甚起眼的土包前，抬手一指，吩咐道：“挖！”
待唐门众人将土包刨开，露出坑内横七竖八一堆僵硬的尸体时，顿时皆惊呆了，许多人盯着其中一名白发苍颜的老者，颤声道：“六，六爷爷！”
一名青年在这些尸首身上查看一番，不由面色一变：“六爷爷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乃是窒息而死。”
“竟然敢活埋我唐门之人！”那中年人的脸色顿时阴沉无比，沉默一番，突然又惊叫出声：“不好，他们四个有危险……你等快随我来！”
于是七八道身影一跃而起，急忙朝山下撵去，一口气飞奔了十余里地，忽见一旁的峭壁生出一株枝干虬曲的老树，一条细枝上系着绳索，吊着四个人，可不就是先前尾随那莫姓青年的四人？
众人见这条细枝来回摇摆，几被压弯折断，便急忙要将四人救下，奈何老树临渊，脚下峭壁深有百尺，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方才弄妥，真不知之前那人是如何将这四人悬挂到此处的。
这四人被吊在悬崖旁许久，早已面无人色，众人很快又发现他们身上插着数支毒镖、铁蒺藜、蜂尾毒针等物，俱是喂了毒药的唐门暗器。
那中年人急忙道：“快给他们服下解药！”
一名青年仔细查看一番，却摇了摇头：“四叔，他们每人至少身中六七支暗器、三四种本门之毒，便是服下解药也不好使了……”
“什么？！”这中年人顿时又惊又怒，原本阴沉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仿佛都能滴下血来，咬牙切齿道：“竖子竟如此可恶！”
强忍下怒气，他沉吟道：“你们先且随我去收殓七叔等人的遗体。”又指着其中一名青年吩咐道：“你速回唐家堡，如实禀明此处情形，恳请家主颁下我唐门追杀令……”
黄昏时分，一辆马车缓缓驶进绵州城里，此刻寒风阵阵，车帘内却探出一大一小两张脸来，那张小脸生得面色饥黄，一双眼眸却绽放出奇异的光彩，不停地四顾打量。
这二人自是莫怀远与张珊儿了，原来两人骑驴到了山脚小镇，莫怀远立刻雇了一辆马车，悄悄驶离了药王山，直奔绵州城而来。张珊儿头一回见到山谷外的俗世风光，一路上只顾好奇地四顾打量，向莫怀远问东问西。
绵州城内繁华，自与山脚小镇大不相同，张珊儿恨不得多生出几双眼来一一细看，一边却却不停地问莫怀远道：“大哥哥，大哥哥，你快看，那座房子好大，上面架着那些圆圆的东西叫什么？”
“那是鼓楼，晨钟暮鼓，敲响那些圆鼓，便是提醒人们天色晚了，要歇息了。”
“大哥哥，刚才路过那座牌匾上写着‘春香楼’的地方，门口那些姐姐一个劲跟你打招呼呢，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莫怀远面无表情地回答，顿了顿又补充道：“城里人，一向都如此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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