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陨铁西坠震长天
“万俟普拔？西域人的姓名怪里怪气，本就不易记忆，他这副尊荣又生得粗糙，与普通胡人一般模样，如何能使人见之不忘，六年后还能记忆犹新？”
“不过待他将头上缠的巾布完全扯去，见那光秃秃的脑袋旁只剩一只耳朵，六年前的一段往事便突然浮现在眼前。”
“那一年秋，西域漠南典合城附近有陨石从天而降，坠地成坑，据说当时烧红了半边天空，声势极为骇人。剧震过后，有人从坑内觅得数块天外陨铁，其色如银，坚比金精，乃是不可多得的铸兵良材，有中原富商以重金从当地人手中尽数购之，欲带回中原冶炼成绝世利器，谁知这一举动却招致一连串厄运，中原、西域两地武林中人为此竞相厮杀，这几块宝贵的陨铁也数度易手，通往关内的道路竟是以鲜血铺就。”
“最后连威名赫赫的河北道沧州府金虎镖局总镖头雷震天都被邀请出山，据说联合了河北、河南两道金虎、长宁、黑旗、万通四家镖局，共出动了三十多名成名镖头、上百名镖师一起联保这趟镖，一路冲破西域之人的围追堵截，终于入得关内，过了肃州地界。”
“不过西域人却不死心，纠集了一批好手，准备入关截杀。那时我正身在秦州，得到这个消息后便也急忙赶去，想要蹚一蹚这浑水。但却慢了一步，那雷震天等人在祁连山脚已被西域众人截住，等我赶到时，四家镖局百余名镖头、镖师已被杀害大半，护送的陨铁石也皆被抢走，那些西域胡人、番僧十分凶横残忍，竟将四家镖局剩余活口的左耳尽数割下，以为嬉乐，欺辱折磨了许久，方才放他们离去。”
“我那时伏在暗处，听那些西域人得手后围在一起，商讨瓜分陨铁之事，有一名装扮似胡似僧、光面秃顶之人似乎在西域颇有名声，许诺了众人诸多好处，将几块陨铁全部取走，待他们散去，我便悄悄跟上了秃顶胡人这伙人，伺机出手夺宝。岂料他们一路上防范之心甚重，十余人竟日夜兼程赶往关外，两日后夜宿沙石城一处客栈，也是同宿一屋，连夜间出恭方便都一起行动，我便耐下性子静候时机，准备到了荒漠再行动手。”
“谁知刚进大漠，便有一伙番僧前来接应，两伙人聚在一起，已近三十人，跨上西域双峰驼，扬长离去。我自然不会死心，仍在不远处悄悄缀行。”
“黄天不负有心人，不久后大漠忽然沙尘漫天，遮天蔽日，竟吹起沙暴来，此刻我不出手，还待何时？便先将驼队末尾几人斩落下来，连杀了六人，他们终于有所察觉，急忙围成一圈，那领头的番僧声若洪钟，四顾叫道：‘不知是哪路朋友前来，还请给我西域白迦蓝寺一个面子！’”
“我学艺于昆仑，对这白迦蓝寺的名头也有耳闻，知它在西域的威名显赫，好似少林之于中原，大、小昭寺之于吐蕃。不过以我当年那番狂妄，岂会将它放在心上，况且西域与中原武林向来不睦，之前众镖头镖师的凄惨下场还历历在目，我对那些陨铁又十分眼馋，哪有罢手的道理？”
“我自幼剑走偏锋，走的是灵动诡绝之道，加之昆仑的游龙登天身法，在那狂风、沙尘之中，比那些常年生活在大漠的西域人更为如鱼得水，连连偷袭之下，又斩落他们数人。那领头的番僧眼光颇为老道，心知骑在骆驼上反倒不利，急令众人跳落驼峰，背倚背靠在一起。”
“不过他们这般应对，却又给了我可乘之机，我早年游历时，见过西域诸国互相攻伐，知道西域的骆驼骑兵冲撞击之力比马队更甚，对待徒步士兵更有吹枯拉朽般的优势，便趁乱悄悄牵走几匹骆驼，从远处骑乘驱赶冲来，只一个回合，便将他们围拢的阵型彻底冲垮。”
“那时我骑在驼峰上，驼驱人走，如入无人之境，手中长剑翻飞，犹如秋季收割一般将一颗颗人头斩落。沙暴之中难辨敌我，那些胡人番僧连敌人数量多少也不知道，我却能听音辨影，只顾见人就杀。”
“混乱中那番僧头领叫道：‘师弟，那些陨铁乃是献给师祖的寿礼，千万丢失不得，你先退走，我们为你殿后！’说罢领着剩下众人拢成一线，护住那秃顶胡人退去。”
“这些人的本领俱为不弱，那番僧头领功力浑厚，已有一派宗师的气度，若非借助漫天沙尘，能不能敌过他，犹不可知，不过最后他还是没能挡住偷袭，被我一剑刺中了咽喉。等收拾掉这些人，那秃顶胡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我略一思索，便跨上他先前骑乘的骆驼，用布遮住头脸，一拍驼背，任它载着我在迷蒙的沙尘中只管行走。”
“到了第二日，大漠中的沙暴方才渐渐止歇，那骆驼载着我径直来到一处水源地，所谓冤家路窄，我低头一看，便瞧见一棵胡杨树下歪倒着一人，见我骑着骆驼到来，一愣之下，顿时满脸恐惧，叫道：‘是你！你是如何会追来的？’”
“这人正是我要寻觅的那秃顶胡人，他不认识我，却识得自己的骆驼，立刻就猜出了我正是先前偷袭他们的人。胡人的话语我也懂得一些，便回道：‘哼哼，你知地利，我有骆驼，你也不必逃走了，乖乖将陨铁交出来吧。’”
“这一番路途，我乃骑乘骆驼而来，一路上毫不费力，他却靠着一双腿脚，此刻已然筋疲力尽，怔了一怔，面色又是一变：‘我师兄他们呢？你，你将他们如何了？’”
“我自冷笑道：‘你们胡人如何对我们汉人，我自会如何对待你的师兄。’他咬住牙，凄然笑道：‘是了，自古胡汉不和，无事还要针锋相对，何况有重宝可夺……你能敌过我师兄，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但若要夺取陨铁，先取走我万俟普拔的脑袋吧！’”
“说罢，也不逃走，竟主动仗剑攻来。原本西域人擅用刀法，套路也是极重实用稳重，气势凌厉有余，灵动变幻却是不足，这秃顶胡人的剑势却极为诡异狠厉，招招皆可致命，虽有滞缓之处，力道却较中原剑客沉重了不少。”
“难得一名胡人也懂剑走偏锋，我便有了几分兴趣，一连与他过了五十余招，方才使出一招‘恶蛟甩尾’，将他手中长剑一下子劈为两截。那万俟普拔拿着断剑，一下子愣住了，怔怔地道：‘你，你手中是什么宝剑，怎么能将我兵刃削断？’”
“我那时的兵刃自然还不是流云短剑，而是从师门带出的一把镔铁剑，虽也锋利坚韧，但还远远谈不上是什么宝物，便如实跟他说了。他又是一呆，朝我手中兵刃打量一番，疑惑地道：‘普通兵刃如何能将我的利刃削断？’”
“我冷笑一声，淡淡地道：‘中原武学精深时久，绝世高手抛砾投石，便可取命；摘叶飞花，亦能伤人，你剑艺不精，我削断你的利刃，有何难处？’”
“他的面色又是一变，反复念道了几句‘剑艺不精’，便凄惨问道：‘阁下尊姓大名，使的是中原哪一路剑法？取我性命之前，还望告知！’”
“我自冷笑道：‘我只要你身上那几块陨铁，你的性命又不值钱，我取它作甚么？’便将他身上陨铁尽数搜走，想起之前在祁连山脚戏辱众镖师时，这万俟普拔割下数人左耳，手段最为凶残，便手起剑落，将他的左耳也削了下来，最后道：‘我乃翟凌虚，他日剑道有成，再来中原寻我复仇吧。’说罢，径直驱驼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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