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青禾平常都是很淡然,看惯了生死,经历了太多,还有什么能让她激动呢?她从来没有爱过谁,没有恋爱经验,于是她想,现在这样应该不是爱情。她大半年没有见到他了,她差一点死在外面,激动一下似乎也理所当然。她只是对他有好感,还谈不上别的什么,仅此而已。这种特别的情绪以前从未对别的男人产生过,因而她对于这种状况很好奇,很想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他是目前为止最有希望揭开自己厚厚的壳看到内心的男人。
随着他的接近,心跳越来越急。
强绷着脸,不要在脸上露出什么,没有拿花的那只手却悄悄在身侧攥紧了。
他走得很慢,慢到青禾几乎以为自己会因心跳过快而死去,这种心砰砰跳的感觉快逼疯了她,这不是紧张,不是兴奋,不是幸福,当然更不是悲伤,这只是心跳。
甚至是,浪漫。
在死里逃生后的某个春夜里,吹着温柔的晚风,听着轰鸣的心跳声,等着一位身穿盔甲的将军大步向你走过来的那种浪漫。
青禾的手攥得都有些疼了。
青禾以前等过那么多的军人,领导、同事、下属,却从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焦急难耐。
他不仅仅是她的同伴战友。
她看见他向她走过来,她看见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依然发着光,比世界上最美丽的黑曜石还要亮。
她等得又痛苦又快乐,又渴望又害怕。
终于,他走到自己身边。
那两颗美丽的黑曜石发出比月光更美的光芒,在一刹那驱散青禾心底所有的阴霾。
现在青禾能看清他的长相了,与记忆中一样的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他眼神愉悦,面带笑意,浑身的铁血气息渐渐消逝,随之而来的是故人重逢、失而复得的惊喜。
“穆青禾。”
他轻声说道。
不像往常那么大嗓门地喊,而是很轻地说,似乎怕一开口就吓坏了她,似乎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得轻声细语跟她讲话才行。
——不过,也许所谓的轻声细语是青禾的错觉也说不定。
以青禾目前混乱的脑子,她会幻听,一点不奇怪。
“见过龙将军。”
青禾施礼。
她发现当他真真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的心脏总算像一颗见过大世面的强悍心脏了,不再乱跳。
来人正是龙戟。
龙戟伸出宽大粗糙的手掌,狠狠拍了拍青禾双肩,然后又捏了捏,笑道:
“瘦了。”
青禾深吸了一口气,想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最后决定坦诚心意,没办法,无论在什么事情上,青禾都算作是一个豪爽的人,她玩不来扭扭捏捏那一套,直接就说道:“许久不见,你还好吧,我一直挺想你。”
龙戟笑得更开,露出上下两层大白牙:“我也挺想你的,我坚信你不会死。”
“为什么?”
“因为你答应过我活着回来,你答应人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青禾笑了。
龙戟则一直都在笑。
于是他们俩个就站在那儿,傻乎乎地看着对方微笑。
青禾到此刻才发现,她有多高兴能再见到他。她在懿德国的时候跟小方、云朵相处得很开心,可她还是觉得缺少什么,现在她知道是什么了。
龙戟道:“我们这次又打了胜仗,西边暂时太平了,大军还需要十天才能赶回来,我听说你要来春予,算算日子,和三爷先回了春予。我到了龙府见到白丁,白丁说你下午就来了,他们现在正到处找你去喝花酒呢。我想你也许去了龙少爷那,就跟三爷说了此事原委。”眼光转向兰秀儿,了然于胸地说道,“看来三爷已经把一切都解决了,我就说么,以三爷那个急脾气,都不会拖过今天晚上,兰秀儿就得回来。所以我早叫下人收拾了一间房。”
青禾听罢,道:“秀儿,还不快谢过龙大哥。”
兰秀儿乖巧地上前一步,就要跪下施礼。
龙戟及时搀住,兰秀儿勉强行了半礼,龙戟道:“回屋再说,今晚我们先住在龙府,明日再去商阜坡。”
青禾问:“商阜坡?”
龙戟解释道:“商阜坡在春予城外,龙家军的兄弟们都驻扎在那……”忽然瞥见青禾手里的英雄花,“哎,你手里拿朵花干什么?”
“哦!这是我要送你的礼物!”青禾开玩笑道。
龙戟闻言转过身来,青禾只好真的把花送给他。“我本来给你买了个糖人送给你的,谁让你不在春予,我自己吃了……”看见龙戟古怪的脸色,声音小了下去,“还挺好吃的……大不了下次再给你买嘛。”
青禾这副样子,惹得龙戟特别想把手放在她头上,狠狠揉她的秀发。
青禾从龙戟手里把头盔抢过来,把红花别在他的头盔上,左看看,右看看,别说,还真有点宋代簪花的风流美感。
“知道这叫什么花吗?”青禾一边插花一边问。
“英雄花,它颜色火红,春予城的人都说是被英雄的鲜血浇灌出的,它凋谢的时候花瓣也不收起,就那么直挺挺保持盛开的姿态打着旋落下去,就像英雄死了也不低头一样,大家就起个名字叫英雄花,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好看。”
“送你一朵英雄花,英雄花配英雄。”
青禾把头盔抬起来,要给龙戟戴在头上,她说这句话的样子无比认真。
龙戟不满地一瞪眼,心说要送糖人我就不说什么了,现在这送的是什么?自己一个大男人戴什么花,像话吗?
他瞪眼的样子,就像一只生气的纸老虎,纵然再愤怒,可惜还是个纸糊的。
青禾反过来也瞪他一眼。
龙戟被瞪消停了,乖乖地让青禾给他戴头盔。
青禾没怎么接触过东戎国的头盔,不会戴,把头盔扣在龙戟头上的时候,夹到了头发,把龙戟疼得龇牙咧嘴,青禾看他龇牙咧嘴特开心,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龙戟见了她的笑,就不愤怒了,只觉得为了看她的笑容也值得了,喃喃地道:“穆青禾,你笑起来真好看,你笑起来左边脸颊有一个小酒窝。”
他叫他穆青禾,他是这里唯一一个连名带姓叫自己的人。
明明不是特别的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带了特别的意味。
他曾经说过一次青禾笑得好看,那次是青禾去投军,在龙戟的营帐里,青禾记得很清楚,原来龙戟的每一句话,青禾都记住了。
青禾道:“行,那我就常对你笑,让你天天都能见到这个小酒窝,你说好不好?”
龙戟这次没忍住,伸出了魔爪,爱怜地揉了揉她脑袋,嗯,手感很好,头发很柔顺,太柔顺了,跟自己这种糙爷们的完全不一样,柔顺到龙戟看着都不顺眼,于是就把她的头发揉乱了。乱了以后,又好像破坏了什么艺术品,良心发现,再用手拨正,拍拍她的头。
在旁观的兰秀儿眼里,这一行为,就变成龙戟肆无忌惮地玩青禾的头发了。
黑暗中,因为一切都朦朦胧胧,反而更容易表露真实的情感,黑夜让青禾觉得安全,她变得大胆而直接。一缕缕看不见摸不着的情丝像春风一般缠绕住青禾的身周,使青禾感到一阵眩晕,浑身轻飘飘的,仿似即将飞上天去,腾空起舞。
他说她笑得好看,她就愿为他笑一辈子。
他伸出手来揉她的头,她就愿意给他揉。
小方对她再好,也抵不过龙戟一个抚摸秀发的动作。
这就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叫千金难买我愿意。
起风了,夜晚毕竟还是有丝丝凉意,兰秀儿见他们二人说话,一直乖乖静立,不敢打扰,被凉风一吹,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引起青禾的注意。
青禾拉着兰秀儿的手,道:“冷不冷?”
兰秀儿最怕的就是拖累青禾,急忙摇头。
青禾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任凭兰秀儿如何推拒,终究还是披在她的肩上,拥着兰秀儿走进龙府。
他们迈过龙府的大门,来到院子里。
跟守门的仆役寒暄几句,青禾走上长廊,感到身后有一丝温暖靠过来。
立刻,青禾就知道是龙戟靠过来了,她对他已熟悉到这种地步。
紧接着感觉到肩上披了东西。
回头,正对上龙戟笑出来的大白牙。
龙戟的红色大氅披在了青禾肩上。
青禾毫不客气地披着了。
她接受得那么自然,连谢谢都没说,简直像龙戟的衣服本来就是她的一样。
青禾身上暖了。
能感受到红大氅上面带着的肃杀、冷硬,以及浓郁的男人味道。这是龙戟的大氅,这是跟随龙戟上过战场染过血的大氅,这是青禾这辈子第一次接受的男人大氅。
青禾忽然觉得,这个春天,有点暖。
今天是她分别半年以来第一次见到龙戟,她原本以为她应该更激动,但其实也没怎么激动,说话还是挺正常的,还没忘了要兰秀儿给龙戟道谢。她原本以为应该更平静,但其实也没怎么平静,她心跳得都赶上心脏病人了。有些奇怪的是她跟龙戟相处起来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疏,仿佛他们天天在一起,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一般。
我虽然现在还没跟他怎样……不过我倒是可以跟他试一试。
很期待试一试。
青禾一边走路一边想。
老弟啊,小武啊,你老提算命的说我三十岁之后才能结婚的事,这回你不知道了吧,你老姐我那红艳艳的大桃花已经势不可挡地飘来啦。
https://www.bqvvxg.cc/wenzhang/41/41229/232998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vvxg.cc。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bqvvx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