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同道相争佛胜鲤
离“万贼大会”正式召开尚有一日，响马镇上蜂拥而来的各路贼人自是越聚越多，到处是饮酒猜拳、吹牛耍乐的声音，到了夜晚，更是篝火处处，比漫天繁星还要明亮，这些贼人虽是卑微，却也极能吃苦，那些房屋只能住下少数有名的道上帮会高手，多数人只得幕天席地，与夜风为伴。
随身带来的宝物也不必过分担心丢失，所谓“同道不偷”，乃是祖师爷定下的规矩，平常日子暂且不论，这万贼齐聚、众目睽睽之下，却极少有人敢破禁行窃。
莫怀远在这贼人堆里听了番道上的轶事奇闻，也自寻了个偏僻处，马栓树下，人伴铁箱，把它当做垫背儿靠在身后，正以意引气，默默运转罡元功法，却听一人由远及近，高声叫道：“请问哪位是楚州府来的莫大爷？”
原来明日乃“万贼大会”，今夜各道各帮的头面人物、各路成名好手却要聚集一处，由前任“万贼盟主”主持，先开“贼首小会”，把正会各项事宜先行敲定，甚至暂定出下一任盟主人选。若不然明日万贼齐聚，以贼人们的个性，多数人原本就是来凑个热闹、见个场面而已，届时呼朋唤友，瞎吵乱嚷，根本议不成事。
况且贼首们组织这万贼大会，还有另一层深意，便是要重新划分南北各道贼帮的势力范围，只是这等密事，却不为普通贼人所知了。
贼首碰面，先将最为要紧的各帮各门地界划分妥当，剩下才是商定万贼大会的诸项细节，此时南方通宝门徐老三因没见到莫怀远，他在一干贼首中极有地位，又喜欢结交人脉，是以派人来寻莫怀远参会。
待莫怀远进了“贼首会”议事的屋内，见几十号人围坐一起纵论天下事，说到酣处，一名留着八字须的中年人摇头晃脑道：“有道是贼寇横行，世必不公，如今四境狼烟，民不聊生，正是我等匡扶正义，大显神通之时......”
“正是！正是！”这中年人生得面向凶恶，却似乎极有威望，一干贼头连连附和，莫怀远瞥见那徐老三也在那笑眯眯地叫好，见莫怀远到了来，便示意他坐在一旁。
众人聒噪好一番，那中年人又道：“自追认前朝‘飞天壁虎’为第一任盟主以来，我万贼盟就处处以道义为先，惩贪除恶，做了不少于民有利的大好事，名头之盛，赶上那丐帮，怕是早晚的事。”
一干贼头又纷纷叫好，有人附和道：“那帮叫花子自己肚皮都喂不饱，偏偏爱多管闲事，实在可恶至极！”莫怀远却暗自觉得好笑：平日里自己说一句“盗亦有道”已是有些心虚，想不到这些贼头们明明干的是划界圈势、坐地分赃的好事，却满口“正义道义”、“造福百姓”之语，甚至将武林中有名的大帮都不放在眼里，混不知害臊脸红。
这边又有人说道：“叫花子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定是嫉妒我等得财的本事！”
那徐老三也嚷道：“他娘的，偷来的钱财就不是钱财啦？老子不照样胡吃海喝，娶妻生子！”
有贼首笑道：“胡说，徐老三，你明明生的是个闺女。”
众人附和：“还是个水汪汪的大闺女！”
徐老三不急不慢道：“谁胡说！我家一宁虽是女儿身，但巾帼不让须眉，胜你们这些臭男人百倍，以后万贼盟的舵把子非她莫属！”
贼首们顿时又气又笑：“呸，我们是臭男人，你徐老三又是甚么东西！”
吵嚷了一番，那面相凶恶的中年人截住话头，说道：“老夫等人俱已老了，如今同道中新秀辈出，这盟主之位理当让贤，让年轻人率领天下同道，好好干出一番大事业......”
原来这人竟是绿林乃至江湖上都极有名气的飞贼，因相貌凶恶，又仰慕“飞天壁虎”的大名，便自号“飞天夜叉”，为河北、河南两道各路贼人之首，上一届万贼大会更是被推选为万贼盟主。
当下坐在他这一侧的北方各路贼首纷纷叫道：“马老爷子高风亮节，叫人好生钦佩！”
“‘飞天夜叉‘宝刀未老，便是再干十年盟主，咱们也是拥护......”
这马老爷子自是推辞，坐在另一侧的南方各路贼首却是目光闪动，有人道：“新任盟主的人选却是如何来定？”
众贼首一时沉默，有人举荐了人选，却是应者寥寥，北方一路贼首道：“为了我万贼盟的长远着想，新盟主自然是要手段高明、名声在外的后起之秀。”
北方各道又有几名贼首附和，那“飞天夜叉”道：“如此的话，举贤不避亲，老夫便举荐小儿做这新任盟主吧。”
北方各道贼首纷纷点头：“甚好，正所谓虎父无犬子，马少爷英雄年少，人称‘小夜叉’，足可当此大任。”
说话间，目光皆落在“飞天夜叉”身后一名约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上。南方各道贼首自是纷纷反对，徐老三冷哼道：“马老爷子是要将我们万贼盟收入囊中，从此以后家天下吗？”
一名贼首道：“徐三爷正值当打之年，通宝门威震江南十余州，我举荐徐三爷。”
当下亦有几路贼首附和，于是南北贼首自成两派，好一番争执，却是北方人多占优。那徐老三忍不住一拍桌子，说道：“你们嫌我以大欺下，那好，我便也举荐一人，正是我家一宁，江南人送外号穿雨燕，身法手段，保证胜过什么小夜叉百倍！”
北方一名贼首冷笑道：“让一名女子统帅群贼，岂非更惹来那些武林各派的笑话！”
另一人也道：“江南人好生矫情，起个绰号也是蝶啊燕的，软声软语，怎么听都跟红楼粉阁里的妮子一样......”
徐老三怒道：“放你娘的屁！”撸起衣袖便要动手，被一旁人急忙劝住，又争执一番，双方只好道：“便依照往日规矩，各自亮亮底子吧。”
“小夜叉”正在当场，便笑道：“是徐世叔亲自与在下比呢，还是令嫒来比？是武比呢，还是文比？”
徐老三道：“就算是武比也得明日在千万名同道面前比，至于人选，我老徐自不必多说，我家一宁今年也做下一桩大事，且看这是何物！”
众人连忙看去，见徐老三从怀中摸出一个金灿灿的袋子，形如金鲤，约有一掌来长，便听徐老三接着道：“江南道升州虞氏为开国县公、兵部虞尚书之后，世袭封地上元县，食邑一千五百户，如今却鱼肉乡里，弄得民怨四起，连我家一宁都看不过去，便将其世袭的从二品金鱼袋取来，叫他这开国县公从此有名无实，再没了底气。你们说，这金鱼袋可抵得起白银千两？我家一宁可否称得上侠盗二字？”
这徐老三手捧金鱼袋，面上自是得意非凡，南方的几路贼首顿时叫好，恭维之声不绝于耳，北方的贼首们气势顿时也为之一降。那一老一小两名夜叉却相视一笑，“小夜叉”道：“令嫒这番作为委实可敬可佩，但在下今年也得到一物，且请诸位来看。”
说罢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黑檀木匣，打开后但见一座血红色的玉佛温润剔透，栩栩如生，足有一尺多高。
这些贼首们何等眼光，却也一个个看得双眼发直，须臾后一人突然脸色大变，惊呼道：“血玉佛！这是吐蕃国的传世之宝血玉佛！”
“飞天夜叉”笑道：“正是！这吐蕃国与大梁朝交战数十年，欠下我大梁百姓累累血债，小儿气不过吐蕃国这般气焰，便孤身潜入吐蕃，从布达拉宫内将这尊血玉佛取了，叫他吐蕃王族从此有名无实，再无底气。诸位说，这尊玉佛可抵千两黄金？小儿可有问鼎万贼盟主的资格？”
于是众人且赞且叹，都是叫好，徐老三面色渐渐铁青，忍不住道：“谁知你这血佛是真是假，是否真从吐蕃得来！”
“小夜叉”道：“是真是假，去四海盟鉴宝阁一问便知，若有虚言，我夜叉帮情愿将河南道地盘尽数让出，若所言属实，通宝门可愿将江南道割让？”
其实作为天下有名的几大盗贼之首，徐老三的眼光自然不逊四海盟的鉴宝师，何尝看不出血玉佛的真假，只是这般被人压制一头，心中自是抑郁难平，见大势已去，只得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便径直离去。
谁知这“小夜叉”却道：“且慢，还有一事莫非徐世叔忘记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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