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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上了马车,阿合马脸上的笑容终于再也维持不住了。偷偷的从车内照外看,那名侍卫一身劲装,手一直都是按在腰间刀柄之上。马车一路超前走,然而却并非回大都的路。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阿合马却是心里一直在悬着。

        他同太子真金一直不对付,如今可汗前往上都,太子却传讯将他给留了下来。虽然他是察必皇后一手举荐,且可汗对他还算重用,但可汗的心思没人能够猜得透。若是想要救下他,恐怕已经带着他继续前往上都了,如今明知道他未曾跟上队伍却也并不在意,很显然可汗是没打算管他。

        “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阿合马不停的搓着手,眼睛情不自禁的朝着马车外望。他按照南必的意思暗中一直同太子过不去,心中也一直在想若是太子真金倒台以南必的手段必定会扶自己的儿子当太子,到时候他便是有功之臣。因着他有察必皇后的信任,是以为太子对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对不会动手。可如今,这突然下手却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他虽然不清楚为何向来温和的太子殿下真金突然变了脸,但是眼下的情况却是刻不容缓。他心里明白,只要踏入太子府别院,那他绝对没有命能够走出来。不行,一定要逃,想法逃走,然后见到皇后,让皇后来保住自己这条命。

        马车依旧不紧不慢的超前走着,阿合马心中快速的盘算该如何逃走。这里荒郊野地,想要逃并不容易。

        “停车……”

        马车夫听见车内传出的声音,愣了一下拉住缰绳,“大人,可是有何事?”

        阿合马钻出车厢,一脸的难受模样,“今晨吃坏了肚子,现在需要找个地方出恭,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说罢,他对一旁马上的侍卫行了个礼,“抱歉,微臣实在是忍不住了,稍等片刻,解决后定会继续赶路。”

        那侍卫嘴角微勾,“大人既然身体不适,那就去吧!在下在此等会儿没什么的。”

        阿合马点头,一溜烟的朝着道路旁边的树林跑去。

        坐在马上,侍卫眼中快速闪过一抹讽刺,这样的人竟然也能活到现在,果然太子殿下的心太软了一点。想罢,手伸入怀中,取出一个铜质小哨子放在嘴边,轻轻一吹。

        轻啸的哨音传出很远,简短又明快。

        阿合马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变,脚下的步子由走变跑。树林里很是安静,静的让他心中升起一团不安来。正片林子长的十分茂盛,叶子将大部分的光线遮挡住,只有极少的部分透过树叶照在地上。平日里的鸟叫也消失了,只剩下他奔跑喘息的声音。

        越超前跑他心里越觉得不对劲,渐渐的停下了脚步朝后望去。身后空荡荡的,除了树林以外一个人影活物都没有。阿合马拧起眉头,心里越来越不安起来。那名侍卫显然是来监视他的,可现在他跑了对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阿合马大人,殿下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阿合马愣住了,原本已经紧张的心此时快要跳出来。这安静的林子里竟然有人对他说话,语调很轻声音也很轻,可无论怎样轻他都觉得全身忍不住的想要颤抖。他忍不住想要逃走,可现在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一个人缓缓的从一棵树后走出来,一身死士的装扮,腰间佩戴着一把没有刀鞘的弯刀。“阿合马大人,殿下已经等你很久了,为何还在这里耽搁呢!”

        “我……”阿合马脸色发白,满头都是汗,“我是来林子里出恭,不小心迷路了。”

        “是吗?”那人黑布蒙着面,可那双眼睛却是极有特点,一道疤痕在左眼之上,一双眼睛眼球都是白色的,很显然他已经双目失明了。

        阿合马望着那双白色的眼睛,心里怦怦直跳,这个人是个瞎子?

        “阿合马大人,现在可是准备好去见太子殿下了?”那人用那双诡异的眼睛盯着阿合马,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阿合马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忽然捂住了肚子,“不行了,不行了,微臣又要去出恭了,这位侍卫大人容再等片刻。”说罢,拔腿就超前跑。

        那名黑衣死士瞪着那双白色的眼睛望着他所逃的方向,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变得更加明显。

        “没追上来,没追上来,千万不要追上来。”哈河马一路狂奔,此时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能够快速的逃,能够拖延时间他的命就会保下来。

        突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全身情不自禁的开始僵硬。双目圆瞪,惊讶的表情就那么僵在脸上。

        前方树林之中,一群人正在那里站着,中心一处放着一张小桌案,案子上摆放着鲜美的水果和酒。桌案一旁,真金一袭黑色四爪金龙袍在身,手握一把硬弓正对着远处的一棵树射箭。手指送,箭矢出,一箭命中树上绑着的把心。

        弦声犹在,真金走回案前,将硬弓放下。他抬起头望着阿合马,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幽深不见底,“阿合马大人,临时召见你前来没想到竟然给你添了如此多的麻烦,更是没想到大人如此急切的弃车步行跑了过来。”

        “殿下,微臣叩见殿下。”阿合马终于回过神来,双膝一软已经跪在了地上。

        真金轻执酒杯,抿了一口酒水,“大人何必如此,平日里朝堂上可未曾见过大人向我低头,如今突然行此大礼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

        “殿下,臣是被逼无奈才同殿下作对的。”阿合马一咬牙,扣了一首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可汗如今已经对殿下起了防备之心,更是有心要打压殿下。微臣心中明白,夜夜担忧,日日愁神,最终不得不故意同殿下作对以来让可汗打消猜忌。殿下,沉也是有苦衷的啊!”

        “你果然是能说会道,且狡猾如狐。”真金放下酒盏,用指腹擦拭了下嘴角上的酒渍,“只是可惜,额吉或许会信你这番鬼话我可是不信。”

        阿合马身上顿时出了一层冷寒,眼睛更是瞪的溜圆,“殿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殿下不能冤枉了微臣一片忠心啊!”

        “忠心?”真金轻笑一声,深邃的眼眸之中透出冰冷,“既然如此,那你就表表你的忠心。”

        阿合马一愣,随后心中一喜,可还未喜上眉梢便又听真金开了口。

        “去死吧!”

        阿合马愣住了,因为不敢相信连眼睛都微微的凸出,一瞬间的喜悦顿时被这一瞬间的恐惧给全部打散。死,真金竟然直接开口让他去死。不行,他绝对不能死。“殿下,皇后娘娘绝对不允许您如此处决了微臣,更何况处置了微臣对殿下百害而无一利,殿下三思,殿下三思啊!”

        真金轻笑一声,抬抬手示意将阿合马拉走。

        “殿下,可汗会猜忌你,认为你有谋朝篡位之心,皇后会同你之间有了间隙,这对你未来登基……”

        “噗”

        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话,阿合马顿时愣住了,僵硬的扭过头,正见到一柄剑在他小厮的胸口透出,剑尖冰冷还滴着鲜血。那名小厮嘴被堵着,瞪大眼睛瞧着他,死不瞑目。

        小厮的身体缓缓的倒在地上,身后那名双目失明的死士嘴角带着一抹笑望过来。手里的长剑一点点的抽出,在那尸体上擦拭掉血迹。

        阿合马感觉天都要塌了,那小厮是他派去找南必的小厮,可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只感觉全身都在颤抖,眼睛里忽然一片红,脑袋一沉便死了过去。

        双目失明的死士提着剑走了过来,身后探了一下鼻息,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容,“殿下,这人被吓死了。”

        真金看都不看一眼,登上刚刚驶过来的马车,“送给南必瞧瞧,她应该会十分喜欢。”说罢登上马车,放下车帘便走了。

        可汗离开大都前往上都养病,大都所有的一切均落在太子真金的身上。阿合马之死让整个大都内留下的朝臣都紧张起来,所有人都认定这只是太子真金计划的开始。事实证明,他们所猜的不错,太子一改以往温和的态度,对所有反对他的人开始下手,阿合马一派不过数日便死的死,下狱的下狱。

        而正在此时,宫内忽然间闹鬼,据说乃是阿合马阴魂不散前来找皇后评理。皇后让太子将阿合马尸体好好收敛,太子真金一口拒绝。察必皇后因这件事大发雷霆,气的病倒。整个别院内一片愁云惨雾,而一直旁观的南必却并未有任何的动作。

        八月中秋节刚过,察必皇后身体越发虚弱,不知从何道听途说请来道士为阿合马超度,宫里一时间变得诡异起来。

        长时间不曾露面的南必突然抱恙,夜夜惊魂无法安眠,每日浑浑噩噩看似中邪了一般。

        察必皇后日渐转好,心情似乎也开朗了很多。别院后山建造一处小型的道观,神神秘秘不知究竟在密谋什么。

        真金明知这道士乃是骗子仍旧不理不问,以雷霆手段将整个大都的势力收入掌中。

        夏季就在这样一个风云变幻的时刻过去了,秋一来一片凉。

        阿诺瞧着自己已经渐渐隆起的肚子发呆,近一个月她一直在王府内安心养胎。自从那日离开皇宫别院以后,第二日一家人便直接搬回了大都云南王府。别院虽然好,可也耐不住那边是个乌烟瘴气之地。

        “下雨了,最近天气也不知道怎么了,没几天就下一场雨,今年冷的要比往年快的多呢!”浅荷站在窗边朝外看去,脸上一副惋惜的表情。“原本还说着明天去上香呢,今天这么一下估摸着也就去不成了。”

        “想去自然能去。”阿诺声音淡淡的,瞧了一眼窗外的雨更是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她站起来,走到窗边同浅荷并排站着,“这雨来得快,走的也快,

        “那我一会儿就让人准备车,明天一早咱们就去上香去。”浅荷笑着道,精神似乎也好了很多。

        阿诺心里依旧闷闷的,忽哥赤走了好几天一点音讯都没有传回来,说心里不在意那是假的。自从她怀有身孕以来,忽哥赤常常会在王府里陪着她,可最近似乎有什么事情他却不能一直待在王府之内。她心里有种预感,忽哥赤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雨一下便是一天,到了晚上才停歇。

        第二日一早,阿诺便起来带上乐乐同浅荷一起去上香。她倒是没有这个习惯,只是浅荷每个月总会抽出时间去寺庙一趟。

        大都周围的庙宇香火向来不错,许是前一天下雨所以今晨寺庙里的人并不多,空荡荡的寺庙是少有的清净。

        阿诺同浅荷一起上了香,添了一些香油钱后两人便在寺庙内逛了一会儿。刚过没多久,乌兰便带着去玩的乐乐回来了。

        “王妃,六王妃生了,传来的消息说是个男孩儿。”乌兰说到这里,又望向阿诺,“可孩子出生后身体似乎不太好,刚刚去了咱们王府请了乞颜御医过去。”

        “身体不好?”阿诺吃了一惊,“娜仁托雅的身体向来不错,她也是习武出身,平日里也没有不小心,为何身体会不好?”

        “奴婢听说上次皇后娘娘生辰的那夜六王妃被人推了一把,撞到了肚子。”乌兰压低了一些声音。

        “什么?”浅荷愣住了,“为何这件事我们没有听说?”

        “那时候王妃已经晕倒,王爷紧张王妃已经先一步回了别院,而据说六王妃之所以摔倒似乎还同我们王妃有关。”乌兰再次解释道,“奴婢那日并没有去,这些消息也是奴婢前些天听来的。”

        阿诺同浅荷望了一眼,若是真如乌兰说言,那岂不是娜仁托雅替她挡了一灾?

        “阿诺,我们现在先回去,等明日想办法去问问究竟怎么回事。”浅荷语声沉沉的,心里却是已经有了想法。乌兰那日没有跟过去,阿纳日又是忙着阿诺晕倒的事情,她一出茅房就被忽哥赤派过去的人接去了马车。不知是赶巧了还是如何,正好这个消息给错过了。可现在既然听乌兰这样说,那不查清楚是绝对不行的。

        原本便是出来到寺庙里上香祈福,香都上了自然便可以回去了。两人带着乐乐和丫鬟侍卫一起回云南王府,出来一趟本为散心,没想到却又有一件事堵在心里。

        秋风高爽,透过车窗灌入车内,一路两人都未说什么话。只是远远的忽然瞧见了一群人来,那些人身穿道袍,手握浮尘显然是一群道士。

        “最近大都里的道士是不是有些多了?”

        浅荷斜睨了窗外的道士一眼,“听说不少家都请了道士做法安宅,后来又有几家人常病不起的后辈给道士瞧了瞧,病虽然没有全好却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的确不简单,宫里的那位做事真是越来越谨慎了,一点手都不沾染。”浅荷笑着道,“拐了那么多的弯,想查都不容易吧!”

        “你说,我们王府是不是也该请个老道士来瞧瞧?”阿诺定定的望着浅荷,嘴角挂着的笑意也是若有若无的。

        “你也相信那个?”浅荷话刚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拧,“阿诺,你确定要这样做?”

        “最近总有些不舒服,犯懒犯困,每天睡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多,常常做恶梦,这应该不是什么好兆头,让道士瞧瞧也是很不错的。”阿诺说的很慢,目光也终于从浅荷的脸上移开,“虽然我不太清楚南必后面的一招是什么,但我也不介意帮她混淆视听一下。”

        “别人或许可以,但咱们王府最近这情况有点不太对,我觉得你是否还需要再考虑一下?”浅荷意有所指。

        “我觉得若是我真的什么都不做才是最不该的,她做了那么多,我没有直接伸手去推她掉悬崖已经是我的仁慈了。”阿诺脸上的表情冷的吓人,“我还听说,有道士在研究长生不老药,吃了以后真的能够延年益寿呢!”

        听见这句话,浅荷脸都白了:“这样做会不会太急了点?”

        “我不觉得。”阿诺望着浅荷,“娜仁托雅的事情我们还不知道,不过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我不管她们到底怎么斗,现在我只想快点看见结局。”

        “我知道我即使劝你,你恐怕也不会改变主意。”浅荷叹了声气,“我总感觉最近心悸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或许,你做的是对的,先下手总比被人挤到绝路要好。”

        阿诺点头,车厢里安静下来。

        回到王府,忽哥赤依旧不在,已经好几日未曾见到他人,这趟远门出的十分神秘,连乌恩奇都未曾跟着。

        按照两人在马车上商议的,浅荷请了道士来府里逛了一圈,随后又传出了长生不老药的谣言。一时之间,大都附近的道观变得热闹起来。无论是家中有病的,还是年老想要求长生的,人络绎不绝的前往道观寻找道士。

        蒙古达官贵人之中更是有不少数请了道士回家,不是讲经便是做法。

        这样的异常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冬天。

        刚刚迈入十一月,第一场雪便来了,比往年都要早。

        天还未亮,外面仍旧下着雪。

        阿诺睡的迷迷糊糊的,只听见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冰冷的人进到屋内,脱掉了外面穿着的大氅。

        他的动作很轻,更是小心翼翼将门再次关上。脚步放的很缓,若非是有一股身上带着的冷息的话,恐怕阿诺根本听不见他走过来的声音。

        勉强的睁开眼睛,头依旧有些沉,朦胧的光线逐渐清晰起来,四目相对很多话似乎哽在喉咙间再也说不出来了。一走又是好多天,她都觉得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醒了?”忽哥赤轻柔的问。

        “你去哪了?”阿诺心里莫名的泛出一股委屈,“走了那么久也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有些事情要办,再过些天,只需要再过些天就好。”忽哥赤搓了搓自己的手,待稍微热了一些才探了探阿诺的额头,指腹温柔的擦拭了下她的眼角。

        “你最近都去了哪里,有什么事比我们的孩子即将出生还要重要吗?”阿诺拉住他的手,心里莫名的疼了一下,“忽哥赤,我不想你有事情瞒着我。我希望你遇到什么都告诉我,不要瞒着我。”

        忽哥赤望着他,似乎在想些什么,最终弯下腰亲吻了下她的唇,“再睡会儿,我连夜赶回来有些累了。”

        阿诺觉得心里有些失落,可看着他眼底的疲惫忍住没有说。转而换了个话题,“外面看起来有些亮,可是下雪了吗?”

        “雪下的很大,天也很冷,你身子不方便今天就不要出门了,多睡一会儿养足精神。”忽哥赤再次吻了她一下。

        她望着他点点头,侧身向床里躺了躺。

        忽哥赤先将外衣脱掉,里面穿着薄薄的一层里衣,伸手在身上摸了两下才钻进被窝。他伸出手,将阿诺搂入怀中,另一只手轻轻的抚上她隆起的肚子。“孩子最近还乖吗?”

        “孩子还算乖,不过偶尔会动的晚上睡不好觉。”阿诺鼻尖闻着熟悉的问道,闭上眼睛轻轻的呢喃。

        忽哥赤的手很热,有些发烫的在她的肚子上游走,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一般忽然动了起来。大手忽然间颤抖了一下,犹如在同肚子里的孩子互相打招呼般轻轻的抚摸着。他声音也变得沙哑,语气更是激动:“动了,儿子动了。阿木尔,这是我们的儿子。”

        阿诺笑了起来,“当然是我们的儿子,乞颜御医说孩子这段时间养的很好,只要能够顺利生产,孩子绝对会健健康康的长大的。”

        忽哥赤轻轻的吻了吻她的耳垂,“你怀着乐乐的时候我就不在你的身边,如今又是很少能够陪着你。阿木尔,你放心,再给我一些日子我一定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生产。”

        “嗯,我相信你。”阿诺点头,安心的睡了过去。

        忽哥赤望着怀里熟睡的阿诺心中暖暖的,这是他的幸福,他应该好好的守护。所以,任何人都不能够破坏他所拥有的幸福,任何人都不能够将阿诺抢走。

        阿诺睡醒的时候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场梦,梦见忽哥赤回来了,可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手边还有着他身上的温度,空气里还有他留下的味道,可是人却已经走了。她不明白,究竟忽哥赤在做些什么,忙碌的竟然数天都难见一回。

        “王妃,可是要起身了?”

        “阿纳日,可是有什么事么?”阿诺扬声问道,平日她起身很少有人伺候着,今日阿纳日一早便来问,定然是有事情回禀。

        “太子府刚刚下了帖子,请王妃过去赏梅,不知是否答应下来。”

        阿诺笨拙的坐起身子,靠在床头想了一会儿,“告诉来下帖的人,我明日就过去。”

        “是,奴婢这就去办。”阿纳日应了一声,离开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屋外雪光透过窗子照进屋内一片凉白。

        阿诺仰着头望着床顶发呆,她有些不太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忽哥赤数日不归越来越忙碌。想了许久,她依旧想不出答案来。起身穿了衣服,拉开门朝外看,白雪将整个院子都覆盖起来,中间被下人清扫出一条小路,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冬天就这样悄悄的来了,来的有点快,也有点慢。

        漫长的日子过的都是重复的,阿诺有些无聊的伸了个懒腰,隆起的肚子让她眼中的神色变得柔和。自从娜仁托雅的事情查清楚以后,她再也没有出过门。每日在王府里安心养胎不问外事,可这些并不代表她不清楚。

        南必是有野心的,自然抓住了任何一个机会致察必皇后与死地。如今,她的病情渐渐的好转,也证明了察必皇后即将倒台。

        这样的冬天是有些冷,但却也是让人觉得兴奋。

        第二日一早,阿诺便同浅荷两个人去了太子府。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一个丫鬟立刻上前来打开了车门,“王妃,请下车,太子妃已经等候多时了。”

        阿诺同浅荷对视一眼,她们来的时间并不算晚吧!

        下了车,立刻有一顶软轿抬过来,那打开车门的丫鬟继续道:“王妃身子不便,坐软轿吧!”

        阿诺又望了浅荷一眼,两人心里都产生了一些好奇。若是说来赏梅那肯定是假的,但如此周到的安排却又不得不让她慎重起来。

        软轿一路进了太子府,顺着一条小道直接朝着后院走去。身边的浅荷越走越觉得不太对,周围的一切都很美,可这环境却是太过于幽静了。

        终于,软轿在一处院子前停了下来,那接待的丫鬟立刻站在了一旁,“王妃,我家殿下正在屋内等着你。”

        “什么?”阿诺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而朝身后一望顿觉得不对劲起来。

        “噗通……噗通……”

        几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就站在他们一行人的身后,她从云南王府内带来的三个侍女均被人点了昏穴晕倒在地。

        浅荷惊的捂住了嘴巴,手指着那丫鬟,“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们可是云南王府的人。”

        丫鬟似乎早已经猜到了她会有如此的反应,不慌不忙的行了个礼,“王妃,很抱歉,这一切都是主子的意思。”说罢,她目光望向了浅荷,依旧是规规矩矩的行礼,“浅荷姑娘,请您先去别处歇息,奴婢保证王妃会好好的。”

        阿诺回过头来,此时才看清楚这是哪里。眼前的丫鬟如此有恃无恐,加上她之前的那一句话心里顿时明白过来,“是真金在里面吗?”

        丫鬟点头,“是,是殿下。”

        阿诺总算是明白为何觉得有些奇怪了,若是阔阔真想要请她,那根本不可能只是请她一个人来。即使是请她一个人,那也不会说迷失不请人来做客。据她所知,真金在掌控了大都所有的权势以后太子府更是门庭若市。来的一路都是冷冷清清的,肯定有问题。

        “王妃……”

        丫鬟似乎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阿诺侧过脸望着两名黑衣人将浅荷带走,离开前浅荷还给了她一个谨慎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都走到了门口,想要离开根本不可能。

        “请……”

        小丫鬟在前面领路,整个院子外面被白雪覆盖,院子里却没有一点的雪,连那一层薄冰都被人清理的干干净净。

        这里是真金的住处,平日里很少有人来。真金喜欢安静,向来不喜欢被人打扰。即使是平日里,他院子内的人也不多。但是这里她也很熟悉,曾经她在这个院子里住了好几个月。

        一路超前走,每一步走的都很慢。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何真金要让阔阔真给她下帖子骗她来这里。一直以来,两人都很有默契,就像从来不认识一般,很少说话,更是从来不接触彼此。

        丫鬟走到书房门前,推开了门,对着屋内的人禀报了一声,“殿下,云南王妃来了。”

        屋内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丫鬟轻手轻脚的帮阿诺脱掉身上穿着的狐皮大氅,做了个请的收拾便抱着大氅去了旁边不远的侧屋。

        阿诺走进去,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原本身上的那一股子寒气顿时消散了。

        书房内的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同前几年没有什么两样。真金坐在书桌后面,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奏折。

        “把门关上。”和煦的声音中不带任何的情绪,似乎并非是在对她说的一般。

        阿诺回过身,将门合拢关紧。屋内烧着地暖,温度很高,高的让人有点难以喘息。她快步走到窗子边,将木窗推开一条缝隙。

        “怎么了?”真金又抬起头来,终于将手里的奏折放了下来。

        “有些闷。”阿诺实话实说道,望着他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两人之间变得有些沉默,沉默使得空气变得更加的闷热。终于,阿诺再也忍不住了,“你把我的暗卫怎样了?”

        真金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扶到一把铺着柔软厚垫的椅子面前,双手用力将她按在椅子里。深邃的深褐色眼睛平静无波,就像他开口发出的声音一样,“杀了。”

        阿诺的手一紧,指甲划破了柔嫩的手心。她望着眼前的真金,似乎觉得这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这个人深不可测,冷酷无情,陌生的让她有些不安。

        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来到太子府内便是一个陷阱,若非她的暗卫早已经被真金弄死,那么她根本不会被带着走到这里来。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等着真金接下来告诉她要做些什么,她完全不相信真金会平白无故的将她骗进太子府。

        “最近就留在太子府里。”真金定定的望着她,深褐色的眼睛就像两颗宝石,闪耀的有些晃眼。

        阿诺没有答应也未说不答应,废这样大的功夫让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她留下来?她忽然间觉得有些可笑,都这个时候了,没有一点解释他认为她真的会听他的话吗?更何况,她现在并非是一个人,她肚子里怀着一个,云南王府内还有一个女儿。

        轻轻的抬起手来,一点点的将肩膀上那热的有些炽人的手拨落,“太子殿下,我不能留在太子府内,王府里还有我要照顾的人。”

        “乐乐吗?我已经让人去接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真金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最后苦笑了一声转身回到了书桌后面。

        阿诺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走回去,看着他再次翻开奏折开始批阅。联系到最近数月忽哥赤的反常,她心里着实有些没底。只是,即使如此,为什么真金要多此一举的把她给困在太子府?她是云南王妃,难道忽哥赤所做一切后她还能置身事外吗?有这个可能吗?

        两人就像在赌气一般的谁也不开口说话,连一句基本的解释都没有。

        屋内很热,热的越来越让阿诺有些难以喘息过气来。她坐了很久,久到双腿开始渐渐的麻木起来,久到她感觉全身都有些疼。

        “太子殿下,小郡主已经接过来了,目前正安置在太子妃的院子里。”

        书房外终于传来了丫鬟禀报的声音,真金缓缓的抬起头,“给云南王妃送一壶清水过来。”

        “是……”丫鬟应了一声,立刻去准备去了。

        真金将手里的笔放下,在桌案上挑挑拣拣的拿了几份奏折站起来,一步步的走到阿诺面前递给她:“现在的云南王府已经不是安全的地方,我将你接过来也并非是为了什么。或许所有人都认为忽哥赤此举必然会惹怒可汗被赐死。”

        阿诺接过奏折,翻看了几本,心里的惊讶已经让她再也坐不住了。每一本上都写着忽哥赤暗中练兵,意图不轨。

        她按着扶手想要站起来,可双腿却麻木的没有一点的感觉,无奈她只能继续坐着。

        “暗中练兵,这事情瞒得住别人却瞒不住我同父汗。虽然现在还不清楚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可我能确定的是,无论他做了什么云南王府注定不保。”真金揉了揉太阳穴,“我不想要让他有任何的后顾之忧,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保住他的命。”

        阿诺用力的将手里的奏折扔在了地上,“真金,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何不告诉给忽哥赤,阻止他?”

        奏折被扔的散落一地,可真金看也不看一眼。他蹲在阿诺的面前,拉过她的腿替她揉按起来,“你同忽哥赤从小都是由我看着长大的,虽然他是皇子,可却很少会住在宫里。或许我能猜出来他的目的,但我却不能认同。”真金站起来,轻声道:“看看是否好多了。”

        阿诺愣怔的望着他,最终动了动腿脚,麻木的感觉已经退去了很多。

        门外传来几声轻扣,丫鬟端着茶水走了进来。不言不语的放在小桌上,目不斜视的躬身退下。这一系动作行云流水,似乎从未来过一般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有些时候,阻拦不住的,不如就让他去做。”真金声音中透出一抹疲惫,“虽然不一定能够做的成,但至少做了总比一辈子懊悔要好。”他伸手给阿诺倒出一杯清水,“阿木尔,你安心的在太子府内住下,不出一个月或许一切就会结束。到时候,我一定送你离开。”

        阿诺接过水杯,喝着里面的水却总能感觉到一股苦味。她知道这是她心里的苦,以至于现在她觉得什么都苦。

        已经是十一月,再过上不到两个月就过年了。她或许不能猜透忽哥赤在冒险做什么,但却明白这一切不是她能够阻止的。就像真金说的,阻拦了这一次难道能够阻拦他一辈子吗?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不想要一直被困在太子府内。这里或许是安全的,但她更是想要同忽哥赤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陪着他。

        雪越下越大,整个大都几乎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今年的冬天来的太早,雪下的也太快。

        十一月中,可汗回到大都,朝堂之上再次提起征讨日本的事情。这一次,大部分朝臣并未有什么异议,初步定在明年春天发兵征讨。

        太子府之内,阿诺望着房顶上的白雪发呆。忽哥赤离开十一月初离开大都,可汗十一月中回到大都。这一切之间必定有着关联,可如今的她根本没办法迈出太子府一步。真金确定了要让忽哥赤输,且输的彻底。

        阿诺提起裙摆,笨拙的出了屋子去了书房。

        刚推开门便听见了屋内真金的声音传来:“既然是海云禅师让你娶,那你便娶吧!”

        “是……”

        顺着声音望过去,正见到答剌麻八剌躬身一礼转身准备退出书房。瞧见阿诺,那年轻的脸上露出一抹诧异,可随后便快速的掩饰起来。他没有打招呼,就当做并未看见一般出了书房。

        阿诺待他走出去后关上了门,大步走到真金的面前,“我想要去找他。”她想了很久,能够放她离开太子府的人只有真金。所以,她决定来求他。

        真金望了她一眼,最终叹了口气道:“你现在不能出去,再等些日子我送你离开。”

        “等,再等?那我需要等多久?等到他真的将大都围起来?”阿诺忽然间笑了,眼前的男人太过于无情,最初她或许天真的认为他是在帮忽哥赤,可如今的她却不再那么想。

        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僵持,两个人都不知道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能如何谈下去。

        阿诺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的她,若是在这样同真金争吵下去一样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眼眶渐渐的红了,她伸出手拉住真金的手臂,“真金,你若是再把我这样关下去的话,我会死的……我会死。”

        真金缓缓的闭上眼睛,嘴角却是噙着一抹苦笑。他将阿诺手臂从阿诺的手中抽出,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眼睛里已经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你果然还是用死来威胁了我。”

        “真金,我不是威胁你,我是告诉你实话。”阿诺笑着对真金说道。

        真金看着眼前的阿诺,忽然间想起了她儿时的样子。可惜,时光冉冉总归是过去的再也回不来。他叹息一声,“再让我想想。”

        阿诺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一直在等着真金的决定。

        入夜,太子府内忽然起了火,上百名黑衣人冲了进来。

        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黑色大氅罩在阿诺的身上,斗篷上毛茸茸的帽子将她整张脸遮了个严实。阿诺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小心的迈出屋子。趁着现在比较混乱,她决定连夜出太子府。她已经顾不得许多,这个时候能够冲进太子府里的人一定是忽哥赤派来的。

        果不其然,还未走到院子外便被太子府的暗卫阻拦下来。然而,身后燃气的凶凶大火瞬间将整个院落照的通明。出门之前,她点燃了屋子里的一切,用这样一场火来标注她所在的位置。

        十数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冲过来,暗卫死士战做一团。

        天上乌云压顶,可却不如人心头压抑。

        这是一场争夺,似乎更是一场赌注。太子府被烧毁了不少的房屋,暗卫死士的尸体也随着化为灰烬。

        后门,一辆马车缓缓离去,留下的只有那雪地里浅浅的痕迹。

        阿诺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因为用力而捏的手指发疼。

        马车一路朝着城外驶去,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攻入太子府内的死士只剩下了少数的十几名,断后之余也一并退出了城。

        阿诺望着越来越远的大都城门,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周围保护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十里外的一处军营之内。

        一切来的太快,快的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望着眼前的军营,阿诺已经明白了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第二日,大都城内忽然变得混乱起来。城外有数万兵马将整个城池围困住,忽哥赤身穿战袍在城门外驻兵扎营。

        大元朝至元十七年的冬天,太子府夜间着火,黑衣人攻入府中却并非刺杀,一切都代表着第一场由夺嫡开始的内乱正式展开。数万凭空冒出的军队将大都整个围堵起来,可汗默不作声,似乎并不在意。

        距离大都最近的兵马正在待命,这数万人已经是紧绷在长弓上的箭,要么一击必中,要么粉身碎骨。

        所有都在观望着,看这一场仗是否真的打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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