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夜渐渐的降临,云南王府也被整个暗色笼罩起来。
若说大都内哪一个王府内最为清净,那便是云南王府无疑。云南王忽哥赤只娶了一位王妃,王妃只生下一名郡主,府内人大部分都是侍卫,侍女同粗使婆子都用的极少。女人少了,自然会显得清净许多。
明月高挂,昨夜下雨后天气便很好,今夜的月亮没有被云层遮挡显得特别的亮。月亮周围,繁星密布实在是美不胜收。
王府后院,一处看起来并不算大的院子里朦胧的亮着一层光。透过窗子能看见两个对饮的人影,一个坐的笔直,另一个似乎带着些醉意的柔软无力。
阿诺的确有些醉了,今日她是一种说不出的开心。忽哥赤完全洗脱了嫌疑,他还是那个她。她再次端起酒杯,忽然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住。
忽哥赤将酒杯从她手中拿出,温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般的宠溺:“阿木尔,你已经喝多了,不能再喝了,我扶着你去休息。”说罢,他站起来,走到阿诺身边将她扶起朝着床边走去。
阿诺点点头,脸颊上有醉酒的红润,一双眼睛朦胧而迷离。她摆了摆手,眼眶忽然红了:“忽哥赤,你有没有怪我。”
忽哥赤微微一愣,脚下的步子也随着一顿,心里原本还残留的一丝委屈似乎也因为这句话而烟消云散了。他的手紧了紧,用力将阿诺搂入怀中,“我有怪过,怪你不相信我。可是我知道阿木尔你的脾气,所以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明白的。”
他心里似乎被人撩了一下,那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过。今日傍晚他便被丫鬟请了回来,阿诺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的菜陪他喝酒。他明白她在做什么,心里一直都是暖暖的。
阿诺的眼眶微微一红,用力的拥住忽哥赤的腰,“对不起……”这三个字好似很沉重,如今吐出来后她却觉得十分的轻松。她是做事冲动,她是犯了个错误。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的学习不让自己那么的愚蠢,可是或许天生没有任何的天分,无论如何她还是很笨,笨的很容易就上当伤害最亲的人。
忽哥赤心里一慌,他忙用手指擦拭了下阿诺眼角刚刚流下的眼泪,“别哭了,我抱你去休息。”说罢,轻柔的将阿诺拦腰横抱而起,温柔的吻轻轻的落在了她的额头。怀里的小女人仍旧像很多年前的小姑娘一样,总会很冲动的做一些傻事,事后又会懊恼的哭哭啼啼的。
虽然如此,他却每一次都会原谅她。在他的心里,他从来不怪她,也从来不会真的生她的气。
阿诺轻轻的环上他的颈,眯着眼睛看着他。
忽哥赤只觉得这样的眼神让他身体一阵燥热,他将阿诺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心里虽然明白却忽然间有点不知所措。这么多天,两人一直在闹别扭,如今和好了却让他有点不敢相信般的觉得虚幻。
“忽哥赤,留下……陪我。”阿诺脸颊红的快要滴出血来,她伸手拉住忽哥赤的衣领,仰起头轻轻的吻住了他的唇。
温暖随同,一点点的点燃了两人心底压制了许久的火焰,燃烧了所有的一切。
杨华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么坚持,没过一天便招供出了幕后主人是谁。只是,这个招供实在是有些怪异,没想到却是先招供的南必。行刑的人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连番施行后杨华却又供出了皇后。
阿诺心里顿时明白了,杨华这个人显然说出来的话不能完全相信。南必还是皇后都没有十足的证据可以证明,但又有一条可以确认,那便是幕后之人绝对是两人中的一个。
至元十七年,日本战败的消息传往大都。五月,可汗终于回到大都之内。除了可汗的回归,还有一代大将范文虎。第二次征战日本已经提上了日程,这是一次必须要胜的对战,无论如何都要做出一番成绩。
朝堂之上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忽哥赤率兵前往,一派则是认为主帅该是能够代表可汗的储君真金。
日本主帅的人选未定,都昌白莲教叛乱已经平息下来。江推行省参知政事史弼贾居贞利用计谋偷袭了杜万一的军队,杜万一同丞相曹谋仲被生擒。如此一来,白莲教叛乱等于是被平息了。
五月末,天气就开始热起来。烈阳将整个大都照的如同一个火炉,即使是清晨时间依旧让人觉得闷热。
阿诺向来最怕天气闷热,云南王府已经上了冰。她的居所从王府后面的院子直接搬往了水榭,每日都是一副懒懒的模样。
乌兰的伤势好了许多,已经可以下床走动。
这日,两人正陪着乐乐一起吃冰沙,谁知却等来了宫里的传召。
阿诺斜睨了一眼来传旨的内侍,懒懒的挖出一勺冰沙,冰凉鲜甜的味道顺着流淌而下,原本心里的闷热顿时消减了不少。
那内侍瞧见阿诺态度冷淡也不敢多言,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等着。
天气炎热,虽然是水榭里却依旧让人觉得气闷。没过多久,内侍便一头的汗。他偷偷望了一眼阿诺,轻轻的咳了一声以做提醒。
听见咳声,阿诺似乎才回过神来,她瞥了一眼那内侍,脸上的表情十分惊讶:“你怎么还在这里。”
“回王妃,南必夫人说了,让奴才陪着王妃一起进宫才可。”那内侍觉得心里一口气闷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十分难受。可眼前的人,是他们家主子要请的,来之前特意说过要态度放低一些。
阿诺放下手中的瓷碗,笑着轻咳了两声,“你可以回去了。”
那内侍一愣,还未开口说什么便听见阿诺又开了口。
“我身体不适,出不了门。”阿诺取出丝巾擦拭了下嘴角,随后又指了指身旁的乌兰,“我的姐妹伤势未愈,所以我还需要在她身边盯着。你告诉南必夫人,她的宴请我实在是没时间去赴约。所以,请夫人见谅。”
内侍的脸色渐渐的变的有些僵硬起来,“王妃,我们家夫人说最近宫外宫内都传了一些关于王妃的话,夫人觉得她已经猜出了幕后之人是谁。为了澄清并没有那么一回事,所以才会宴请王妃同太子妃。何况,夫人还说,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想要同王妃说说,务必请王妃进宫一趟。”
阿诺翻眼看了看内侍,脸上的表情已经冷了下来,“我已经说过了,我的身体不适不能入宫。何况,南必夫人现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我在王府内足不出户也听说了一二。至于夫人说有事情要与我说,那也请你转告她,我不想听。”
内侍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的,脸色也由最初的红光满面变成了如今的漆黑一片。阿诺的话一丝掩饰都没有,连委婉的用词都吝啬说出来。这样明白的同南必划清界限,显然是在打南必的脸。
阿诺并不理会这内侍如何,她就是要打南必的脸。虽然说她爹娘那件事没有什么证据,但想必南必也脱不了干系。现今南必同察必皇后斗的正厉害,她才不想进宫里惹了人的眼。这一场宴会定然不能参加,连宫门都不能入。
“你还是回去吧!我们家王妃也累了,想要休息了。若是你还在这里打扰王妃,等王爷回来了可不会如此客气的请你出去。”乌兰慢慢的开了口,对着一旁伺候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侍女立刻明白的走到内侍面前,“内侍大人,奴婢送你出去。”
内侍脸上的表情由尴尬转为羞怒,如今可说是双眸里掩盖不住的喷出怒火。他在宫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如今却在这云南王府里受尽屈辱。他冷冷的哼了一声,凌厉的目光扫过阿诺同乌兰两人。他要记清楚这两人,迟早有一天他要报了今日的羞辱之仇。
水榭凉亭之内,阿诺并不在意那离开的内侍是如何想的。只是,如今的情势有些逼迫人,说句实话是有些逼迫她。
上次祭祖她同真金两人一起失踪,后来又一起寻回,可中间毕竟是单独相处了那么些天。这件事被有心人利用,自然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甚至连带着当初年少时的那些事情也被人翻出来讲。
谣言煽动,很显然是想要逼迫她出来澄清事实。可是,这个事情又并不好澄清。真金的确是为了救她才落入水里,两人在一起的那些天也的确是没有第三人。
除此以外,日本主帅人选未定,朝堂上明显的分为了两派。
忽哥赤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最近却是在朝堂上处处同真金对持。如此紧张的时候,后宫也并不太平。南必同察必皇后自从祭祖回来后再也不掩饰相互的敌意,手段可以说是由暗转明,斗的已经搬上了台面。
这个时候,稍微有些动作便是选择了战队,即使没有明确表示另一方也会将自己视为敌人。她是厌恶察必皇后,可如今却不得不说她对南必也不喜欢。两人是姐妹,斗到如今却是真正的撕破了脸面。
“王妃,太子妃忽然来访。”
安静的水榭被一声通报打破,一名小厮正站在水榭外面。
阿诺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你说太子妃来了?”
“回禀王妃,太子妃的车架已经到了王府门前了,王妃是否要见太子妃?”
阿诺想了一瞬,“你带她过来吧!”
小厮点头行礼退下,立刻前往大门外去为阔阔真带路。
乌兰脸上露出惊讶,漂亮的眼里带着不解,“王妃,虽然如今太子妃同以前是有些不同了,可现今的这个情况王妃为何还要同太子妃接触。”
“我想听听阔阔真如何说。”阿诺对乌兰解释道,随后又望了一眼在一旁同奶娘学着打结的乐乐,最后对乌兰道:“你带乐乐先去你那,我想一个人同她谈谈。”
乌兰虽然不太明白阿诺的用意,可却没有多问。她站起来,走到乐乐身边,吩咐奶娘带着乐乐一起去她院子里休息。
小厮的动作很快,阔阔真似乎也有些焦急,待乌兰刚走人便到了水榭。
阿诺站起来,挥手谴退了小厮。水榭凉亭的空间原本就不算大,周围挂着朦胧的青纱,隔着水面上的反光,也可以让风透入凉亭。小厮一走,亭内自然就剩下阿诺、阔阔真同托娅三人。
阔阔真脸上露出难色,最终还是选择咬牙问出心里所想:“王妃,我在此问一句话,请王妃一定要回答我。”
阿诺一愣,她想过阔阔真来是有事情要说,可是却没想到阔阔真会以这样的话开场。她走到软榻边坐下,示意阔阔真也坐:“坐下说,我们的时间足够。”
阔阔真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似乎心里有什么大的石头落了下去。她坐到桌边,身边跟随的托娅忙给她拿了个茶杯倒了一杯茶水。
“南必的人刚走。”阿诺缓缓的道。
“我不是为了晚宴而来。”阔阔真摇了摇头,眼里带着一分的试探,“王爷对储位有心吗?”
“什么?”阿诺一惊,这句话问的十分直白,甚至可以说是连一点掩饰都没有的直接问出来。若不是信任,或者是真的逼到没有办法的程度,阔阔真绝对不可能直接问她。以至于,这句话她听到的第一反应是她听错了。
“我想问王妃,王爷最近在朝堂上动作不断,可是窥视储君之位?”阔阔真再次咬牙重新说了一遍。
“不会。”阿诺一口否决,“忽哥赤从来没想过要太子位。”说罢,她又忙接着问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风声?”
“皇后宫里。”阔阔真声音很轻,可这四个字却是咬的极为清晰。她望着阿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前日我去宫内给皇后请安,皇后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暗中点了点那些谣言,让我好好处理。至于刚刚的话,是托娅听说的。”说罢,她望了托娅一眼。
托娅是阔阔真的贴身侍女,如今却已经是同他们串在一起的人。她立刻开口说起这些消息的由来,“奴婢是听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乌尤说的,她偷偷的告诉给奴婢,若是太子爷的地位不稳,那么皇后娘娘也势必会被连累。同时,也让奴婢告诉太子妃,让太子妃暗中查探王妃是否同南必夫人有所接触。”
阿诺眉头皱拧成一团,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传出来的消息,那岂不就是察必皇后暗示给阔阔真的意思?
皇后暗示,可大可小。无论是真的怀疑到忽哥赤身上还是只是捕风捉影,但动了心思就会很难拔出澄清。
不知不觉之间没想到宫内的争斗竟然如此的激烈,短短月余便已经到了储君位置动摇的关键时刻。虽然只是一句没有依据的暗示,可只是这一句便需要认真的对待。
阿诺想了想,又看了一眼等待她回答的阔阔真同托娅,“你们先不要着急,这件事我会问一下忽哥赤。不过,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有人在暗中传这样的消息出来,而那个人恐怕便是南必。”
“南必夫人?”阔阔真脸上并没有惊讶,她想了想道:“这倒是有一定的可能,皇后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南必夫人在宫里的那些动作我都有听说了一些。”
“皇后身体不好?”阿诺有些惊讶,“我从未得到过这样的消息,皇后向来是身体不错,怎么会突然间身体不好。”
阔阔真脸上露出一点难色,望了一眼托娅,见托娅点头她才开口,“我只是听说皇后最近一直在服药,为何服药却不清楚。但是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听说皇后是给吓的病倒的。”
“吓的?”
阔阔真点头,咬着唇道:“这个月,宫里连续死了两位嫔妃,说是都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阿诺眉头皱起,“这不能信,皇后虽然手段凌厉,可是很少要嫔妃的命。何况,她都已经是皇后了,怎么可能会傻的去寻那些嫔妃的麻烦。”阿诺越想越觉得这些事情同南必有关,连她都看出来了,别人按说应该不可能看不出来。
托娅这个时候偷偷的拉了阔阔真一把,阔阔真忙道:“王妃,今日宫里的晚宴我并不打算去。”
“不应该去。”阿诺声音有些无力,她已经在王府内许多日没有出过门,怕就怕南必不停的派人上门来。可是,若真的有心人来到王府门前瞧着,也难保不会先入为主的想她同南必关系要好。若非如此,也不可能一直派内侍来这王府里。
想了想,阿诺对阔阔真道:“你现在是太子妃,你是皇后一党绝对不可置疑。所以,你要想办法压制一下南必。她的动作这样频繁,恐怕皇后的身体真的出现了问题。”
阔阔真脸色大变,立刻点头道:“我明白了。”说罢,她同托娅一起告辞离开了云南王府。
阿诺一个人在水榭凉亭里发呆,忽然有只手将她抱了起来。鼻尖闻到熟悉的味道她才放下心,扭过头对着忽哥赤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下朝了么?”
“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发呆,想些什么呢?”忽哥赤坐下,拉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现在天气如此炎热,每日在王府内闷着也不舒服。我昨日在想,要不要带着乐乐去别院住几天,离开大都清净清净。”
忽哥赤漂亮的眉头挑起,“是有什么人惹你不清净了?”
“一早南必便派人过来请我晚上去宫内赴宴,我拒绝了。”阿诺缓缓的道,目光却一直定在忽哥赤的脸上,“但经不住她总会派人过来,有些烦。”
“若是不想见就不要见。”忽哥赤淡淡的道,挑起的眉尾缓缓平落,“这个时候离开大都不合适,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他的手臂紧了紧,“你若是心情不好就不要理会那些人,等过两天我们就搬到别院避暑。”
阿诺望着忽哥赤,听他把话说完后心里便觉得有些闷闷的,这样的话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没有告诉她究竟他在做些什么。加上她先前听说的那些话,她更是觉得忽哥赤似乎是在有意的瞒着她。
“怎么了?”忽哥赤将她的肩膀拦住面向他,漂亮的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你是不是还听说了什么?”
阿诺开了开口还是没能吐出心里想问的话,她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大门都没出去过能听到什么?”
忽哥赤轻轻揉揉她的头发,“其实最近朝内是有些事情,父汗的身体也有些微恙,所以朝堂上有些乱而已。”
“忽哥赤,我觉得有些累。”阿诺靠在忽哥赤的胸膛上,声音小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听见。
“累?”
“是很累。”阿诺点头,深吸一口气才刚想接着说便听见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乌恩奇大步踏入水榭凉亭,单手行了一礼,声音依旧低沉,“爷,有客人到。”
忽哥赤点头,“知道了。”
乌恩奇望了一眼阿诺,随后便行礼退出了凉亭。
阿诺忙整理了下情绪,“你有事情要忙就去忙吧!”她从忽哥赤的膝头跳下来,自己一个人走到桌边的凳子上坐下。
忽哥赤站起身,轻轻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其实没有什么事,只是最近忙了一些而已。”他弯下腰,温柔的亲吻了下阿诺的额头,“等我几天,几天后我便陪着你去别院。”
阿诺无奈的点了点头,望着忽哥赤离开了水榭。她站起来,望着波光粼粼的人工湖。这片水是连着外面的,引的是活水,水里养了不少的锦鲤,彩色的鱼儿正在水里来回的游荡。
一个人缓缓的从湖边走过来,还未靠近便被身边的丫鬟拉住,“姑娘,王妃最近搬在水榭里居住,姑娘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我只是想要过去看看,瞧着那凉亭建造的实在漂亮,我会悄悄的,不会打扰王妃的。”那姑娘细声细语的,声音不大却也并不轻。
阿诺顺着声音望过去,正见两个人站在湖边说话。她的位置刚巧是在亭子的柱子后面,这个角度却刚好将她给遮挡个严实。
“不行,姑娘你还是不要过去了。若是让王妃瞧见你,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丫鬟的语气十分的严肃,声音也特意压低了一些。
“我只是想要看看也不行吗?”那女子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
“不行。”丫鬟一口拒绝,“姑娘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爷和王妃也刚刚和好没有多久,若是你这个时候被王妃看见,难免又会……你还是不要让王爷为难的好。”
阿诺听见这句话心里却禁不住好奇起来,一个姑娘为什么会让忽哥赤为难?
“好吧,那我还是回去好了。”那姑娘似乎也是个懂事的,声音细细的说道。
“姑娘,也不是我说你,我们云南王府可是同别的地方不同。别的王爷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可我们云南王府连婢女都很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那丫鬟见到那姑娘听了她的话便苦口婆心的说了起来,“那是因为我们王爷心里只有王妃一个,虽然王妃只生下了小郡主,但王爷也从来没正眼瞧过其他的女人。你还是安心的养胎吧,别的什么也别想。”
养胎?
阿诺一愣,心里更加的好奇起来。她快速想了一遍刚刚这两人的对话,心中不知为何如同被针扎了一般的疼。
她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挑开了亭子里挂着的青纱,眼前的视野顿时清晰起来。那两个说话的人,一个挺着个肚子,一看便是孕妇。另一个,一身王府内侍女的打扮,肯定就是话多的丫鬟。
“我……我……”那姑娘似乎被丫鬟说的心里难受,她抬起手用丝绢擦拭了下眼角,“我们这就回去,以后我……我再也不会来了。”说罢,她幽幽的朝着水榭望了一眼,身子却忽然间僵住了。
丫鬟原本很是满意她的表现,见她忽然僵住了身子心头顿时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有些僵硬的回过头,正见阿诺朝着两人走过来。“王……王妃……”
阿诺从曲桥上走过去,曲桥弯弯曲曲看起来很长,其实从她到那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是很远。
两人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连一句音节都不敢发出。她每走一步,那两人的身体便僵硬一分。
“奴婢见过王妃。”
直到阿诺走到近前,那丫鬟才恍然反应过来,忙跪倒在地上对阿诺行礼。
丫鬟一跪,那姑娘也算是回过神来,先是定了定神,然后才朝着阿诺盈盈一拜:“宛似拜见王妃。”
阿诺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复杂的眸光,这个女子的行礼动作显然是个汉人。她的目光缓缓的在宛似的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她那鼓起的肚子之上。这肚子已经大了,怀胎的月份显然不小。不知为何,阿诺只感觉到心里堵了一口气一般的难受。
一阵风吹来,带着湖面上特有的水汽。
阿诺缓缓的握了握拳,再缓缓的松开手掌,风中夹带的冰凉让她心中的气闷也减少了许多。她收回目光,侧身望向刚刚自己来的水榭凉亭,声音淡的如同对着空气在说话:“起来吧!”
丫鬟战战兢兢的爬起来,忙扶住了宛似。
宛似有些尴尬的等着阿诺说话,可阿诺似乎忘记了她们两个人的存在。
气氛有些沉默,更是有些压抑。
阿诺定了定神,她努力的将自己心里的怀疑压制下去。如果说上一次她是冲动的怀疑了忽哥赤,那这一次即使眼前一切都很惹人推敲她也要把那一份怀疑先压制下去。无论是怎样的,她都想要先静静的分析一下,调查一下。
想明白了这些,她缓缓的转过身望着面前的两人。这一次她冷静下来,目光不再是只望着那宛似的肚子。她开始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女人,一望之下心里更是觉得恶心。这个女人的长相同她有七分的相似,只是整个人的气质却并不像她。
宛似略微低着头,看起来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她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像最初那般害怕。她大方的就站在那里,任由阿诺打量她。
一旁的丫鬟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的瞧着阿诺的一举一动。
阿诺眼睛微微眯起,“几个月了?”
“已经……已经足月快要生产了。”宛似轻声回答,身体忍不住的晃荡了两下。
身边服侍的丫鬟脸色突变,“姑娘,你不会是要生了吧!”
阿诺眉头一挑,再看宛似,只瞧见那张脸的额头之上布满了汗珠。宛似紧紧的咬着唇,一副隐忍的模样让人瞧着无比怜惜。阿诺眸色一缩,心里却禁不住的升起一股子厌恶。这个女人是故意的,是故意让她知道她怀了身孕,是特意来到这里让她瞧的。
丫鬟已经有些慌神了,立刻跪倒在地上恳求阿诺,“王妃,求王妃快叫人来吧!宛似姑娘看来是要生了,这可是两条人命啊!”
阿诺心里一团怒气直冲,眸底快速的闪过一丝冷意。她死死的握住自己的手,指甲掐的手心发麻,最终她还是开了口,“去叫下人来,把她们送回去。”
原本无人的身后突然出现一名黑衣暗卫,暗卫对着阿诺行了一礼,应声而去。
小丫鬟已经扶着宛似朝着旁边的一块大石头走去,两人走的十分艰难,隐隐的还能听见宛似压抑的□□声。
阿诺没有说话,直奔着乌兰所在的院子走去。这个女人是什么目的都好,这个时候她一点继续看下去的心情都没有。无论是演戏还是特意炫耀,她都不想继续瞧她一眼。
“王妃……”
身后传来呼唤声,声音轻柔带着一丝的恳求。
阿诺脚步不停,连头也不回。
湖边,宛似被丫鬟扶到石头边,脸色雪白睫毛轻颤。她朝着阿诺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王妃是否不太喜欢我?我……我该怎么办?”
丫鬟气的手一松,任由她整个人摔在石头上,“你还好意思说,我说不让你过来你偏要过来,现在可好,让王妃瞧见了你,竟然还要在这里生产。”
“樱雪,你听我说,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在院子里觉得太闷热,所以想来湖边走走。我没想到,没想到会遇上王妃的。”她额头一头的汗,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
叫做樱雪的丫鬟似乎比较单纯,瞧见她这幅可怜样又不忍心起来。她撇了撇嘴,无奈的道:“行了,不要多想了。王妃肯叫人来帮你证明你还死不了,只是不知道王爷知晓了这件事会怎么处理。”
宛似听见王爷两个字眼中满是恐惧:“我……我会向王妃解释的。”
往前走了一段路,阿诺便停下了脚步。她望着前面的两条岔路发呆,左边是去乌兰的院子,右边则是去忽哥赤的书房。
她向来是觉得在这个王府里不会出现第二个女人,如今突然间出现了一个即将生产的女人着实将她吓了一跳。她心里微微的痛了一下,咬了咬牙选择了右边的小路。
忽哥赤的书房是在云南王府的前院,平日里他去的并不多,很多事情都是处理完以后回来的。
今日乌恩奇说有可能来访,阿诺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便是书房。
从水榭到书房的距离不算远,阿诺边走边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算算宛似怀孕的日子正是她同忽哥赤分开的时候,可那个时候却也正闹着洪灾。当时忽哥赤负责大都周围的难民救济,正因为忙碌所以抽不开身送她去安西府。
阿诺的眉头渐渐的皱起,她伸手抚平了自己的眉,无论是怎样的答案她都要有个心理准备。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书房院子前,门前站着两名侍卫把守着,院子里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一个人。书房的门紧闭着,里面隐约有说话声传出来。
两名守门的侍卫瞧见是她有些惊讶的错愕,但却也没有开口通报打扰书房里谈话的两个人。
阿诺没有直接去敲书房的门,她走到院子里坐到了大树阴凉下的石桌旁。她要等,等着忽哥赤做完事情出来。
“吱呀”一声轻响,书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袭绿色衣裙的女子从房间内走出来。
阿诺心里一痛,愣怔的站起来,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很久没有见到的拓跋烟容。
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拓跋烟容朝着阿诺所在的地方望过去,身体禁不住的颤抖了一下,声音里也透出了一丝沙哑:“阿诺……”
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眼角情不自禁的就红了,阿诺用力的掐着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想过很多,可却没想到拓跋烟容却会出现在忽哥赤的书房内。全身经不住的颤抖,以往的一切恨意涌在心头。
屋内的忽哥赤听见了拓跋烟容的喊声,大步的走了出来。张狂漂亮的脸上露出少有的惊讶和慌乱,他大步朝着阿诺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开口唤了一声:“阿木尔。”
阿诺深吸一口气,她的目光从拓跋烟容身上移开又落到了忽哥赤的身上,来来回回不知道几次。身体不停的颤抖着,心里就像被人无情的捅了一刀般疼,可是她却没有哭。她怔怔的望着两个人笑了,笑的是那么的让人心痛。
“阿木尔……”忽哥赤伸出手,眼里满是痛,他想要给阿诺一个解释,可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啪”
一声轻响,阿诺用力的打开了他的手。她瞪了一眼拓跋烟容,又瞪了一眼忽哥赤,嘴角依旧挂着笑容:“我想一个人静静,不要来找我。”她迈开步子,一步步的离开了书房的院子。天空的烈阳照在她的身上,可她依旧觉得十分的冷。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砰”地一声,小院内的桌子已被掀翻在地。石头桌面裂出一道长长的缝隙,晃动了两下才缓缓的停止。
忽哥赤双目通红,全身上下弥漫着滚滚的杀气。他转过身,望着依旧站在门前的拓跋烟容:“现在就滚,小心我忍不住立刻杀了你。”
拓跋烟容脸上升起一团怒气,“你别忘记,洛书河图现在还在我的手里,你想要成事根本离不开我。”
忽哥赤怒喝一声,一掌便打了过去,“那只是我现在的选择,我可以随时放弃。”
拓跋烟容脸色顿变,身影一闪才躲开了忽哥赤的那一掌。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眼前近似乎快要疯狂的忽哥赤,心里竟然有些难过。她别过脸去,脚下一点整个人已经飞出了院外。她不能继续再在这里,忽哥赤满身的杀气真有可能会立刻杀了她。
阿诺觉得自己很乱,乱的她都有些不明白这一段时间究竟是怎么了。她出了云南王府,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大都是大元的都城,是一个很热闹的城市。
阿诺还记得第一次来大都的时候可汗刚刚决定要将大都设为都城,她逃命般的一路跑到了这里,遇上了人贩子将她卖到了浅荷的琼芳阁。后来,琼芳阁被烧毁于一旦,放那把火的忙哥赤如今也已经化为了尘土。
阿诺还记得,她是在大都里认识的文应允。当初文应允刺杀那木罕受了伤,躲在琼芳阁的柴房里。她同文应允一起朝着南朝走,路上遇上了设计好戏码的拓跋烟容。他们三人一起赶路,终于回到了杭州。
周围熙熙攘攘的,喧闹的声音似乎将阿诺隔离开来。她的心在这个时候是静的,一个人独自想着过去。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让开,让开……”
喧闹的人们忽然间分开,快速的分岔出一条道路来。飞驰的马车犹如一把剑般将人群劈成两半,马车夫一边嚣张的甩着马鞭,一边大喊着让人们让路。
阿诺从回忆中惊醒,仰起头正见撞过来的马车。她忽然间笑了,这样的戏码竟然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忽然,一只手将她拉扯到一旁,无情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王妃,不可。”
阿诺缓缓的仰起头,见到的是一袭黑衣的暗卫。她笑了笑,“我没事,只是一时间失神。”她甩开了暗卫的手,继续朝前走。
差点撞到人的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夫惊魂未定却只能愣愣的看着阿诺离开。刚刚的那一幕他瞧的清楚,那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是瞬间出现的。他是蒙古人,一眼就瞧出了暗卫也同是蒙古人。有蒙古人做暗卫的女人身份绝对不会简单,他现在有些庆幸自己家的马车没有撞到人。
不知不觉间阿诺走到了琼芳阁,站在门前愣了好久也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她竟然没有地方可去,整个大都里也没有一个亲人。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那种只有一个人的孤独和寂寞快要将她闷的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不进去?”身侧不知何时有一人站在那里,同她一起望着琼芳阁的大门。
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来客人,人来人往之中两人是那么的凸显。三楼之上,浅荷皱紧了眉头,最终叹了口气下了楼。
阿诺转过头来,望着那张同罗晨一模一样的脸,说不清楚为什么,只觉得心里一酸眼泪便流淌了下来。
甘麻剌心中一痛,他远远的就瞧见了阿诺站在琼芳阁的门口,一眼就明白她心里有事。他原本并不打算在到琼芳阁来,如今以他的身份现在不该继续留在琼芳阁中。只是,他还是走了过来,心里也实在是放心不下。
“你别哭,这里人多,让人瞧见了不好。”甘麻剌忙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巾帕递给阿诺,声音也变得更加的柔和。
阿诺望着眼前的巾帕愣了一下,忙接过去擦拭了下眼角的泪痕。
“有什么事我们先进去再说。”浅荷走了出来,拉着阿诺走进了琼芳阁。她望了甘麻剌一眼,又朝着另一边的楼边望了一眼。
阿诺微微顿了下脚步,朝着另一边望去。只瞧见自己来的方向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一袭黑色的长袍将他的身材衬托的修长俊美。她对着他露出一抹苦笑,收回了目光随着浅荷一起进了琼芳阁。
甘麻剌径直跟了进去,直奔着三楼的那个房间。
三楼的装饰这几年也没有多大的变化,阿诺平日没事就来,可今天却觉得心情不同看什么都不一样。
浅荷心疼的搂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里也透出无限的疼惜:“到底怎么了,先说出来让我知道。”
阿诺目光望向的阳台之外,那里露着天,可以看见明媚的骄阳正挂在碧蓝的苍穹上。这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平静,就像她现在心里一样静。她原本以为她会很生气,会怒火中烧的发脾气,可是她却没有。她只是觉得自己心就像被很细的丝线给勒紧了,勒的她有些难以喘息。
甘麻剌优雅的倒了一杯茶水推到她的面前,“虽然我不知道你今天怎么了,但我却明白很多事情烦恼也没有用处,发生了就要想办法解决。”
“是,大公子说的很对,有什么事你可以先说出来,不要一个人去想,我们一起想肯定会有办法解决。”
阿诺收回目光,望了眼甘麻剌后又望了一眼浅荷,她的手指抠的她手心的肉很疼,这样的疼让她心里的静终于可以起一些波澜。她会疼,所以她要先想明白该如何来做。她缓缓的低下头,眼眶又情不自禁的红了,“甘麻剌,我想同你借人。”
“借人?”甘麻剌微微一愣,忽然间禁不住的咳嗽起来。
阿诺觉得自己很是羞愧,甘麻剌上次受了伤她一次也没有去探望过,如今自己遇到了问题却又想要靠他的帮助。
“你要做什么?”
阿诺目光闪开,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这是她同拓跋烟容之间的仇恨,她是不是不该将别人也拉入进来?
“我借给你。”
甘麻剌目光中带着认真,那句话不是他一时心软而说出口的。他明白阿诺的性格,若非真的遇到什么问题绝对不会开口向他借人。整个大都,能够帮阿诺的人有很多,可她却并没有开口。
浅荷也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了事情的严重,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的凝重起来,“阿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要杀人。”阿诺站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的严肃,她的声音里透出了疯狂,“我要杀了拓跋烟容。我不能再继续被动下去,我要先下手为强。”
浅荷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她知道阿诺同拓跋烟容之间的种种纠葛,可她却更明白,阿诺的性格。阿诺是个温和的人,从来没有过主动想要杀死某个人的念头。何况,她同拓跋烟容曾经做过姐妹,两个人之间并不是单单的只有仇恨那么简单。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木尔,你能说一下吗?”甘麻剌有些担心,在他的心中阿诺若非被逼无奈不会选择如此直接且残酷的手段,他很想知道阿诺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他能够清楚的为她分析,以免她再次受到伤害。
屋内变得安静起来,甘麻剌缓缓的捏紧了直接的手指,他望着阿诺,心里却有着一丝的不甘。他想要帮她,可是他却做不到帮她解决一切。如今的他没有那么多的权利,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他的手缓缓的摸上自己的胸膛,那里的伤口隐隐作痛。
阿诺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心痛头也痛,她喝了一杯茶水,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浅荷,这件事一时间我无法说清楚。你现在派人去王府里探查一下,看看那个宛似究竟是什么人。还有,看她的孩子是谁的。还有,去让人看看拓跋烟容究竟落脚在哪里,我相信她肯定不会离大都太远。”
“宛似?”浅荷一愣,眼里充满了惊讶,“你还没有将那个女人赶出去?”
“你知道她?”阿诺惊讶的望着浅荷。
浅荷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个宛似都已经在王府住了那么久你竟然一点也不知道,你这个王妃究竟是如何当的?”
阿诺沉默不语,她这个王妃当的的确很是失败。王府内务从来没有管理过,生活一直都是自己的小圈子。她不喜欢去弄那些复杂的东西,只要没有危险靠近她的话她向来都是随遇而安。
“我去查拓跋烟容藏身之处,浅荷你陪陪她。”甘麻剌站起身,又望了阿诺一眼,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你王府里的乌兰应该也知道的,我还是听乌兰说起的这个女人,似乎她已经住在王府有段时间了。但是至于有了身孕的事情,乌兰却没有告诉我知道。”浅荷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一丝的同情,“你别多想,那个女人应该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我没有多想,我以前或许会犯蠢会冲动,但是现在我不会了。我觉得这个宛似的出现太巧合,所以不得不怀疑她。而且,她如今生产,但孩子是谁的我却也不清楚。我要先查清,然后再看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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